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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记-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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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经过松果山,相柳在半山找到了青华石,和着水晶花、碧棠草研磨成水,煮沸蒸馏,又冻凝成冰针,扎在我的任督二脉的七处要穴。

    费了这么多天,只吃些野果充饥,这时精神转好,顿时觉得饥肠辘辘。松果山上有许多醣渠鸟在山谷里盘旋,我小试身手,用气刀扫下几十只,挑了七八只最肥的,交与相柳。

    相柳在山溪边拔毛去脏,清新干净,又搭架烧烤起来。烟气腾腾,浓香扑鼻,她手忙脚乱地翻动着鸟肉,鼻尖、额头全是不小心抹上的点点黑灰,看得我哑然失笑。

    她照了照溪水,也忍俊不禁,跃起身,将黑灰涂抹在我脸上。

    我翻身一转,将她挟抱在怀里,她奋力挣扎,又叫又笑:“臭小子,刚恢复点儿力气,就来欺负老婆,羞也不……”说到“老婆”两字时,声音突然就小了下去,胸脯起伏,身体如棉花瘫软。

    我和她虽已私拜天地,结为夫妻,却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彼此间有些如无别扭,如隔轻纱,更不好意思有什么亲热举动。此时肢体胡缠,肌肤相贴,耳根不由一阵烧烫,松开手,将她放在溪边。

    月光如银,辉映着粼粼溪水,她咬着唇凝视着我,脸上晕红。低下头,双手捧水洗了一会儿脸,突然将溪水朝我身上泼来,大笑道:“臭小子,你浑身泥尘,更该洗洗。”

    我只有在小时,曾经和瑶雩如此胡混耍闹,被她这么一捣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刚才僵凝尴尬的气氛顿时又化散开来。童心骤起,猛的俯身前攒,将她拦腰抱起,向溪流中央丢去。

    她尖声惊叫,双手紧紧勾住我的脖子,双腿交缠在我腰上。我真气未复,一个趔趄,一起摔入河中。

    山溪很浅,只没过膝盖,她抱着我浸在冰凉湍急的溪流中,咯咯大笑,忽然又一翻身,骑在我身上,笑道:“小坏蛋,快叫我三声‘好姐姐’,否则今晚你就只能趴在河里吃生鱼,别想吃烤醣渠了!”

    她玩的高兴,一时间忘记了我已经不能说话,浑身湿漉漉的,居高临下,衣裳紧贴,玲珑尽现。

    我心中怦怦剧跳,不敢正眼相看,更不知应该如何回应。她忽然醒悟过来,“啊”的一声,双颊酡红似醉,翻身跃回岸上。

    肥遗蛇盘卷在几丈开外,昂头吐信,发出奇怪的“咻咻”声响,好像在取笑我们。随之被她捡起的石头抛砸,立刻缩成一团。

    搭架上的醣渠鸟“噼啪”作响,半边都已经烤得焦了,我们湿漉漉的坐回火堆旁,一边烘烤衣裳,一边撕扯着鸟肉充饥。焦苦的鸟肉吃在嘴里,却仿佛又一种酸酸甜甜的滋味。

    她一边低头吃,一边抬眼喵我,我忍不住又偷偷笑起来。我用鸟骨画写问她笑什么。

    她咯咯大笑道:“傻瓜!你吃的这只,我忘记掏去内脏和肠子啦。你狼吞虎咽的,也不觉得难吃吗?”

    我这才觉得嘴里有些腥苦,忙不迭地吐了出来。她笑得花枝乱颤,拍手笑我是比这鸟儿更呆的大呆鸟。

    火光映照在她粲然的笑靥,淡绿的眼睛温柔得如同春水,衬着脸上没有洗去的黑灰,又显得俏皮可爱。我不禁跟着笑起来,心里充盈着莫名的温暖,和从来没有过的松弛。

    从那时起,我和她之间渐渐没有了拘谨,虽然依旧不敢真如夫妻一般,有什么亲昵的举止,但彼此间也逐渐会嬉闹打趣,开些玩笑。就连那条肥遗蛇也和我熟稔起来,日渐放肆,不时趁着她与我要闲时,吐信舔我的耳根和脖子。

    相处的越久,我越觉得她不再是从前印象里那骄纵刁蛮,狡猾狠辣的妖女,有时候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有时却又如母亲般温柔体贴,但我在心底深处,却依旧时时悸痛,牵挂着那紫眸雪肤的少女。

    此后的一个多月,我们一边调息疗伤,一边继续跟随着青蚨虫,追踪延维和罗沄的下落。一路转折,从南荒到了西荒,又从西荒回到南荒,却仍旧没有他们的踪迹。

    一天傍晚,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夹杂着密集的冰雹。青蚨虫嗡嗡乱舞,再也寻不到半点儿气息。我们索性骑着蛇冲落到半山的岩洞里,生火烤内,避雨少歇。

    我和她坐靠在岩壁上,翻转着半只獐腿,望着洞外灰蒙蒙一片的雨雾,想到前路茫茫,都有些沮丧。

    她蹩眉说:“延维老奸巨猾,只怕他是早有察觉,故意做了手脚,否则青蚨香又怎会忽东忽西,追了两个月,还是没半点儿消息?”

