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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庵-绝代奇才-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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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耐庵听了这席话,只觉得句句鞭辟入里,又处处出人意料之外,不觉啧啧连声,陷入了沉思。良久,方才醒悟过来。他抬头一看,眼前早已人去屋空,偌大个酒店内,只剩下狼藉满地的残肴泥迹,除了茅草檐下那竿酒招迎风“簌簌”作响之外,这旷野上的酒店显得异样的孤寂。 
回想刚刚发生的一切,那一众义军壮士的音容笑貌依稀在目,施耐庵不觉有些惆怅,他回头巡视了一眼店堂,发现自己的伞囊正搁在桌上,便走了过去,提起伞囊,谁知“哐啷”一声,包裹里竟掉下件物事来。施耐庵不觉诧异:自己的行囊里分明素无此物,却是何人放入?他一时也不及细想,俯身拾起那物事,却原来是一个赭黄缎帕的小小包袱,扎缚得甚是紧凑,打开一看,缎袱里叠着一张词笺,密密麻麻写着字,词笺下却是一枝雕羽铜镞、长约三寸的短箭。 
施耐庵心下疑惑,便捧起那张词笺,一瞧上面字迹,顿时觉着十分熟悉,一时却又记不起是何人手笔。只见那词笺上写着四首《竹枝词》: 
“廿年燕月歌声,几点颊霜鬓影,忆否慷慨悲歌处,只余残阳断梗? 
功名枕上三更,荣枯场头四并。人生茫茫如华筵,大梦今夕已醒。 
休叹沐猴盈庭,嗟呼大厦将倾。莫耽万丈虹霓志,枉效阮籍泪倾。 
江淮百万貔貅。滁宿一只麒麟。千秋勋业须臾间,且作当年信陵。” 
施耐庵一头读着这词句,一头品味其中涵义:这一、二两阕,分明是蒹葭之恋,故人之思,其中又夹着对旧事的反省;第三阕却是痛言国是,慷慨悲歌;末一阕的“百万貔貅”自然指的是江淮一带蜂起的群雄,而这“一只麒麟”,敢莫便是说的那位滁州大营的义军首领?!至于后边两句,已是大声疾呼,劝人早作抉择,投营效命,去创建那绝世的勋业!这撰词之人,分明旧情依依、情思切切,他究竟是何方故人? 
施耐庵一时不得要领,便又拿起那枝短箭,细细一瞧,只见那箭镞上镌刻着两行蝇头小字: 
“执此雕翎令箭,可以走遍天下。 
青田居士引荐,他日迎候先生! 
凤阳牧牛儿朱元璋再拜。” 
施耐庵一看,心下不觉恍然,原来是刘伯温先生!他又瞧了瞧词笺上的字迹,只见银钩铁划,字字珠玑,果然是刘基的笔迹。看起来,伯温兄已然投到了抗元义军的名下。这四阕《竹枝词》分明是召唤自己早日去共襄大业,至于这赠令箭的朱元璋一定就是那个名满海内的滁州大营的义军首领!想着想看,他心中一亮:这朱元璋自称“凤阳牧牛儿”,而适才那突额大汉见面之时,也自称“凤阳牧牛儿”,敢莫他便是李善长所说的那条将要搅乱元室江山的“潜龙”?想到此处,适才酒店内那一幕幕奇境异遇又蓦上脑际,那突额汉子的神情丰彩、音容笑貌又在眼前浮现,他不觉心中叹道:唉唉,适才目睹这朱元璋行事为人,心中就在暗暗揣测,想不到他果然就是那滁州大营的统帅!这半日之内的所见所闻,比起这几年在江湖上所遭际的奇境异变,不知又要胜过几筹!这位义军首领一言一行,出人意表,超乎想象,与他盘桓半日,胜读一部英雄传奇!怪不得桀傲如阮氏三杰、狂放如杨思、孙不害一流英雄好汉,一时间风景云从。便是刘伯温、李善长一流眼空四海、睥睨六合的豪杰,也毅然甘心投效他的麾下。施耐庵不相信有什么“真龙天子”,但他此时觉得,倘若天下大乱,江山更迭,这位“凤阳牧牛儿”只怕多半就是十八座军州的主人! 
想到此处,施耐庵心中暗暗懊悔,从长清县到这村野酒店,一路上听了许多关于这位滁州义军主帅的传闻,谁知睹面相逢,未能促膝长谈,都怪这朱元璋一口一声“小可”,全无一丝首领的派头,让人把他看成了一个寻常的绿林班头。 
施耐庵一头跌足叹恨,一头又拿起朱元璋相赠的令箭,望着那上面的小字,点点头道:今日匆匆一晤,好在有这令箭在手,待去梁山寻得那桩大秘,他日以一部天下奇书,作为进见之礼。想毕,忙忙地裹好缎袱,藏入包裹之内,结扎好衣襟鞋带,拔步便要走出酒店。 
忽然,门外树林之中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接着飘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三将军,这半日走得累了,恰好有这荒野村店,歇足打个尖罢!” 
施耐庵听毕猛地一惊,疾忙猫腰奔到门旁,从门隙间朝外面望去:只见密匝匝的树林中漫着晨雾,却哪里见得到一个人影? 
他正自惊诧,忽听树影下又一人说道:“且慢,此处乃四战之地,平白地开个酒店,只怕有些蹊跷,还是趱赶一程,到前边僻静处打个尖罢。”说毕,只听得树丛中“簌簌”一阵轻响,分明是来人已然离去。 
施耐庵心中赞道:这几个人好精明!听那口气,必是身负着什么十分秘密的大事,一时好奇心起,他便踅出店门,轻手轻脚,循着那几个人的去向追了下去。 
约摸走得三五里地面,却早来到一片河滩地,只见满目尽是密密的芦蒿,拥着一段黄土夯成的矮堤,却哪里有那几个人的身影? 
