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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长微微一笑,摇头叹道:“小三子休要再提这追赶二字,常言道:英雄识英雄,惺惺惜惺惺,豪杰相处,贵在知音。当年诸葛孔明欲降孟获,六擒六纵,不愿携手亦自无法。一个蛮族首领尚且如此,何况这凌元标非等闲人物。既然在下早已言明来意,点破行藏,他兀自不肯屈就,反而连夜避匿,那又何必勉强!临别之时,军中那位首领曾再三叮咛:网罗英杰,贵在人心!只要按此行事,我想这凌元标终有一日会投营效命的!”
蓝玉闻言唯唯而退。施耐庵接着问道:“善长兄,自古道‘仗节而行不辱使命’,年兄经历无数曲折,费了许多心机,好不容易于迷云幻雾中识破这凌元标的面目,就此叫他眼睁睁脱手飞去,自己却空手而回,难道就不怕军令切责、贻笑于人么?”
李善长呵呵笑道:“耐庵兄此言差矣!俺那首领若是单凭军威严令,我李百室岂肯死心塌地为他效命?又怎会有那么多的豪杰之士千里投奔?正因为此人虚怀若谷,与人倾心相许,不责小过,不疑大节,方才闯荡出如今轰轰烈烈的伟业。”
施耐庵听得入神,不觉问道:“闻君此言,滁州大营这位首领胸襟直可包容四海,不知他姓甚名谁?”
李善长眨了眨眼,脸露狡黠之色,摇摇头道:“君不闻:天机幽微,显露时玄黄失色,潜龙蛰伏,常赖那风景云从!休问,休问!”说到此处,他仰头凝视那星辰迷濛的曙色,仿佛又看到了正在不息运行的天地嬗变,徐徐言道:“耐庵兄,在下只能告诉你一点消息:此人胸襟才具,决非韩林儿、刘福通、徐寿辉、张士诚一班人物可比,试看十年后之江山,竟是谁家天下!”
此刻,东方晨曦微露,四处犬吠人喧。小小长清县中,芸芸众生哪里知道县衙内一夜之中发生了许多变故,照旧日出而作,为生计奔走劳碌,四周的长街小巷里又响起了小贩的叫卖之声。只有这空寂的县衙后庭内,三个人静静地兀立着,久久回味着李善长那深沉的慨叹。
还是李善长第一个警醒过来,他撩袍奔到施耐庵面前,神色庄重地说道:“耐庵兄,适才在下已经言道:此番千里北来,一半是为了这凌元标,另一半却是为了年兄!”
施耐庵微微一怔,忙问:“晚生冒昧闯了灯篷,乃是与足下不期而遇,百室先生此言何意?”
李善长笑道:“常言道:同船过渡,五百年修!你我今日在此聚首,虽是机缘凑巧,实乃天意使然!耐庵兄你哪里知道,就在去年颍州群雄大会之后,那位求贤若渴的首领便颁下令来,谁能寻访到耐庵居士下落,立时拜相封侯!只因在下在军中任了个都督府参议之职,这重责便落在我的肩上。半年来,在下于搜罗豪俊、筹集钱粮之际,事事留心,处处留意,悉心查访你的踪迹。可惜茫茫人海,浩浩乾坤,在下与年兄又素未谋面,一时却从何查起。亏得数日前青田刘伯温到了滁州大营,此人于年兄为人秉性了如指掌,立时设了一番计较,道是年兄酷嗜俗曲小调、廋词俚语,只要以此物撩拨,年兄必然技痒,恰好前不久从扩廓帖木儿——王保保的布告中得知济南府劫狱‘大盗’中有年兄在内,于是便撺掇那凌元标临街赛谜。哈哈,不想无巧不巧,金钩钓鱼,果然钓出了年兄这条鳌鱼!”
施耐庵听了这一席话,心下不觉恍然:长清县这一夜事故迭起、扑朔迷离,李善长方才这番叙说,才真正说出了原委。想到此处,他不觉沉吟蹀躞,暗暗忖道:既然那滁州大营首领颁下严令,这李善长四处搜寻,那一定是决意将自己罗致到麾下而甘心,今日睹面相逢,怎肯放自己脱身?不能脱身,又如何抢在扩廓帖木儿——王保保之前赶到梁山故垒,去寻觅那举世瞩目的绿林大秘?
他正在忧虑,猛听蓝玉沉声低呼道:“不好,官兵围住县衙了!”
施耐庵浑身一抖,四周街巷的石板路上响起杂乱而急骤的马蹄声,夹杂着“叽哩哇啦”的呼喝叱咤,县衙围墙外面已然看得见长枪大戟的闪光!
李善长从容言道:“在此絮聒太久,必是有人报信给那董大鹏,率官兵又杀回来了!”说毕,束一束袍带,掣出腰间松纹古定剑,吩咐道:“小三子,小心护持施相公,一齐从后庭杀出城去!”说着,只见他袍襟一闪,早已当先奔出厅去。
施耐庵兀自怔怔站着,蓝玉一翻腕从袖内抖出一柄八棱紫金流星锤,朝兀自昏睡在墙角的衙役们踢了一脚,接着在施耐庵肩头拍了一记,吼一声:“施相公休发愣了,走吧!”一把拽起他的袍袖,随着李善长奔向后院。
施耐庵此刻惶惧无计,被那蓝玉一股大力拽着,懵懵懂懂地疾走。三个人脚下趱劲,立时奔到县衙后院墙边,蓝玉放开手,双掌聚得一股内力,朝那砖墙上只一拍,立时“豁喇喇”一阵大响,砖墙上塌了个缺口。三个人也顾不得灰土乱飞,一猫腰奔了出去。
县衙后院之外,乃是一条弯弯的僻巷,也不知是李善长掐算如神,抑或是董大鹏大意疏忽,巷子里竟不见一兵一卒。
三人鱼贯奔出了长巷,不移时便走入了一片荒郊。
此时,只见从归德至长清的大道上,人喊马嘶,刀枪如林,浩浩荡荡的蒙古铁骑一拨一拨涌进县城。长清至焦庙集、赵官镇的各处大道小径,已是三步一骑、五步一哨,戒备十分森严。
施耐庵伏在草从中,望着这骇人情景,心里头直叫苦:看起来这一番大闹长清县,结结实实惹恼了扩廓帖木儿——王保保这个“山东王”,便是那“三界无常”董大鹏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也必不肯善罢干休!似此铁桶般的围困,却如何脱得此厄?
