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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他对这些人的印象并不好,甚至怀疑这是宦官们找出来专门对付官僚的。然而这群人弄出了彗星事件轰动京城后,反倒是让保太子一派的官员们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这颗彗星就算是天文现象,那么太祖当年就是在这颗彗星降临的时候规定了各个藩王的封地大小,这难道不正是让福王就藩的启示吗?r
凡事可以活学活用,而那群番邦人对于这些事丝毫不关心,似乎真的只是一门心思在学问上,将天文之术看成一个学问而已。即便不小心被卷入了政治漩涡中,可叶向高经过观察也相信这些人并非出于本意。r
去年的某一天,叶向高还邀请了这些人到自己府中。他对纵横十九道极为痴迷,却没想到这群远在数万里之外的人也精通此术,并且说这是数百年前立国之时就传下的游戏,其中竟然还有高手。r
本来叶向高是不信这些人说的什么三监之乱远渡扶桑的故事的,可是从这次下棋之后,叶向高越发觉得似乎真有这种可能。r
先是许多文字的读音虽然生硬,但是韵律却很相近;这些人的文字似是而非,仔细看看竟然也能认出不少,只不过意思略有些变化;这些人虽然不懂圣人之言,但是说的一些话明明白白就是圣人之言的白话文版本,有些甚至一字不差。更为诡异的是这些人的旗帜是一面阴阳鱼,若说他们和文王没有关系也实在说不过去,而且这些人的一些传说让叶向高觉得实在是难以理解的相近。r
很多事可以作假,这文化的传承却做不得假,正是郁郁乎文哉、吾从周。r
叶向高觉得看这群人、听这群人说话,就如同看这些人送来的哈哈镜一样:看着像,却又不像,介于像与不像之间。r
若说像,最像的地方没了;道统不对。r
若说不像,除了最该像的地方不像,别的地方都像。r
于是很多东西都解释的通了,因为这些人在三监之乱的时候就离开,所以不知道圣人,但却知道阴阳;这些人明明远隔数万里甚至据说比那些佛郎机人还要远,却偏偏束发右衽;这些人会下象棋和围棋,显然不是初学的,而真的是自小就有喜好;这些人和大明无亲无故,却偏偏帮着救灾,还写了一本《番薯备荒书》,授之以渔以解决饥荒大灾的问题。r
这些人虽然不承认天下共主,但却承认赤县神州的朝贡体系,这就让一些本来很复杂的问题变得有了一些可操作性。r
几次交流后,叶向高发现这群人都算得上是君子。这也必然,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论及聪颖都是顶尖的人物,临来之前陈健也告诉了这些人要注意的事项,到了这里做起事来小心翼翼,自然让一些人大有好感。r
又谈及起一些救灾、吏治、道德、税监之类的事,这群人回答的也是条理清晰。唯一没谈的就是共和国的政治体制,即便那是伪的财阀和隐藏贵族的共和,但共和这个概念还是有些太过吓人,说出来的话就距离滚出北京不远了。问得多了,也最多就说是三代禅让之法云云,语焉不详。
第九十七章 家国和国家(下)()
第九十八章 此时小事,将来大事(一)()
结束这一次谈话后不久,官员们带来了北京的最新消息,对于在琉球之战中“投笔从戎”的一些陈健提名的人着实勉励了一番。
陈健之前和这些人说的“送一程”的说法,算是兑现了。
从涉足泉州开始到现在,其实他已经送了不少人一程。有前程、有生命、有希望,当然也有死亡。
比如对于孙元化来说,陈健送了他们一个前程;而对于在北京居住的利玛窦,陈健则在前往天堂的路上也送了他一程。
琉球之战的消息已经在京城传开,上一次和陈健派去的使者争论后大病一场卧床不起的利玛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病情更重。
本来他是希望靠着文化和历法知识,来结好达官显贵,从而获得官方许可的传教机会的。
可是这条路被另一群人堵死了,自己勉力支撑却独木难支,远远不是这群有备而来之人的对手。对于天主教在中国的未来,他感到了深深的担忧,换揣着梦想远渡九万里来到中国,当眼看着梦想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时候,那种无力感和恐慌以及那些对异端邪说的愤怒让他五十多岁的身体撑不住了。
琉球之战后不久,利玛窦又收到了一封同时耶稣会来华教士的信。
信的前面是一些问候的话语,在问候的话语之后,则是一些隐约的批评和不满:
“尊敬的里奇,上次的书信我已经收到,但是我仍然坚持我的想法。”
“我翻看了《大学》、《论语》、《中庸》等书籍,对于上帝这个称呼越发的感到不安。上帝这个词与我们的神是格格不入的,并且有他本身已经存在的解释。甚至于在日本的弗朗西斯科教士认为我们的译作是异端,以至有不信教的可能。我们所信奉的陡斯,不是上帝,这一点我们必须要清楚。”
“而且孔子作为异教徒,我们必须要和那些已经入教的举人、秀才和官员们说清楚。他们不应该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去参加祭孔的典礼。”
“至于他们对祖先的崇拜,或许是出于道德的孝,这是我们支持的。但是他们会在祭拜祖先的时候祈愿,请求祖先的保佑。只有神可以被祈祷,他们的祖先是没有这个能力的。如果他们在祭拜祖先的时候祈求,那么他们的祖先就是异端的邪神,所以可以允许他们祭祖,但是一定不能允许他们祈求任何的事物。”
“以上这些,是不可更变的底线,如果我们连这些都变更了,那么和那些异端又有什么区别呢?”