施耐庵正自惊疑,耳旁忽然响起一阵大笑:“呵哈哈哈,世人扰扰攘攘,有谁知道俺们却在此处三分天下哩!” 
这说话之人分明就在附近。施耐庵不觉吓了一跳,连忙伏下身来,循声望去,只见土堤下的凹处,芦丛中影影绰绰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人头扎六棱英雄巾,身穿褐色蜈蚣绊短靠,一张容长焦黄面皮,淡眉虬髯,他的身边却是一个女子,一张粉脸上黛眉微蹙,头上裹着鲛绡帕子,身着窄袖紧身绛紫色薄绫袄儿,系着条银红色熟罗裙子。另外一人背着身子,只见他戴一顶逍遥巾,着一袭银青色博带宽袍,却一时瞧不清面目。 
施耐庵仔细一瞧,心下不由得“矻噔”一响:他一眼便认出:身着短靠的虬髯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星夜逃走的长清县令、“六目星官”凌元标,他身边那个妇人,却是他的浑家、“八臂罗刹”燕紫绡! 
施耐庵只道这两人长清县一别,必然潜踪晦迹,杳如黄鹤,谁知却在此处不期而遇。想起当日李善长一番议论,这凌元标必然暗中筹划着什么泼天大的秘事!此时趁他们未曾发觉,正好听个端的。想到此,施耐庵便伏在芦丛之中,支起两只耳朵,屏息敛气,听他们说话。 
只听那凌元标低声说道:“俺身负祖辈血仇,立志根除元室暴政,多少年呕心沥血,惨淡经营,方才有这一桩本钱。三将军既有诚意,何不将尊意详细道来!” 
那宽袍大袖的人背身说道:“元标兄,俺大哥拥雄兵三十万,已占了元室半壁河山,乃今日群雄中第一魁首,指日便要北徇齐鲁,西巡赵、魏,夺取天下,如今就缺你那铁浮图大炮,如今专程命俺北上与你联络。家兄有言,只要你肯答应,立时封你做讨虏将军,黄河以北听凭节制,休道报祖宗血仇,将来一统天下,你便可裂土封王了!” 
凌元标叹道:“唉唉,要讲裂土封王,凭俺这绝世奇技,如今有多少绿林魁首愿意倾心结纳!便是日前就有滁州朱元璋的军师李善长专门窥伺多日,险险乎被他窥破机密!俺只是觉得如今乱世纷纷,人心难测,故尔不敢以身轻许。试想,俺这铁浮图大炮一旦所托非人,岂不要使许多无辜生灵粉身碎骨?!” 
施耐庵伏在芦丛之中,听了此言,心中暗道:怪不得此人身怀绝技,却要躲躲藏藏、行踪诡秘,却原来是个心地仁慈之人。 
叹息未了,只听得那燕紫绡又开口说道:“元标,俺夫妻继承得祖辈技业,为何不静待时日,等那真命天子下世,再将它献出。此人一番花言巧语,叫俺们上当受骗,将来只怕悔之晚矣!” 
凌元标叹口气道:“唉,娘子有所不知,俺又何曾不作如是想?怎奈如今世道大乱,俺好不容易混了个长清县令掩人耳目,指望潜踪晦迹,以待天时,却生生地叫人识破,如今偌大个世界,何处再有存身之地?是俺左思右想,只有高邮张士诚与俺祖上均为绿林一脉,家父凌凤翥当年被朝廷追捕,乃是‘吓天大将军’一条盐船将他救出,如今他已树帜东南,奄有江浙,倒也是条好汉,与其让这铁浮图的绝技将来落入匪人之手,贻害黎民,倒不如将它托付与张士诚,助抗元大业一臂之力。” 
燕紫绡听毕默然。伏在一旁偷听的施耐庵心中稍稍明白:这凌元标深藏不露,此刻却找上了这“吓天大将军”的信使,却原来有这一段渊源!想到此处,他不觉又朝那宽袍汉子仔细瞧了几眼,心下不觉恍然:怪道身形打扮语音如此厮熟,敢情面前这人竟是当日在牛栏岗大营见过的张士信!此人心机深邃、机谋叵测,想不到凌元标那制炮的绝技竟然被他侦伺得如此清楚,而且眼看便要唾手而得! 
施庵耐正自冥想,只听那燕紫绡又道:“元标,久闻那张士诚一介盐工,生性鲁莽灭裂,胸中又无什么恢宏壮志,不如再等一些时日,有那桩制炮的绝技,还怕寻不到真正的归宿么?” 
只听张士信“卟哧”笑道:“大嫂却又说什么混话来!自古道:王侯将相本无种,俺大哥盖世枭雄,万人景仰,慢说那小小的滁州元帅朱元璋,便是刘福通、徐寿辉、韩林儿、方国珍、陈友谅一干绿林魁首,这几年迭遭挫败,兵马日蹙,哪里能与俺牛栏岗大营的气候相比。俺大哥虽出身盐贩,却是当世大仁大义、大智大勇的豪杰,从来都是言必信行必果的铮铮铁汉子,俺家与凌家世代恩义深重,岂肯糟蹋了你这铁浮图的绝技!” 
燕紫绡还想劝止,那凌元标早虎地站了起来,低吼道:“娘子休要再罗唣了!吾意已决,铁浮图秘技献与‘吓天大将军’,俺夫妻两人亦一起投奔牛栏岗大营!三将军,你对这昊天朗日、莽莽大野,起个誓罢!” 
张士信听毕,欣然而起,掉过头来。施耐庵这才看清,这仙风道骨的“三将军”依然是那般沉静飘逸,只见他满脸漾着抑止不住的喜色,长眉抖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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