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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
施耐庵手腕一紧,剑尖勒入贾二的咽喉,瞋目问道:“你讲的是实话?”
贾二答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施耐庵见问不出所以然,又恐迁延时辰,再生变故,于是收回长剑,待要去探那个洞穴,走了两步,忽又记起当日受秦梅娘诓骗之事,顺手从血泊里拾起一根麻绳,将贾二和昏晕的黄秀英拖到一处,背靠背捆了个结实。然后,踅到那洞口,先用剑尖探了探深浅,接着便伸双腿滑了下去。
那洞穴却不甚深,人一下来,脚便站到实地,施耐庵伸手一摸,竟然摸到一扇小木门,轻轻一推之下,那扇门忽然“吱呀”开了。
门内悬者几盏明晃晃的明角风灯,照见一处方圆十余丈的大石洞,石洞四面摆着刀枪架子,插着十八般兵器。正面的三根撑柱上用铁链缚着三个人,居中那人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者,头戴软角逸士巾,身着鱼白万字锦袍,浓眉阔颡,颔下一部雪白的长须;左边一人葛巾短褐,面如涂炭,铁链子紧紧地勒着一身鼓鼓的疙瘩肉;右边缚着的却是一个少年女子,头罩银红罗帕,身着桃红色薄绫绣襦,下身裙子已被解下,只剩下一条短短的轻罗中衣,一根铁链拦腰缚在柱上。
施耐庵一眼便认出:左边那人,正是闯入阁子被擒的“活敬德”孙不害,右边的女子,却是进宅后便已失踪的燕绿绫。正中那个老者施耐庵未曾见过,他心中略略一默,立即猜出八成便是这宅子的主人——朱尚的父亲朱子奇。
一见这三人还好好儿活着,施耐庵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他正欲奔过去为他们释博,忽听得左近又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掉头一看,这石窟旁边却还有一个洞口,那窸窣之声正是从旁洞里传来。施耐庵只道里头藏着敌手,一挺长剑喝道:“宵小贼子,还不快走出来!”喝声已了,那旁洞里无人应答,只是那“窸窣”之声益发响得骤了,其中还依稀夹着“唔唔嗯嗯”的呻吟之声。
施耐庵悄步走近,只见那洞口上竟挂着一幅绣帘,他伸长剑一把撩起,刚刚跨入一步,立时又大叫一声,托地跳了出来。
只见迎面耸立着黑塔般一名元将,毡盔兜鍪,紫袍铁铠,卷毛须根根直竖,一双暴睛正紧盯着自己。施耐庵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在暗室中屠戮绿林眷属的卜颜帖木儿!顿时一股愤火从胸中燃起,吼一声,挺剑便直刺卜颜的胸口。
那元将却也作怪,既不答言,又不还手,施耐庵长剑刚刚触到袍铠,只见偌大个身躯倏地晃得一晃,紧接着直僵僵地扑面倒了。
施耐庵怕他使诈,走过去踢了一脚,却是硬梆梆的,依然无声无息。施耐庵心中诧怪,俯下身板过他的脸来一看,不觉愣住:只见这元将脸色发绀、双睛突出,口鼻流出黑血,已是死去多时!他正自惊疑,只听那“窸窸窣窣”之声已然又响,一时顾不得去推测卜颜帖木儿的死因,撩开门帘走进洞内。
比起外面那石窟,这个旁洞却又是一番景象,只见四壁糊着亮绿色薄绸,墙角还摆着些衣架、箱笼和梳妆台子。施耐庵就着烛光一看,这秘窟不足丈来见方的地面上,叠罗汉般躺着一堆人,正是先前在暗室中见过的那些被官兵俘获的妇女。此刻,十七八个女子早又被堵了嘴,缚了背,横七竖八人叠人扔在地上,被压在下边的人已然无了声息,只剩得躺在上边的几个女子尚在挣扎呻吟。
施耐庵明白那“窸窣”之声便是由她们所发。眼见得这秘窟中气息污浊,这些娇弱女子受缚多时,嘴里又塞着物事,这一阵挤压憋闷,只怕有性命之忧。想到此,他不觉心中一紧,一步奔近,急忙将上边的几个女子扶坐到墙边,然后小心翼翼将压在下边的那些女子一一分开,然后一一为她们扯出口中之物,解了臂上绑缚。只有最下边的两个女子由于重压,已然口鼻渗血,昏晕不醒,施耐庵使出当年从叔父施元德处学得的几手推拿功夫,在那两人气海、风府、命门等大穴上揉得一揉,两个女子气息如缕、眉目耸动,长呻一声,立时悠悠醒转。
众妇女绑缚解除,喘息方定,整整鬓发,理了理揉搓得皱巴巴的裙袄,围着施耐庵扑地便拜:“多谢壮士搭救,倘再迟来片刻,小女子们只怕都命归黄泉了。”
施耐庵摆一摆双手,对众女子说道:“休要如此,这石窟之中憋闷得紧,可不是说话的处所,速随俺出去,外面还有人须救哩!”
