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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往日里人迹稀少的汤泉山,白日人马走动不断,夜晚灯火繁盛,恍如白昼,好似无昼夜之别。
※※※
十一月二十日,夜,温泉山下
因为前些日子天降大雪,通往温泉山的道路上雪厚地滑,为了帝后等人的安全,行程被迫停歇,准备等到御道清雪完毕,再重新启程
。
左娥英的青鸾銮辂中的两尊麒麟香兽里的银丝炭不停燃烧着,产生源源不断的热意。
送膳的宫人一进来,就感觉丝丝燥热,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细汗,再一次深深明白身上厚重的冬装在御寒的銮辂中有多么碍事。
“这次又想闹到什么时候?”胡曦岚用银筷拨了拨银质小熏炉中的香料,从内侍捧着的木盒中拣出一块香饼,放到燃烧着香料的火焰上,又在其上添上防止火势过大的云母片,才将炉盖盖上。
高纬见状,眸子中出现遗憾之色,胡曦岚十指纤细洁净,加之在青莲色衣袖的映衬下,恍如白玉,观赏她添香确实是视觉享受。
用手指勾勒着熏炉盖上的镂雕,语气中不闻一丝波澜:“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和解的,不过缺一个契机。”
“希望如此吧。”命女官将熏炉放到贵妃榻一侧矮几上,作为等会儿安寝之用。
刚一转头,就看到高纬正捏着一点刚才换出来的香灰凑到女儿鼻前,小瑞炘出于好奇吸了一下,立刻打起了小喷嚏。
立时蹙起了眉,从高纬怀中夺过女儿,用手绢遮住女儿的口鼻,让她平缓呼吸,瞪了一眼哈哈大笑的无良父皇。
小瑞炘似乎感受到她的无良父皇是在笑她,皱起了小眉头,抬头对胡曦岚说道:“兄兄坏!”
爱女心切的胡曦岚点了点头:“好,我们不理这个坏兄兄了。”
说着,就抱着小瑞炘走向膳案,连点余光都不给只会欺负“弱小”的高纬。
高纬眨了眨眼,喊了声,见她一点回应自己的意思都没有,连忙跟了上去。
想要接过小勺和装着米糊的小碗,却被胡曦岚一躲,落了空。
扬眉看着面前讪笑的高纬,勾唇一笑,却依然亲自喂小瑞炘,无视她一脸尴尬,谁叫她欺负女儿。
敛下笑意,郁闷地拿起玉箸,却不知道该吃什么,想了想,开口问道:“紫凝最近怎么样了?没淘气吧?”
用手帕擦掉女儿嘴角的碎渣,答道:“授课女官说她表现很好,想来是真的长大了。”
“是吗?有空我去看看她。”下巴微抬,示意赵书庸为自己夹来稍远些的鱼鮓(zha)。
拿着小勺的手顿了顿,眼睑微垂:“你也不要老是去看她,紫凝过完年虚岁就十四了,你这个成年“男子”老是跟她一起,恐怕会有不好的传言。”
“知道了。”闷闷应了一声,再看碗中的鱼肉,突然没了胃口。
胡曦岚瞥了一眼,见她沉默地戳着碗中鱼肉,补充了一句:“等到了温泉宫,我会让高敬武进宫陪伴紫凝,他们有婚约,早点建立感情,有利无弊。”
面无表情嚼着鱼肉,语气冷淡:“就这样吧
。”随着鱼肉一起咽下的还有“反正你都计划好了”这半句话。
“陛下,静德太后差人禀报,说有要事与您相商。” 遮得严严实实的貂皮帘子外传来内侍的禀报声。
高纬听完,立即站起,走到胡曦岚面前,弯腰亲了亲女儿的脸颊,说了一句:“我去静德太后那儿了,你好好用膳。”
胡曦岚轻轻应了一声,身子没有一丝动作,显然心情不好的不止高纬。
高纬也不再说什么,直起身子,等到戴好裘帽,披好黑貂斗篷后,旋即转身离去。
见小瑞炘已然吃饱,放下了勺碗,让乳母曹氏抱走了孩子。
看着满案几乎为动过的膳食,胡曦岚只觉得心情更差了,命人撤去膳食。
轻轻倚躺在贵妃榻上,嗅着方才自己添置的安息香,一旁炭炉散发着暖意,眼睑低垂,似睡非睡。
※※※
皇太后赤凤銮辂
紧盯着手中信笺,元仲华眉头紧锁,盯着其中的“穆宁雪”和“元钰”两个名字。
她真没想到自己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堂姑居然会亲写信笺给自己,结果只是让自己帮助穆宁雪入宫,酬劳却额外丰厚。
元仲华虽想不明白,但她还是决定帮穆宁雪。
一是为了那酬劳,现今自己的儿子高孝琬身上只有一个王爵和一些闲职,又不屑接受朝臣供奉,俸禄要养活王府诸多人丁,实在有限,若是能得到这笔酬劳,自能大大宽裕。
二来,在前些年艰难时节,这位堂姑也资助过自己不少次,也算是还她人情。
“太后,陛下来了。”“请陛下进来。”说着,迅速将信笺收入袖中。
“侄儿参见太后,太后万安。”听到这话,元仲华更愁了,她虽是太后,却只是皇帝的大伯母,两人之间既无血脉之情,又无养育之恩。
说得直白点,高纬听她的是孝道本分,不听她的也是人之常情,她又能说什么?