    我想起罗沄所说的相侑被延维所杀之事,略一迟疑,还是在地上画写而出。

    她脸色大变,猛地跳起身,重重地踢了石壁一脚,颤声喝道:“这无耻老赋!等我抓到他,定要将它碎尸万段!”石壁崩裂,尘土麓麓而下,肥遗蛇咝咝吐芯,蜷到一旁。

    她又转身恨恨地盯着我,怒道:“臭小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到底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

    我被她这么一喝,也有些恼怒,心想既已结成夫妻,你要知道,全部告诉又有何妨?

    于是便将如何躲避烛龙,阴差阳错揭开太极封印,到了不周山,又如何遭遇康回,修行“无形刀”等事,全部毫无隐瞒地在地上一一写出。

    她眼看脸色越是苍白,木头人似地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道:“这么说,你根本没找到‘轩辕星图’,也没修成‘三天子心法’?你在北海和两望崖里使的,不过是康回教你的气刀?”

    我点了点头。

    她眼中泪水盈盈,闪过惊恐、恼恨、畏惧、懊悔……种种神色,忽然一跺脚,哭道:“臭小子,你害死我啦!”

    我心想我从来没说修成了什么“三天子心法”,是你自己这么断然笃定,还四处宣扬,怪的谁来?但见她靠着石壁,哭得嘤嘤切切,心顿时又软了下来,上前将她扶住。

    她一把将我推开,哽咽着说,蛇裔几百年来役如奴隶,他们相国更不知吃了水族多少析辱,父亲误信延维,就是为了能找到“三天子心法”重振蛇族,再不要做大荒次人一等的贱民。

    父亲死后,她和相繇被延维诓骗,为了报父仇,成大业,孤注一掷,连晨潇都杀了,退无可退,对“三天子心法”可谓志在必得。

    事到如今我才告诉她,罗沄压根不知道“轩辕星图”所在,我学得的不过是水神气刀,她又当上哪去找天子心法,与昆仑抗衡?和我这大荒第一反贼结为夫妇,牵连了她自己不说,全族几十万人,只怕都要惨死于嫘母之手了。

    我听得五味杂陈,忍住气恼,在地上写道:除了她和我,再没人知道私结夫妻之事,既然她怕白受连累,我们今日就一笔勾销,权当没发生过此事。

    她一怔,怒道:“姓乔的,我们拜过天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岂能一笔勾销?再说那天夜里,两忘崖下,我当着众人之面叫过你夫君啦,你想要赖是不是?”

    被她这么一说,倒像是我在反悔。

    我一时气结,不接她的话茬儿,又在地上写道:“烛龙等人都已经死在了两忘崖下,只要追上延维、百里春秋,将他们杀了;再趁着烈炎重伤未愈,一并杀了灭口,就再没人知道相国造反之事。”

    不想她毫不留情,反而“呸”了一声,满脸红晕,冷笑道:“臭小子,我看出来啦,你反悔娶我,就想找个借口杀光所有的证人,是不是?何必拐弯抹角,这么麻烦?不如现在一刀将我杀了,明日就好追上你的亲亲小罗沄,和她结拜天地,白头偕老。”一边说,一边步步朝我逼近,仰着脖子,作出大义凛然,引颈受戮之状。

    肥遗蛇也跟着捣乱,在一旁摇头晃脑,不住地咝咝吐芯。

    我没想到她竟会变得这么胡搅蛮缠,又是气怒又是好笑,转身在石壁上写道:“你我已经拜过天地,我才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你既不想被我拖累,牵连族人,又不想和我撇清干系,到底想要怎样?”

    她眼圈一红,恨恨地望着我,也说不出话来。见我走回到洞口坐下,翻转着烤獐腿,不再理她,她又坐倒在地,曲着腿,把头埋在臂弯里,肩头颤动,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我虽然早已猜到她是为了“三天子心法”才口口声声叫我夫君,但听了她刚才的这一番话,还是忍不住心里恼怒。于是狠下心,不管她如何啜泣,也不搭理。

    她哭了一会儿,看我始终不搭理,就渐渐止住抽泣,抹了抹眼泪,冷冷地说:“我饿了,獐腿烤熟了没有?”

    我劈下一半獐腿丢给她,她胡乱撕扯,吃了几口,又丢回给我,说:“这一半不好吃,我要吃你手里的。”

    我懒得和她啰嗦,就将手里的半只抛给她,将她撕得乱七八糟的半截獐腿拍拍干净,全都吃了。

    外面暴雨越来越大,冰雹砸在地上,“啪啪”作响。

    狂风吹来,火光摇曳,那堆木头原本就湿了一半,没过多久,就慢慢熄灭了。洞里本来就阴冷,火堆一灭,更觉得透骨的寒意。

    我坐在黑暗里调了一会儿气,渐渐有些困倦,刚闭上眼,又听见她说:“我冷。”我没理她,她自己却贴了上来,将头靠在我的肩上。

    我不说话,肩头上就湿了一片。我心里大软,想起她这一路上对我的种种体贴,又不由有些歉疚。她背负着全族人的期冀,与我成亲,无论是想借“三天子心法”打败嫘母、延维,听说我修的不过是水神气刀,自然难免大失所望。

    而我答应娶她为妻,也不过是想解开“相思果毒”救回瑶雩。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心比心,又有什么理由对她这么恼怒?

    她肩头不住地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啜泣还是寒冷。

    我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想将她抱住,不想于手指触及处,柔软如绵,光洁滑腻……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已脱去了所有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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