说毕,一转身出了那秘窟。众妇女互相搀扶着,也陆续跟了出来。
外面的石室里,三个人缚在柱子上,头颈低垂,双目紧闭,只剩得鼻息一缕,细如游丝。施耐庵不敢怠慢,先解下居中的老者,接着再解了孙不害、燕绿绫的绑缚。只见三个人已然昏晕多时,肩胯上血迹斑斑,显出被拷打的伤痕。
众妇女一见,早有几个人赶过来,将三个昏死的人左右扶掖住,一齐随施耐庵鱼贯出了石窟门。好在那洞口仅有一人左右深浅,你推推我,我拉一拉你,不消半个时辰,二十二个人已然爬了上来,进入了上面的暗室。
施耐庵最后一个爬出洞口,他刚一站稳,就只见一众妇女又哭又骂、连吼带叫,一齐向缚倒在地上的贾二扑去,立时,雨点般的卷头唾沫兜头盖脸洒到他的身上,吓得那贾二杀猪也似叫了起来。
施耐庵情知这些女子饱尝艰辛,此前必然受过贾二的欺凌,心中愤怒压抑难禁,亦在情理之中,不过倘若一顿狂揍,将他打死,却去哪里问清许多事情的原委?想到此,他上前一步,便欲制止那些如疯似狂的妇女。
蓦地,只听得身后“啊也”一声长吁,他赶紧回头一看,只见那老者已然欠伸一阵,双眼睁开,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两眼朝暗室之中睃巡一遍,仿佛对面前的情境感到十分诧怪,不觉问道:“呵呵,俺却如何到了这里?你们是何等样人?”一边问,那眼睛已然瞧见兀自昏晕不醒的燕绿绫,神色益发惊诧,喃喃说道:“咦,这不是燕家侄女么,却如何昏倒在此处?”
施耐庵走过来唱了个大喏,问道:“请问老伯可是朱子奇朱老英雄么?”
那老者打量了施耐庵一阵,点点头道:“正是老朽。请问足下又是何人?却如何闯进了俺这宅子?”
施耐庵报了姓名来历,又把半日来的种种变故简要叙说一遍。朱子奇脸上的神色时而惊诧、时而疑虑,时而悲愤,时而恼怒,待到听见施耐庵说到贾二被擒之时,这老儿倏地须发戟张,怒眦欲裂,一双喷着火的眸子满屋搜寻,嘴里暴雷一般地吼道:“那小淫贼在何处?俺要将他千刀万剐,方雪心头之恨!”
施耐庵见他年事已高,怕一时愤极伤肝,忙将他扶坐在正中的那把交椅上,说道:“朱老伯稍安勿躁,今日之事,曲折诡异,尚有许多情节不明,贾二那贼已然重伤被缚,自然听凭处置。不过,还请老伯将种种情事剖明一二,以释心中疑团。”
朱子奇点点头叹道:“唉唉,老夫一世谨慎,不想今日遭此惨变,这都是姑息养奸、蓄虎贻患所致!”叹毕,他便扳起两个指头,说出一番话来:
“唉,既然足下乃是绿林一脉,又与犬子朱尚相熟,俺也不相瞒了,只好把原委细细道来。先祖乃梁山泊大寨神机军师朱武,宋公明被害之后,先祖一气之下,与那樊瑞、公孙先生一道弃了官诰,打算回到蓟州,重招旧部,再聚山林,继承梁山未竟之业。三个英雄走到这肥城伏牛山下,那公孙先生忽然指着绵延的山峦说道:‘咦,此处山形地脉,大有藏龙卧虎之象,他年若举义旗,却是个好去处!’俺先祖与樊大英雄一向敬慕公孙先生,听了此言,立时便深信不疑,于是,三个英雄便在这山麓下结茅为屋,一住便是三年。”
施耐庵听到此处,心中忖道:自幼在勾栏瓦舍听讲“宣和遗事”,都道公孙胜、樊瑞、朱武等人在宋江死后,弃官入山修行,一齐做了全真道人,却不道他们竟还有这桩公案!
朱子奇续道:“迄后二百余年,梁山兄弟天各一方,加之年年战乱,互相间已然无有往来。至正五年,俺便辞官归隐到少华山祖籍,本待作一个林下隐逸,以终天年,谁知一件竟想不到的事情,又勾起了俺心中的旧愿。”
“一天夜晚,俺那八旬老母忽然病重,弥留之际,把俺唤到床前,喘喘地说道:‘我的儿,为娘有一桩泼天大秘要传与你!’说着,执住俺的手,摒退室内众人,悄声说道:‘当年你的先祖与公孙先生、樊大英雄隐居肥城伏牛山,指望借那地势,重振替天行道大业,于是便在那山麓下边暗暗掘了一个屯兵洞,后来金兵陷了汴梁、蒙古铁骑接着南下,三个先辈存身不住,先后离了那块地面,只将那屯兵洞的位置画了张草图,由你那先祖保存,代代单传,便是至亲骨肉,亦不泄露。过了十余年,元人入主中原,厉行高压,你的一位曾祖怕被朝廷搜走谋叛的证物,便将那图纸一把火焚了,单将地舆方位牢牢记在心里,只到临死,方才说与下一辈得知。”
“听了此言,俺不觉又惊又喜,连忙问道:‘既有这屯兵洞,列祖列宗却如何不借以招集散亡,伺机起事呢?’俺母亲叹道:‘唉唉,近百年来,蒙古皇室十分强大,梁山兄弟又五零四散,揭竿造反,谈何容易,故尔你先祖谆谆告诫:天时不至,群雄未起,休要轻易泄露屯兵洞机密。’俺点点头,心中已然明白,便对母亲说道:‘母亲的意思是说:如今元朝大厦将倾,绿林大业天时已至,要俺去寻那秘密的洞窟,招集散失的梁山后代,重振抗暴大业!’母亲微微颔首,紧接着便将屯兵洞的地舆方位告诉了俺,说完之后,赓即瞑目而逝。”
“一旦知道了这先祖的遗教和屯兵洞的大秘,俺已是急不可耐,巴不得早些找到那秘密的洞府。葬了母亲之后,便携着阖家老小搬到这伏牛山下。为了从容寻觅那洞口,俺依着母亲口述的方位买下了地皮,在上头兴建了偌大一个宅子,一住便是十年。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