“此外,多明我会的人已经开始攻讦我们在西班牙总督区的传教活动,认为我们将羊驼豚鼠等内容带入福音的内容、允许印第安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祭祀等等,都是异端的行为。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罗马的反应,中国教区能否独立,这都是未知的。如果我们继续这样做下去,用上帝之类的称呼、允许信徒们祭祀祖先,这将会被多明我会的人攻讦。他们热衷于异端审判,这些问题不需思索就知道是他们不能允许的。”
“即便这些改变是为了传播福音,但最好还是尽快派人回罗马,汇报这里发生的事,让教宗做出决定。”
“另外,修士们的中心应该放在传教上,而不是把重心放在传播数学和其余的科学上。如今我们已经在中国站稳了脚跟,不可能会被驱赶出去,我认为是时候给皇帝上疏,允许宗教自由传播了。”
“以我在南方的传教行动来看,我们的做法可以更为大胆一些。在南方,我尝试着让信教的父亲去教导他们的女儿和妻子,因为在这里女人是很难抛头露面的。现在看来,效果很好,这些女人们在他们自己的圈子中继续传播,每隔几天就会组织读圣会和唱诗忏悔等活动,他们很愿意参加,而且对于我们信众皆是兄弟姊妹的教义十分认同。”
“与士大夫的交往是很难的,他们很难放弃妻妾,而底层他们虽然也很难放弃,但是他们没有,所以他们很容易接受。在南方,我将教众们组织起来,有人家中失火教众们会一同帮忙;有人家中遇到了困境,教众也会解囊帮助。每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受洗的人也就越多。他们很少有这样的社区活动,所以很容易得到在平等基础上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如果罗马能够支援我们更多的金钱、书籍和人员,我们在底层的传播活动会更加顺利。”
“最应该让我们感到欣喜的,是在一些地方的传教活动遭到阻挠时,会有中国的信众站出来,手持黄旗疾呼:‘愿殉教为上帝死’。没有什么事能比又多出一个忠实的信徒更让神所高兴的事了……”
看到这里,利玛窦已经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本来因为生病已经昏沉的头脑更加的疼痛。他觉得若是自己这时候死了,恐怕自己在中国活动这么多年的成果都会毁于一旦。
愿殉教为天主死……这在那些蛮荒之地或许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可在这里会招致灭顶之灾。
如果说是否翻译成四书中已有的上帝和天,这还只是个文化和普及是否方便的问题。可禁止官员和举人祭孔、禁止祭祀祖先、禁止立牌位种种这些行为,怕是一旦实行在中国就根本无法立足了,被赶走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多明我会是靠异端审判所起家的,与耶稣会之间有冲突,利玛窦清楚真要是被多明我会的那群人参与到中国的传教事业中,那群狂热的以审判异端而闻名的家伙会做出什么事。
至于耶稣会内部的分歧,利玛窦也清楚这些事不简单,而是关于教义的大事。很多人对他翻译成上帝之类的词汇极为不满,只是他为耶稣会在中国活动打开了大门,众人对他很是尊重,活着的时候没人敢于直接反驳,他也能压制两派之间的矛盾,团结众人。
可他也清楚,一旦自己魂归上帝,这两派的人会立刻因为这个分歧而陷入争吵和矛盾。自己要做的很多事都还没完成,可现在已经时日无多。
第二天一早,利玛窦便开始准备回信,同时开始了准备身后之事。
自己死之后,中国教区的传教方式到底该怎么办?陡斯到底翻译成什么?是否允许祭祖允许祭孔?下一任中国传教徒的监督是谁?接班人能否贯彻自己的理念?能否保证在华传教士内部的团结?今后的传教是走上层路线还是下层路线?靠着文化和科技吸引官员能否胜过那群忽然出现的有无神论和泛神论倾向的异端?能否斗得过那群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异教徒?能否在哲学辩论上胜过那群认为神在创世之后就没有意义的泛自然神或者干脆就是无神论的使团?
种种这些后事,让利玛窦以极为坚韧的精神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