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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脸孔一板,怒道:‘你说不小心给我制住,倒像如果小心
些,便不会给我制住了。好!’他说了这‘好’字,一伸手便
解开了我的穴道。
“我坐了下来,问道:‘有甚么吩咐?’他说:‘你带得有
刀,干么不向我砍?你生得有脚,干么不跳窗逃走?’我说:
‘姓田的男子汉大丈夫,岂是这等无耻小人?’他哈哈一笑,道:
‘你不是无耻小人?你答应拜我女儿为师,怎地赖了?’我大
是奇怪,问道:‘你女儿?’他道:‘在那酒楼之上,你和那华
山派的小伙子打赌,说道输了便拜我女儿为师,难道那是假
的?我上恒山去找我女儿,她一五一十,从头至尾的都跟我
说了。’我道:‘原来如此。那个小尼姑是你大和尚的女儿,那
倒奇了。’他道:‘有甚么奇怪了?’”
令狐冲笑道:“这件事本来颇为奇怪。人家是生了儿女再
做和尚,不戒大师却是做了和尚再生女儿,他法名叫做不戒,
那便是甚么清规戒律都不遵守之意。”
田伯光道:“是。当时我说:‘打赌之事,乃是戏言,又
如何当得真?这场打赌是我输了,那不错,我再也不去骚扰
那位小师太,也就是了。’太师父道:‘那不行。你说过要拜
师,一定得拜师。你非拜我女儿为师不可。我可不能生了个
女儿,却让人欺侮。我一路上找你,功夫花得着实不小。你
这小子滑溜得紧,你如不再干这采花的勾当,要捉到你可还
真不容易。’我见他纠缠不清,当下一个‘倒踩三叠云’,从
窗口中跳了出去。在下自以为轻功了得,太师父定然追赶不
上,不料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太师父直追了下来。我叫道:
‘大和尚,刚才你没杀我,我此刻也不杀你。你再追来,我可
要不客气了。’
“太师父哈哈笑道:‘你怎生不客气?’我拔刀转身,向他
砍了过去。但太师父的武功也真高强,他以一双肉掌和我拆
招,封得我的快刀无法递进招去,拆到四十招后,他一把抓
住了我的后颈,跟着又将我的单刀夺了下来,问我:‘服了没
有?’我说:‘服了,你杀了我罢!’他道:‘我杀了你有甚么
用?又救不活我的女儿了?’我吃了一惊,问道:‘小师太死
了吗?’他道:‘这时候还没死,可也就差不多了。我在恒山
见到她,她瘦得皮包骨头似的,见到我就哭,我慢慢问明白
了她的事,原来都是给你害的。’我说:‘你要杀便杀,田伯
光生平光明磊落,不打谎语。我本想对你的小姐无礼,可是
她给华山派的令狐冲救了,田某可没侵犯到你小姐,她仍是
一位冰清玉洁的姑娘。’太师父道:‘你奶奶的,冰清玉洁有
甚么用?我闺女生了相思病啦,倘若令狐冲不娶她,她便活
不了。但我一提到这件事,我闺女便骂我,说甚么出家人不
可动凡心,否则菩萨责怪,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他说了一
会,忽然揪住我头颈,骂我:‘臭小子,都是你搞出来的事。
那日若不是你对我女儿非礼,令狐冲便不会出手相救,我女
儿就不致瘦成这个样子。’我道:‘那倒不然。小师太美若天
仙,当日我就算不对她无礼,令狐冲也必定会另借因头,上
前去勾勾搭搭。’”
令狐冲皱眉道:“田兄,你这几句话可未免过份了。”
田伯光笑道:“对不起,这可得罪了。当时情势危急,我
若不是这么说,太师父决计不会放我。果然他一听之下,便
即转怒为喜,说道:‘臭小子,你自己想想,你一生做过多少
坏事?要不是你非礼我女儿,老子早就将你脑袋捏扁了。’”令
狐冲奇道:“你对她女儿无礼,他反而高兴?”田伯光道:“那
也不是高兴,他赞我有眼光。”令狐冲不禁莞尔。
田伯光道:“太师父左手将我提在半空,右手打了我十七
八个耳光,我给他打得晕了过去。他将我浸入小河之中,浸
醒了我,说道:‘我限你一个月之内,去请令狐冲到恒山来见
我女儿,就算一时不能娶她,让他们说说情话,也是好的,我
女儿的一条性命,就可保得下来。师父有难,你做徒弟的怎
可不救?’他点了我几处穴道,说是死穴,又逼我服了一剂毒
药,说道倘若一个月之内邀得你去见小师太,便给解药,否
则剧毒发作,无药可救。”
令狐冲这才恍然,当日田伯光到华山来邀自己下山,满
腹难言之隐,甚么都不肯明说,怎料到其间竟有这许多过节。
田伯光续道:“我到华山来邀你大驾,却给你打得一败涂
地,只道这番再也性命难保,不料太师父放心不下,亲自带
同小师太上华山找你,又给了我解药,我听你的劝,从此不
再做采花奸淫的勾当。不过田伯光天生好色,女人是少不了
的,反正身边金银有的是,要找荡妇淫娃、娼妓歌女,丝毫
不是难事。半个月前,太师父又找到了我,说你做了恒山派
掌门,却给人家背后讥笑,江湖上的名声不大好听,他老人
家爱屋及乌,爱女及婿……”
令狐冲皱眉道:“田兄,这等无聊的话,以后可再也不能
出口。”
田伯光道:“是,是。我只不过转述太师父的话而已。他
说他老人家要投入恒山派,叫我跟着一起来,第一步他要代
女收徒。我不肯答应,他老人家挥拳就打,我打是打不过,逃
又逃不了,只好拜师。”说到这里,愁眉苦脸,神色甚是难看。
令狐冲道:“就算拜师,也不一定须做和尚。少林派不也
有许多俗家弟子?”
