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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饿极的人们来说,粥的味道极其诱人。
夜中,草席铺在沾满雨水的稀泥上,渗出来的泥水,浸入了席面上的枯草。
密集的雨水飘落入了棚下,众人在草席上相拥而卧。
有根躺在了马车前,躺在车板上,卷起了被子。
春雨持续的下着,水泊中的积水已经漫出了岸,雨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一直到深夜,绵雨才渐渐停下。
夜中风起,徐风吹翻了车前厚布的一角。
清淡的月光,透过稀薄的穹幕,顺着厚布被吹开的细隙,落到了有根的友上传
一条六寸长,褐红色朝左斜上的疤痕,穿过了略薄的嘴唇,被张开的唇瓣分成了两截。
透明的液体从唇角间滑出,有根砸吧砸吧嘴,朝着车厢的方向侧转了身子。
马车边负责守夜的人,为他重新拉盖了被风吹开的厚布。
徐徐的风,带来了远方旷野上野狼的长啸。
啸声尖锐,高亢,由远及近。
啸声在鸡鸣声中结束,天空泛白。
睁开眼睛,有根坐起身,掀开了身上的被子,身边就有人很适时的递了一碗汤渣来。
有根笑了笑,轻轻推开了递到面前的碗。
穿上草鞋,走下马车,淌着淤泥。
有根一脸淡然的随意走动起来。
天还没亮透,东方的朝阳还没升起,窝棚周围时不时还有鼾声响起。
有很多年入古旬的老人醒了,老人们轻手轻脚的动作起来。
但那细微的声音,仍然惊醒了一些壮汉。
于是,有叫骂声响起。
越来越多的人醒了,无数的声音响起。
平静的观察着嘈杂的四周,有根没有停歇的离开了人群。
清凉明彻的流水,顺着浅浅的水道,流向了目光不能及的深处。
有根走到了水道旁,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
数处坑洼,扭曲畸形的脸庞上,许多褐色的伤疤已经开始脱落。
脱落的伤疤处,在原地留有刺目可怖的疤纹。
两个月内,以惊人速度生长出来的头发,蓬松的披散在头顶。
那柔软趴伏着头皮,边沿泛黄的发丝,看起来异常的诡异,但却遮住了头顶上纵横的裂口。
这点,就值得有根庆幸。
抬起手,拂开了纠结在额前的乱发,有根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日现中天,人们正在搭建可以栖身的棚屋,几十个孩童在流水旁,在距离有根不远的地方玩耍。
有根顶着烈日,依然盯着流水。
远方正玩着稀泥的孩童,在相互嬉闹中,时不时会望向河岸边,有根站立的方向。
潮湿的淤泥落入水中,杂糅着茎根的泥土在水中散开。
粘在茎根上的污黄色泥点,在不断的散融中,被带向下游。
不断缩小的泥点随着流水落入了有根的视线里,映在水中的倒影也泥点分解成无数片。
蹙起眉头,咬了咬牙,有根一脚将一大团稀软的泥土踢人了水中。
“咕咚。”
水面荡起了无数圈纹,水面上的景象也变得支离破碎。
“算逑!”双手朝着起伏不定的水面比出中指,有根厉声着道:“以后见不得人,随便找个乞婆,总可以吧!”
说完,有根转过身,背起双手,很是洒脱的大步离开了。
唯留下河畔上几十个稚幼的孩童,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连绵的细雨,是春天给农民的礼物。
也是春天留下的遗物。
春季后,自然便是夏季。
懂田的人都知道,夏季是一年中的一道坎。
夏季中,庄稼脆弱的杆叶,将面对炎热的气温和烤炙的阳光。
以及来势汹汹,似乎可以淹没一切的暴雨。
有根制止了在旱田中除草,错过了春耕却依旧打算种下粟粒的众人。
杵泥筑房,收集枯草,垒土造炕,伐木为梁。
数万的人,在有根的指挥下,以极大的热情建造着自己的新家。
泥房与草顶还没什么,唯独土炕却是一稀奇的物品。
众人虽然对此感到疑惑,但还是按照有根说的去做。
日落时,四十多间立在高地上的土房,已经可以瞧见雏形。
一队队刚刚组建起来的猎户,带回来了从远处打来的猎物。
有根看了看,除了石脑六人收获颇丰外,其余的队伍都只猎到一两头动物,有些队伍甚至一无所获。
朝着石脑等人点了点头,有根又带人去接从胤水镇送来的粟米。
袅袅的炊烟中,四处颠沛,忍饥挨饿的人们,终于食到了一点油腥。
第二天,大部分的人们留在高地上继续建造土房。
有根带着打猎的队伍,走入了野地的远方。
