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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夜没想到一向柔和腼腆的阿真竟突然这样哭着剖白,心中登时乱作一团。想她冒着被仇家迫害的危险,在故地苦等自己六十五年,如今若是让她孤身一人离去,于心何忍?
“你若是愿意,就留在我身边罢。我永远不会赶你走。”倾夜走上前,柔声安抚,“别哭了,你只说,还去不去昆崚了?”
倾夜淡淡的体香幽幽传来,阿真嗅着这熟悉的芬芳,有种时光倒回的错觉,蓦然感到无比的安心,同时,又对自己方才的失态突感难为情,忙拭干泪水,红着脸,恭谨道:“大人,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
阿真收拾行李的时候,被小影子发现,紧接着小影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巫美。
“巫美姐姐,巫美姐姐!阿真姐姐正在收拾行李呢,我瞧见她喜滋滋的自个儿笑,不知道是有什么好事儿呢!”
在巫美和小影子温柔撒娇的追问下,倾夜很快坦言自己即将与阿真远行的计划,而最终的结果,则毫无悬念地变成了四人同行。阿真虽是心中失望,却没有把任何情绪挂在脸上。每当巫美深情款款地依偎在倾夜身旁,或是小影子撒娇耍痴地缠住倾夜时,阿真都会默默地待在一旁,贤淑而文静。
倾夜等人离开天机谷,沧浪雪诺并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却一边冷笑一边别有用心地对谷中人道:“小夜这孩子,还真是够任性的。她那三个爱姬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天机谷太沉闷,想出去游山玩水,她便立刻放下手头繁忙的事物,带着三个美人出游去了。不过,任性是任性了一点儿,这才说明小夜温柔仁爱啊。”
半个月后。
结界之外的东海。昆崚城。
“小夜!你慢死了!若是再迟几天,干脆给为师收尸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倾夜一行才刚被星城家的管事迎进城门,便听到熟悉的三师父爽朗的声音。
“三师父,几十年不见,您更加为老不尊了。”
被倾夜称呼为三师父的人,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白发如雪,英俊挺拔。
“哎呀,你这个死小鬼,伶牙俐齿、没大没小,你如此羞辱为师,小心遭报应!”星城太傅痛心疾首地道。
倾夜淡淡打量他一番,道:“三师父不是说自己快死了么?怎么看起来再活千八百年也不成问题。”
星城太傅急忙扶额,苦大仇深地道:“为师确实快死了,为师快要急死了。”
“何事能把三师父急成这样?”
“小夜,一言难尽啊。几十年不见,为师有很多很多话要跟你讲。”星城太傅一脸的严肃认真,一边说,一边把倾夜等人引进自己僻静的居所。
“请讲。”倾夜不太习惯三师父这副庄重的表情。
“说来话长,简而言之:为师要给你一份惊喜。”
“惊喜?”不知为何,倾夜竟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夜,现在,你,终于有小师妹了!”星城太傅目光灼灼地对倾夜宣布,蕴含着难以压抑的喜悦,并且,那副神情看起来是十分期望爱徒能配合他做出诸如欢呼雀跃之类的反应,或者,鼓个掌,再不济,稍微露出一点笑容也好。
“小师妹?三师父几时收了新徒弟?”倾夜淡淡地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这位三师父一向率性豪放、逍遥自在,当年收下自己这个帝国皇储为徒都稍显勉强,如今怎会突然收下一个新徒弟,而且,公布这个消息时神情竟然如此兴奋?
“不是为师的新徒弟,而是为师的爱女!”星城太傅终于说出了那两个字——“爱女”,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倾夜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一向放浪不羁的三师父,突然散发出一种耀眼的慈父光芒当作何解释?
“三师父说笑了。”倾夜平静地道,“阿真说,您是两年前才返回昆崚城,说是要奉父命迎娶未婚妻。师父和师母皆是通灵真龙族,孕期为十二年,怎么可能在这短短两年的时间里,就为我创造一个小师妹呢?”
“所以为师才说许久不见、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
倾夜见三师父眉头拧作一团,欲语还休的表情,突然顿悟,惊愕道:“一年前我去北海拜访北冥织娘,从海盗口中听到一个难以置信的传言,莫非,那是真的?”
星城太傅锁眉不语。
倾夜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他们说的那个真龙族男子,该不会就是您?”
星城太傅沉重地点了点头。
“三师父!您是长生的真龙族,怎么一个把持不住,去招惹起凡人姑娘!”
只有凡人或落龙族,才会在一年之内为他孕育出一个“爱女”。
星城太傅幽怨地望着倾夜,指着她的鼻子道:“什么叫做‘把持不住’?什么词都用在你伟大的三师父身上,如此不尊师长,要遭报应的啊!”