“陛下请起吧。”“谢皇伯母,不知皇伯母宣召侄儿所为何事?”
“陛下,历来皇室最重的便是子嗣之事,过完年皇帝年岁就要双十了,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依哀家看,根本原因还是皇帝后妃太少。”
见高纬依旧不语,元仲华有了些底气:“皇帝登基五载,却只有后妃三人,委实不利于绵延皇嗣,正好这次诸大臣前往温泉山的时候,都带了妻女,所以哀家想。。。”
“太后是想让那些世家女子借故得以进宫吗?”高纬突然出声打断她,抬眼看着略显尴尬的元仲华,继续说道:“又是那些勋贵的提议吗?在五姓士族和鲜卑勋贵中挑选妃嫔是吗?”
元仲华叹了一口气:“陛下你该清楚,就算你今日不听从哀家的提议,他日朝臣也会上奏请求选妃,到时候陛下只会更加焦头烂额。”
沉默一会儿,高纬重新开口:“朕可以答应太后的提议,但不想用选妃的名头
。”
这是松口的意思了,元仲华松了一口气:“既然皇帝不喜欢这个名头,哀家可以改为其他,如今临近腊日,前魏太后有腊日宣召皇族女子和世家女子入宫筵宴的前例,陛下,你看这个由头如何?”
“既有前例,朕自是无话可说,只希望太后能处理得当。”“陛下放心,哀家会处理得让你满意的。”
“若无其他事,侄儿就告退了。”“恩,陛下回去休息吧。”“侄儿告退,皇伯母早些歇息吧。”“恩。”
在元仲华看来,高纬再怎么自律,都毕竟是少年人,血气方刚,等看到了那些世家女子,骨子里的风流本性自然会显现,又岂会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
※※※
出了元仲华的銮辂后,高纬并没有走原先走的大道,反而是走一条偏僻小径,方向未明。
当差宫人为了方便多走大道,所以路上的大部分积雪早已被清理,其余雪霜也被牢牢踩实,走在大道上轻快舒适。
而少有人走的小径则大不相同,雪厚地冷,为了防止走路滑到行走,故在小径上行走的时间几乎为在大道上的双倍。
慢慢走在深达脚踝厚的雪地中,隔着御寒的鹿皮靴子,高纬都能感受到积雪的冰冷。
“爷,这儿太冷了,还是改行大道吧。”赵书庸自从跟了高纬之后,一直养尊处优,加之天生怕冷。走了没多久,就有些受不了。
见高纬摇头,赵书庸转了转眼珠,又说道:“不如由奴才去准备肩舆吧。”
高纬转眼看着恨不得身子全部缩进披风里的赵书庸,似笑非笑:“怎么着?觉着太冷?”
赵书庸立刻直起腰,义正词严:“没有,陛下不冷,奴才更不会。”
没曾想,皇帝听完,直接抬腿离去,徒留一脸僵硬的赵书庸。
冷风吹过,浑身一颤,从身后内侍的怀中抢过那个原本给高纬准备,却未被采纳的袖炉,慢慢挪向前面身形稳健的皇帝。
听到诸内侍的偷笑声,赵书庸老脸一红,猛地转身,虎着脸:“都是什么样子?严肃点!”
“是!”小内侍们身板一挺,满脸正色,或许是觉得这举动跟自己刚才很像,赵书庸心中羞愤更甚。
干脆转身,想跟上皇帝,却发现皇帝正侧对自己站着,目视前方。
暖和的袖炉还抱在手里,赵书庸心虚把袖炉放到袖中,迅速跑到皇帝身边。
这才发现吸引皇帝目光的是什么:两个人影站在前方,一个发银须白,一个面容稚嫩。
老者身上冬衣陈旧而且单薄,束着发髻,发丝却依然稍显凌乱,握着一柄竹铲,身形不停地铲雪清道。
面容稚嫩的孩子握着竹铲,在老者身后,将被他铲下的厚雪拢到一处,露出清晰的山径。
做了一会儿,孩子停了动作,看着上方的老者,皱起了眉:“阿爷,我们为什么要半夜来清雪?”
老者也停住了动作,回头笑道:“怎么冷着了?叫你不要跟来的,好了,回家吧,阿爷自个儿就成
。”
孩子看了看手上祖父为自己缠上的羊皮布,再一看祖父通红的双手,抿了抿唇:“不冷,只是觉得不值当,明明白天时候我们也来清雪了,可是晚上你又悄悄过来清道,到最后,也只是拿跟那些白日做事的人一样的报酬,何必呢。”
老者走下山坡,拉着孩子坐到运雪的木车上,抚着孩子后背:“要是人人都这样想,恐怕腊日时候,车队都不能到行宫。”
皇室每有大型活动,除了底下官吏会有机会敛财,有一部分百姓也会有机会能赚取薪资。
比如这次大雪清道,当地官员就用一部分银钱动员温泉山附近百姓除雪清道,如此不仅能得到上头的夸赞,还能将剩余的大笔清道银钱收入囊中,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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