旱田的周围,有水泊却没河流。
泥土上没有间隙,生长茂盛草叶齐腰的杂草,组成了碧绿柔软的草甸。
数朵白云,停在无风的湛蓝天空中。
白云下,草甸上,青山数座。
青山间猿鸣声不绝,草甸中虫鸣声不断。
胤水镇的镇民和草云郡的郡民一样,都不太精通狩猎。
他们不会设置复杂的陷阱,不懂运用诱饵,更不会升火驱烟与围三缺一。
而且胤水镇的镇民,也不会如石脑等棚屋区的乞民一般,为了生计而穷尽人力,竭泽而渔般的打尽周围的猎物。
所以,草甸中的野物众多。
有根分批领着由几人组成的狩猎小队,在草甸中穿梭起来。
第六十七章 道僧()
两个月后,胤水镇外,就立起了两百间土屋和一万间的棚屋。
在镇外,较为宽大可以作为房梁的树木,已经被砍尽了。
若还想再建造土屋,就必须到远方去寻,虽然狩猎的队伍,已经将周围食肉的动物打尽,但让精壮去远方运木材,却颇费时间。
周边的镇子中已经有人来搭建棚屋的地方,兑换货物。
时至盛夏,阳光炽烈,深夜时郊外也不是特别寒冷。
几万人中,精状有两万多,其余全是老弱妇孺。
夜晚时,只能尽量让老人和孩童先挤在土屋子中。
至于摆放物品用的棚屋,也只有数人共用。
就在今天,在所有老弱妇孺正在整理自己的物品时。
就在烈日当空,有根带着石脑等人,在青山上堵截一头灰熊时。
一名额前绑着白布,随意披散着头发,颔下长须飘逸,五官端正细致,双眸明亮的人,走入了两旁搭建着棚屋的街道。
在他身上,是一身湛蓝,背后正中,绘有阴阳鱼图案的道袍。
在他身旁,是一名头上无发,头顶有六个并排的节疤,双眉厚密,胡茬细密却短的人。
这人身上,灰蓝色的长衫外,斜挂着蓝白相间的袈裟。
两人走在街道上,街道便寂静了下来。
无论是躲在遮阳的棚子下,一边照看棚前草席上摆放的货物,一边暗自歇息,脸上皱纹密布,头上白发稀少的老人。
还是在泥地上肆意玩耍,面容幼嫩心思无杂的稚童。
还是顶着木盆,背着柴禾,一身短装提着劈刀的女人。
都停下了动作。
老人们,稚童们,女人们,皆跪倒在地,手掌撑着地面,前额触到了泥土里。
无论是在街道上,还是棚子下,还是草席上,还是远方的田中。
只要人们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撇到了这两人的身影时,都会做这样的动作。
都会拜伏在地。
哪怕只是背影。
两人面无表情,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只是偶尔会将视线扫过身旁跪伏在地的人群。
扫过人群中的女人。
两人走出了高地,走到了旱田旁,相互对视了一眼。
眼眸中,尽是轻蔑的神色。
身穿道袍的人摇了摇头,当先快步走上了田间狭窄,长满青草的陌道。
“道友慢行!”
披着袈裟的僧人,双手合掌,突然开口道:“草中生灵羸弱,怎堪踩踏?”
然后,僧人开始咏经。
一段常人听来无比晦涩艰深的经文,从僧人的口中读出。
原本平淡轻呐的口气立刻就变的宏亮庄严起来。
僧人面前的空气,似乎变成了一团凝固的液体,从液体中翻涌出了一道圆形的弧浪。
气浪越过了站在陌道上道人。
湛蓝色的道袍紧紧贴在了道人身体上,映出了壮硕的轮廓,披散如瀑的黑发,以及颔下飘逸的长须,被吹的向前飘起。
纷乱的黑丝阻乱着双眼的视线,道人蹙起了眉头。
气浪穿行在陌道上,穿行在陌道上的青草中。
草叶被吹的纷乱起来。
无数的生物化为一个个渐小的黑点,被吹出了青草。
气浪携带着草中的生灵,消失在陌道的尽头。
僧人的咏经结束了。
被气浪挟裹着,无数的蚂蚁,蚂蚱,蚯蚓,蛐蟮,蜻蜓还有两条筷子粗细,周身菜绿的小蛇,五条断尾的五脚蛇,向着地面落去。
这时,道人出手了。
凌空的剑指前挥,一道青光在剑指前涌出。
原本被吹向身前的乱发,以及向前刮起的道袍,被突然发至的气流,卷向了身后。
陌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抹青色。
青色如梦似幻般的一闪而过,那原本该向地面落去的生物,便只剩下了碎渣。
大团如同稀泥般的血红中,依稀可见菜绿的颜色。
道人撤去剑指,挥动衣袖。
“啪!”
伴随着尖锐至刺耳的声响,一道亮白的剑光自道人的袖间闪过。
在他脚下,狭窄的陌道上,无数被卷至蓬乱的草叶,飘到了空中,飘到了陌道两旁的田中。
一条所有草叶的长度都不超过一寸,如同被仔细整齐修剪过的草甸出现在了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