倾夜轻描淡写地拨开师父的手,皱眉道:“三师父您都二百多岁了,竟然把魔爪伸向妙龄少女,您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
星城太傅咬着嘴唇,恶狠狠道:“老牛吃嫩草?这么不给为师面子的话都说得出来!死孩子,你这般不积口德,看你将来必遭报应!”
倾夜充耳不闻,兀自感慨一声:“招惹凡人、老牛吃嫩草也就罢了。三师父真是好眼光,看上的姑娘,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东海海盗王。”
提起那位姑娘,星城太傅脸色由苦转乐,流露出自豪的神色,道:“为师的眼光怎么会差?我们家船长大人,可是个了不起的小姑娘呢!”
倾夜道:“那个凡人小丫头是做了您的妾室不成?”
“我们家船长大人怎么可能做别人的妾室?”星城太傅道,“家父为我选的未婚妻,虽为通灵龙族中资质最高的女子,可是我与她彼此本就无意,岂能强结为夫妻。总之,为师早已提出解除婚约。”
倾夜道:“难道,师祖大人竟然同意您与东海海盗王的婚事?”
星城太傅一脸的苦恼:“至今都在强烈反对。”
“这么说,你们还没成亲就……”倾夜恍然大悟,继而展颜一笑,赞道:“三师父,了不起!”
星城太傅竟有一丝赧然,道:“了不起的是你师母。”
倾夜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郑重声明:“您别逼我尊称那个小丫头为师母。我比她年长太多了。”
星城太傅笑道:“我倒不介意你和我们家船长大人姐妹相称。不过,日后小女若唤你阿姨,你可别哭。”
倾夜头脑里飞速地转了转,想象一个小屁孩跟在自己身后一声接一声地唤着“阿姨”的场景,突觉毛骨悚然,立刻若无其事地道:“不知师母与小师妹此刻人在何处,三师父怎么还不引见?”
星城太傅忍住笑,向屋内招呼了一声:“茗儿,把小姐抱出来。”
丫鬟轻声应了一句,须臾,抱出一个金装玉裹的女娃娃。那娃娃本在熟睡中,此刻被吵醒,自是极大的不乐意,小嘴一扁,人还没到近前,嘹亮的啼哭声先扑面而来。
星城太傅慌忙接过女儿,柔声哄道:“好闺女,乖,不哭……”
然而,他一个大男子,根本不会抱小孩,笨手笨脚地忙乱了好一阵,襁褓终于散开了花,而小娃娃更是哭得变本加厉。
“小夜,快来帮帮为师!”星城太傅向徒弟求援。然而伸过来抱起娃娃的却是另一双手臂,他抬眼,发现来人是倾夜的贴身侍女阿真。而小影子也早已凑上来,兴致勃勃地逗弄婴儿。连一向冷傲的巫美也是不自禁地被那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吸引。
“太傅大人,可以让阿真来么?”文静的侍女声音动听。
“好。”星城太傅把女儿递给阿真,再找爱徒,发现倾夜早已逃出老远,十足一副退避三舍的架势。
“小夜,你怎么了?”星城太傅纳闷地问。
倾夜警惕道:“你女儿怎么了?一见面就哭得那么惨烈?”
星城太傅摇头叹息道:“自从她母亲离开,小女就整日里啼哭。本以为刚好趁她熟睡,抱出来给你瞧瞧,不料却吵醒了她……”
倾夜诧异道:“她娘去了哪里?”
星城太傅一脸的焦虑,道:“小女九个月大时,北海海盗王突然向东海海盗联盟发难,我们家船长大人只得出海平乱。临行时,她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势必摆平北海那个老怪物,返回昆崚。可是……”
“您修书之时,刚好是三月期满之日?”倾夜问道,她太了解这位师父,绝然不可能耐心等上半年。
星城太傅点头,道:“我家船长大人至今杳无音信。”
“莫非三师父是想让我帮您去找她?好,我立刻便去。”倾夜想,星城氏乃结界之外的领袖,而海盗则属黑帮邪道,堂堂昆崚城预定的下任城主,自然不便亲自为东海海盗联盟出面、公然去和北海海盗王敌对;况且,三师父还得在家看孩子。
“不。”星城太傅忙道,“自家女人遇上麻烦,岂能劳驾别人帮忙?为师找你来,是想把小女托付给你。唯有如此,我才能安心启程去北海。”
倾夜顿了顿,瞥了一眼仍在啼哭的小师妹,面露恐惧之色,道:“你们昆崚城有几百人,为何把她托付给我?”
星城太傅沉重地叹息了一声,道:“二十天前,是小女的周岁命名日。而小女的通灵兽,却没有现身……”他疼惜地望着爱女,叹道:“以昆崚城的惯例,没有通灵龙技的半血之子不允许冠以星城这个姓氏。”
倾夜终于明白了。小师妹是半血私生子,除了不能长生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