他一头想,一头朝李善长看去,只见那百室先生脸上毫无惊惶之色,依旧意态闲适,面对这恶狠狠的千军万马,稍稍瞥了一瞥,扭头对蓝玉问道:“小三子,瞧见那一队打青旗的人马了吆?”
蓝玉抬手往侧后山凹处一指,答道:“瞧见了,喏,在那边哩,要不要唤将来!”
李善长点点头。蓝玉便躬身趴起,撮唇作哨,“呜呜”地唤了两声。
这一叫不打紧,倒把个施耐庵吓了一跳:眼下四面皆敌,险象丛生,躲都来不及,却为何要发声引他过来,这李善长敢莫是疯了不成。
他正自惊魂未定,只听得耳畔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侧后山凹里那标人马早从山径上闪了出来,当先一员黑盔黑甲的战将一马立在岭坡上,横担着一杆大刀,仿佛在倾耳聆听。蓝玉见状,又“呜呜”地叫了两声。那员将领听得真切,立时约束住人马,单骑驰下岭来,看看来到施耐庵三人藏身之处,忽地翻身下马,轻声唤道:“百室先生何在,俺杨思在此恭候多时了!”
这情景委实出人意料,施耐庵也不知李善长、蓝玉二人捣的什么鬼。自身顾命要紧,早悄悄掣出剑来,抬头看去,站在面前那员元将,形象煞是古怪:此人身长六尺以上,蜂腰乍臂,双手过膝,一张淡金长脸,脸颊上长着碗口大小一块蓝记,衬着两撇浓眉,一双豹睛。施耐庵立时打个愣瞪。
李善长闻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朝那元将点点头,低声笑道:“杨将军别来无恙。在下于长清县逗那董大鹏耍子,不想遇上这位耐庵居士,耽搁久了,被官兵困在此处,只好借重足下了!”
那元将点点头,也不言语,翻身上马,领着三人绕过山嘴,奔下了弯弯曲曲的山径。施耐庵眼见这蓝面大汉分明是元廷大将,竟然听任李善长这“叛逆”的指使,心下委实纳闷。此时,身处虎狼丛中,也顾不得细问,高一脚低一脚随着李善长疾走。约摸奔得五七里地面,耳旁早听得哗哗水响,急地,那元将勒住马头,将一杆大刀倒绰在鞍鞒上,朝着李善长抱拳说道:“此去黄河渡口,已非俺的管辖地界,只能送到此地,前程自有人接应。末将受命以来,一切顺遂。你我后会有期!”说毕,只见鞭梢一扬,蹄声“得得”,这蓝面将军眨眼间便转入山凹,失了踪影。
李善长也不管这蓝面将军,稍稍思忖一阵,领着施耐庵、蓝玉二人循着山径奔了下来,踅过一道黄土丘陵,眼前景物便已变得平阔敞亮,只见一派黄沙上摇曳着衰草芦丛,一直铺向天际,黄沙滩尽头,奔腾着浩浩荡荡的一条河流,那黄水奔涌咆哮之声,轰轰然震人耳鼓。展眼一瞧,只见远远的官道上密密麻麻摆着元兵长蛇阵,黄河渡口飘荡着官军战旗,这数十里之内唯一的咽喉要道,守得铁桶也似,休说是一个大活人,便是一只鸟儿也飞不过去。
李善长略略思忖得一阵,一挥手,引着蓝、施二人猫腰钻进了稀稀的芦丛,踩着那软软的黄沙,小心翼翼地朝着黄河边上摸去。还未走出百十步,猛听见官道上陡起一声厉喝:“兀那三个毛贼,待往哪里走?”紧接着便响起了马蹄踏在沙石上的“嚓嚓”之声。施耐庵回头看去,只见从官道上早奔出一彪人马,刀枪耀日,喊声不绝,沿着河岸追了上来。
此时,施耐庵等三人早唬得双腿发软,心中发慌,加之脚下那黄沙又软又滑,一步一陷,一阵狂奔,衣衫都湿透了。看看奔出一蓬芦丛,再翻过一道土堤,便能看到黄河之水了。就在这时,迎面响起一声暴喝:“三个不知死活的牛子,前有追兵,后有杀手,还不束手受缚么!”
这一声暴喝,不啻头顶上响了个炸雷,施耐庵直吓得浑身战战兢兢,抬头看去,面前的土堤上,赫然立着一人一骑,马上那人,头戴赤铜兜鍪,着一袭火焰色鱼鳞重铠,身披绛色团花战袍,横槊立马,威风凛凛。土堤后面,一字儿摆开百十名团丁乡勇,说话间便要栲栳圈围将上来。
施耐庵心里直叫苦。身后早又响起一阵呼喝“兀那将军,休要放走了这三个毛贼!”紧接河岸边那一队追兵已然临近,当先一名元将催马驰上土堤,指着施耐庵三人对那红盔红甲的大汉说道:“昨日有一伙毛贼闹了长清县城,其中有一名朝廷钦犯,董大鹏将爷有令,不得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