田伯光摇头道:“太师父是另有道理的。他说:‘你这人
太也好色,入了恒山派,师伯师叔们都是美貌尼姑,那可大
大不妥。须得斩草除根,方为上策。’他出手将我点倒,拉下
我的裤子,提起刀来,就这么喀的一下,将我那话儿斩去了
半截。”
令狐冲一惊,“啊”的一声,摇了摇头,虽觉此事甚惨,
但想田伯光一生所害的良家妇女太多,那也是应得之报。
田伯光也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便晕了过去。待得醒
转,太师父已给我敷上了金创药,包好伤口,命我养了几日
伤。跟着便逼我剃度,做了和尚,给我取个法名,叫做‘不
可不戒’。他说:‘我已斩了你那话儿,你已干不得采花坏事,
本来也不用做和尚。我叫你做和尚,取个“不可不戒”的法
名,以便众所周知,那是为了恒山派的名声。本来嘛,做和
尚的人,跟尼姑们混在一起,大大不妥,但打明招牌“不可
不戒”,就不要紧了。’”
令狐冲微笑道:“你太师父倒想得周到。”田伯光道:“太
师父要我向你说明此事,又要我请你别责怪我师父。”令狐冲
奇道:“我为甚么要责怪你师父?全没这回子事。”
田伯光道:“太师父说:每次见到我师父,她总是更瘦了
一些,脸色也越来越坏,问起她时,她总是流泪,一句话不
说。太师父说:定是你欺负了她。”令狐冲惊道:“没有啊!我
从来没重言重语说过你师父一句。再说,她甚么都好,我怎
会责骂她?”
田伯光道:“就是你从来没骂过她一句,因此我师父要哭
了。”令狐冲道:“这个我可不明白了。”田伯光道:“太师父
为了这件事,又狠狠打了我一顿。”
令狐冲搔了搔头,心想这不戒大师之胡缠瞎搅,与桃谷
六仙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田伯光道:“太师父说:他当年和太师母做了夫妻后,时
时吵嘴,越是骂得凶,越是恩爱。你不骂我师父,就是不想
娶她为妻。”
令狐冲道:“这个……你师父是出家人,我可从来没想过
这件事。”田伯光道:“我也这样说,太师父大大生气,便打
了我一顿。他说:我太师母本来是尼姑,他为了要娶他,才
做和尚。如果出家人不能做夫妻,世上怎会有我师父这个人?
如果世上没我师父,又怎会有我?”令狐冲忍不住好笑,心想
你比仪琳小师妹年纪大得多,两桩事怎能拉扯在一起?田伯
光又道:“太师父还说:如果你不是想娶我师父,干么要做恒
山派掌门?他说:恒山派尼姑虽多,可没一个比我师父更貌
美的。你不是为我师父,却又为了哪一个尼姑?”
令狐冲心下暗暗叫苦不迭,心想:“不戒大师当年为要娶
一个尼姑为妻,才做和尚,他只道普天下人个个和他一般的
心肠。这句话如果传了出去,岂不糟糕之至?”
田伯光苦笑道:“太师父问我:我师父是不是世上最美貌
的女子。我说:‘就算不是最美,那也是美得很了。’他一拳
打落了我两枚牙齿,大发脾气,说道:‘为甚么不是最美?如
果我女儿不美,你当日甚么意图对她非礼?令狐冲这小子为
甚么舍命救她?’我连忙说:‘最美,最美。太师父你老人家
生下来的姑娘,岂有不是天下最美貌之理?’他听了这话,这
才高兴,大赞我眼光高明。”
令狐冲微笑道:“仪琳小师妹本来相貌甚美,那也难怪不
戒大师夸耀。”田伯光喜道:“你也说我师父相貌甚美,那就
好极啦。”令狐冲奇道:“为甚么那就好极啦?”田伯光道:
“太师父交了一件好差使给我,说道着落在我身上,要我设法
叫你……叫你……”令狐冲道:“叫我甚么?”田伯光笑道:
“叫你做我的师公。”
令狐冲一呆,道:“田兄,不戒大师爱女之心,无微不至。
然而这桩事情,你也明知是办不到的。”田伯光道:“是啊。我
说那可难得很,说你曾为了神教的任大小姐,率众攻打少林
寺。我说:‘任大小姐的相貌虽然及不上我师父的一成,可是
令狐公子和她有缘,已给她迷上了,旁人也是无法可施。’公
子,在太师父面前,我不得不这么说,以便保留几枚牙齿来
吃东西,你可别见怪。”令狐冲微笑道:“我自然明白。”
田伯光道:“太师父说:这件事他也知道,他说那很好办,
想个法子将任大小姐杀了,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