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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兄弟……”
汉子眼睛倏然一张:“平儿呢?这是哪里……”王员外忙道:“兄弟,这是我的家,昨晚你昏过去了,孩子现在有人照看着。”汉子挣扎了一下,却轻哼一声,最终无力地闭上眼,又昏昏睡去。
王所立一直守在边上,直到傍晚时分,汉子又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房顶,缓缓地环视四周,看到王所立后,愣了片刻,似是想起什么,问道:“是恩公救了我?平儿呢?”
“孩子在那边大屋里,你不要担心,我去叫大哥抱他过来。”
汉子动了动身体想要坐起,王所立轻轻按住:“你过于劳累,不要乱动,我一会就来。”功夫不大,王员外抱着孩子与三弟走了过来,孩子仍旧包裹着,却加了层被子,眼睛好奇地转动着,看到汉子“呀呀”地叫了起来。
汉子转过脸来,盯着孩子一会,又转过头去,眼角流下泪来。
三天后,汉子已然能够坐起,脸色也恢复正常,向王员外拱手称谢:“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无法叩拜,请别怪罪。”
王员外连连摇手:“哪里是什么恩公,这里的乡亲们都叫我大哥,兄弟你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叫我王大哥罢。”原来,这汉子名叫朱志,河南固始朱家村人,一个月前,朱志遭仇家追杀,家里三人丧命,自己拼命逃出,一路仓皇南下,可怜只有六个月大的儿子朱自平,被他搂在怀里,也是一路颠簸,风餐露宿。
七天前,朱志在庐州最终摆脱仇家,站在巢湖边上,望着茫茫湖水,一时竟不知该往何处。本想雇条船继续南下,一来可以躲避仇家,二来也可以恢复伤势,然而沿途却看不到船只,打听之后方知道这里根本就无南下的渡船。无奈之下觅得一处山洞,养伤两日,待身体略有好转,辨清方位后继续沿湖畔埋头南下。
没料到连着几日来,路上未见一户人家,前日更是下起了大雪,白茫茫的雪地更加辨不清方位。他身上的干粮已经吃完,连孩子的羊奶瓶内也所剩无几,贴身捂热后,勉强让自平少了啼哭。知道无法停留,朱志只能咬着牙前行,最终在精疲力竭的一刻倒在王员外的门口。
朱志言罢,躬着身子将头埋在被子上,两肩轻轻抽搐。王员外嗟叹不已,劝道:“朱兄弟,你千万别想不开,能逃出来就是福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眼下要紧的是养好伤,养大孩子。”
王所立望着门外灰蒙蒙的天空,暗忖:“此人是何原因被仇家追杀?显然,他没有全部说出;而且那个条状包裹现在还被他藏在枕下,里面又是什么?我那晚尽管不便打开,但是何物能令他那样疲惫不堪仍不舍得丢弃?更主要的,他原本受伤极重,三日内也未服食药物,可现在看起来虽是虚弱,却已无大碍,这又是怎么回事?”
转眼到了除夕。上午,村中各户都忙着拜祭祖坟,村后的山坡上,不时传来鞭炮声。朱志站在院子中,抬头望着远方的山廓,在这鞭炮声中愈发伤感不已。这时王员外走过来,轻声问道:“朱兄弟,是不是想家了?”
【童年2】()
朱志摇摇头:“家?……我已经没有……家了。”
“如果朱兄弟不嫌弃,你就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罢。”
朱志注视着王员外片刻,似在思索着什么,然后深深一拜:“这样要给王大哥增添很多麻烦了,过了春节,我想在村中另找住处,开过春我可以劳作,养活平儿。”
“劳作的事情,你自己考虑,村子里这时节也没有什么事情。住处倒不急,我这房反正也是闲着。你一人如果带不过来平儿,可以和我的厚儿一起,交给我家里人来带。”朱志再次谢过。
王员外的父母在他二十五岁时就早早地离开人世,作为长兄,王员外凭着身板,田里忙到湖里,湖里忙到山上,终于将四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相继拉扯成家。这些年,每年除夕兄妹几人都会团聚在大哥家吃年夜饭,一家人围着方桌共话来年光景。
晚上,朱志也被邀来,坐在饭桌的左首。上午王员外的话,多少化去了朱志心中的顾虑,他一杯接一杯敬着王员外兄弟,说不出的感激话融入酒里,又吞入腹中。
今年过年,王员外尤为高兴,已经二个月大的王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似是好奇地看着每一位抱他的人。自平被王员外的四个女儿轮番抱着,呀呀学语。这时节,屋外甚是寒冷,湖面覆盖厚厚的冰,屋檐下悬着二三尺长的冰棱,但室内却是西学碗相碰,酒味中散发出暖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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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过得很快,转眼已是永乐四年(1406年)。七年前的一个晚上,王木匠从邻村人家干完活,喝了不少酒后晃晃悠悠地回来,还没进村口,就看到几十米外的湖边站立一人,只听那人长叹一声:“阿宁,我对不起你和孩子……可是平儿,我该怎么办?”叹毕,倏地拔地而起,向树顶冉冉升去。直吓得王木匠一屁股坐在地上,酒劲全无,揉揉眼却见月色下,那人踏着树顶,向山里跳跃而去。
王木匠拧了拧自己耳朵,很疼,回到村中,他见人就说见到了“山神”,村里人无不取笑他喝多了酒。
这七年,朱志一直帮着王员外种田,也和村民一起下湖捕鱼。与众不同的是,朱志种田,别人插一行秧时他已经插了三行;别人挑一百斤的稻谷,他挑二百多斤还是健步如飞。尤其是捕鱼,每次下湖他总是比别人多捕得好几百斤。
二年前的秋天,在王员外的帮助下,朱志在村边一块空地上搭起了三间草屋,添置了几件家具。这块空地离王员外家不远,大概二、三百步的距离。
搬的那日,在王员外和几个村民的帮助下,朱志在自家的新屋中烧了一桌菜。席间,朱志端起酒碗敬向王员外,含泪道:“王大哥,救命和收留的恩情,五年来我朱志经常想起,没有王大哥,就没有我和平儿的今天。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这碗酒敬你。”
“朱兄弟不必客气,这酒我喝,救命之类的话不要再讲了。现在有了房子,你才三十几岁,趁早娶房媳妇,也好有个疼爱平儿的人。”
“王大哥,平儿这五年一直有你疼爱,没有受过一点点的委屈,你要是不嫌弃,他就是你的儿子。我现在只想养大他,其他的事情不会再想。”
那晚,朱志喝了很多的酒,望着一旁玩得正欢的朱自平和王厚,目光柔和了许多。
三弟王所立早些年参加童子试获得三等秀才,按当时科举制度,必须成绩一、二等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此后十多年间,他四次未能录科,心灰意冷之下,经不住王员外的劝说,办起了村里唯一的私塾。这年朱自平、王厚八岁,早已是到了上私塾的年龄。
正月十五上午,王所立创办的私塾里,王厚、朱自平和其他三个孩子王长波、王长梅、王长枝一起,毕恭毕敬地向王所立磕了头。长波大王厚一岁,长梅与王厚同年龄,长枝小王厚一岁。
在孔老夫子的画像前,王所立要求五人向画像磕头,王厚等依言跪下,朱自平却站立不动。王所立一怔:“平儿,你为何不跪?”
“三叔,我不认识这个人。我爹说了,男儿当顶天立地,不可轻易下跪。”
“这是孔圣人,圣人自幼家境贫寒,却能自强不息,成为万世师表……”王所立叹了一声:“罢了,你既不愿下跪,那就作揖罢。”朱自平依言作了一揖。
自此,五个孩子每日都在私塾念书,只是朱自平对书本毫无兴趣,私塾外蹦跳欢笑,打打闹闹,可一进了私塾,立刻缩起脖子,对着书本更是昏昏欲睡。一个月下来,只会几句“人之初,性本善”,再往下背却是支支吾吾,听不清他在念什么。
直气得三叔吹胡子瞪眼,倘若不是外姓,早就一鞭子上去,即便如此,朱自平的手掌心也时常红肿。
每次朱自平被打掌心,尽管一声不吭、不作反抗,王长梅却总是紧捂耳朵不忍卒听,王长枝眼巴巴的望着三叔,鞭子每落一下,小眉头便是略略一皱,倒像那鞭子是敲在自己手上。长梅是村中王木匠的大女儿,长枝是王厚五叔的小女儿,女孩儿生来胆小,鞭子声中更是将头深深埋入书本。
此时已是五月,正是村中忙碌的时节。朱志在王员外的麦田里,挥动着锃亮的镰刀,麦秆片片倒下,阳光晒着每一寸土地,散发出初夏的气息。晚上临近掌灯时分,朱志回到家中,却见自平独自坐在门口。
“怎么了平儿,没有和厚儿玩去?”
“爹,我不想上私塾了。”
“呵呵,是不是今天又被三叔打了?”朱志看着阴沉着脸的自平,忍不住笑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点委屈都受不了?”
“我是真不想去了,爹,念书有什么用,那些诗啊书啊的,又不能当饭吃。”
朱志闻言一怔,将自平抱起,进屋点燃油灯,将他放在座椅上。注视自平片刻,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我家平儿长大了,会思考事情了。三叔打你是为你好,你长大后就会明白,不读书会做错很多事情,也会错失很多东西。平儿,你还小,等你再大些,爹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不过既然你不愿念书,那从今天开始,白天你还得要好好念书,晚上爹教你练武,练好武后,你今后将不怕挨打,也可以有所作为。”叹了一声:“只不过,爹不知道,这样对你是好还是坏,唉……平儿,你愿意吃苦吗?”
自平第一次看到父亲的眼光如此严厉,怯怯道:“爹,平儿不怕吃苦,我听爹的话。”
朱志点点头,小心地关好门,俯身从床铺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箱盖,翻出四五层的稻草,捧出一个包裹。包裹用蓝布条缠紧,正是七年前让王所立疑心的那个物件。
“平儿,这包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