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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为了保护有一技之长的劳工,为了保护已经投下去的资本,去极力阻止某个产业消失时,我们正是在阻碍经济和科技的进步。放手让夕阳产业消失,允许朝阳产业成长,这是一个有活力的经济能够健康发展所必需的,尽管有的人无法接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保护落伍过时的产业,就跟保护落伍过时的生产方式一样愚蠢。产业和生产方式在很多场合其实是同义语。只要有更好的产品和更好的手段能满足新老需求,新的生产方式总会不断取代旧的生产方式。
第15章 价格体系如何运作?
本书的主旨可以概括为:在研究任何经济政策提案的效果时,不仅要考察提案带来的立即结果,也要探究长期结果;不仅要探讨其主要后果,也要探讨次要后果;不仅要看其对某些特定群体的影响,还要看其对所有人的影响。也就是说,把注意力只集中在特别的某一点的做法不过是自欺欺人,例如先前讨论的那些只关注某个行业发生的事情,对所有的行业发生的变化却不加考虑的做法。但是,恰恰是由于人们长期养成的思维惯性和惰性,总是把特定行业或特定进程拿出来单独探讨,造就了经济学上的主要谬论。这些谬论,不只充斥在利益集团代言人的言论中,就连一些颇具影响的经济学家也时常挂在嘴边。
归根到底,“生产致用而非利润至上”学派的理论是基于这种片面性错觉。他们据此抨击所谓邪恶的“价格体系”。该学派的信徒宣称,生产问题已经解决了。科学家、效率专家、工程师、技师,已经解决了生产问题;凡是你想要的东西,他们都能生产出来,要多少有多少(那些认为印钱就能解决一切,认为均贫富就能解决问题的无稽之谈也是以此为出发点的)。他们接着表示,可惜这个世界并非由生产致用的工程师主宰,而是由利润至上的企业家主宰,是企业家指挥工程师,而不是工程师指挥企业家。只要有利可图,这些企业家就会让工程师把任何物品生产出来,一旦赚不到钱,惟利是图的企业家就会停止生产,他才不管众人的要求有没有得到满足,也不管整个世界对更多的产品的迫切需要。
这种论调中存在好些谬误,很难一下子梳理清楚。不过,我们已经了解到,其核心错误在于只看一个行业,或挨个孤立地考察几个行业,好像行业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其实,任何一个行业与其他所有行业都是有联系的,各行各业所做的决定,都在相互影响。
如果我们了解企业必须共同面对的基本问题,就会更明了这种联系与相互影响。为了把这一基本问题尽量简化,我们先谈鲁滨逊漂流到荒岛时面对的问题。一开始他什么都想要。他被雨淋透、冷得发抖、饥渴交加。他需要饮用水、食物、躲雨的地方、防野兽的武器、火、睡觉的窝。他不可能一下子满足所有这些需要,毕竟一个人的时间、精力或资源都很有限。他必须先立即解决自己最需要的。比方说,极度焦渴最难耐,于是他在沙地上挖坑收集雨水,或者做个简陋的容器蓄水。等到有了少量的水,紧接着必须去找吃的,改善水源则是以后的事。他或许想去抓鱼,为此,他需要鱼钩鱼线,或渔网,而且必须事先准备好这些工具。但是不管他在做什么事,做这个就做不了那个,他只能把不那么急迫的事挪到以后再说。他得时时考虑把时间和力气用在做哪些事情上。
在电影《海角一乐园》中,荒岛上的那家人比较容易解决他们面对的问题。虽然有更多张嘴巴要吃饭,却也多了几个帮手。他们可以分工作业,例如父亲打猎,母亲准备餐饭,孩子们拾柴火。但即使在这个家庭里,也不能不顾事情的轻重缓急而让某位成员一直做同一件事。当孩子们已经拾了一堆柴火之后,其中一个孩子可能被派去担水,因为柴火拾多了也用不了。这户人家也得时时考虑要把力气用在哪里,而如果他们有幸拥有猎枪、渔具、船、斧头、锯子的话,更得要考虑劳力和资本用在什么地方。要是拾柴火的小孩抱怨说,哥哥要是不去抓鱼而去帮他拾柴火,他们会拾得更多,这种话一定会被家人戏虐为蠢话。从上面单独一人或单独一家人的故事,我们能清楚地认识到,某项工作做多了,一定会牺牲其他所有的工作。
这类浅析有时被讥讽为“鲁滨逊经济学”。可惜,讥讽者才最需要了解这种经济学。一些人无法理解简单故事背后的基本原则;一些人仿佛理解了,但在探讨错综复杂的现代经济社会时,却又把这些基本原则忘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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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回过头来谈现代社会。在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社会中,人们的需要和要求及其轻重缓急千差万别,如何解决劳力和资本用在哪里的问题?解决之道正是通过价格体系,也就是通过生产成本、价格和利润三者间不断变动的交互关系来调节的。
价格是由供需关系决定的,反过来又会影响供给和需求。当人们更想要一样物品时,会愿意出更高的价钱。这个物品于是价格看涨,其生产商获利会增加。现在生产该物品会比做其他更赚钱,因此已经从事那一行的人开始扩大产量,同时更多人被吸引进入那一行。随后,供应增多又导致价格下降、利润率下滑,直至其利润率跌回到其他行业的平均利润水平(考虑了相对风险)。还有的是因为那种物品的需求减少,供过于求,导致价格下跌,利润低于生产其他的物品,甚至不赚反赔。这种情况下,勉强苦撑的“边际”生产者(也就是效率最低或成本最高的生产者)会被迫出局。只剩下成本较低,效率较高的制造商仍在生产。那种商品的供应也会减少,或是供应不再增加。
这一过程容易让人认为价格是由生产成本决定的,不过,生产成本决定价格这样的理论却是不对的。价格取决于供给和需求,而需求取决于人们想要拥有某种商品渴求程度,以及由人们用来交换的东西所决定。认为供给有一部分取决于生产成本是对的。但一种商品已经发生的生产成本却不能决定商品的价值。商品价值取决于现在发生的供需关系。对于一种商品未来生产成本和市场价位的预期,将会决定那种商品未来的生产数量,这种预期就会影响未来的供给。因此,一种商品的价格与其边际生产成本总是趋于彼此相等,但并不是由于边际生产成本直接决定价格。
私人企业体系好比成千上万部机器,每部机器由各自的半自动化调节器来管理。机器之间,连同它们的调节器之间,彼此连接,相互影响,整个运作起来好比一部有生命的大机器。不少人了解蒸汽机调节器的自动控制过程。它通常是由两颗小球或重锤组成,利用重力和离心力原理运作。引擎速度加快的时候,这些小球会绕着它们所附着的活塞杆飞起,形成离心力,以此自动收紧或关闭调整蒸汽送入量的节流阀,从而减慢引擎的转速。反之,如果引擎的速度太慢,小球就飞不起来,从而扩大节流阀,加快引擎转速。因此,速度一偏离理想的水平,这种偏离就会自动启动一种力量去对偏离进行自动矫正。
正是通过类似的调节方式,成千上万种不同商品的相对供应量,在自由竞争的私人企业体系中得到调节。当人们都想要某种商品时,他们会竞相购买,这样会把商品价格抬高,生产者会因为有利可图而扩大生产。生产其他商品的制造商也会转向,加入到这种回报率较高的产品生产中。但增加这种商品的供应的同时会减少其他一些商品的供给。如此一来,这种商品的价格因此相对于其他商品的价格开始下跌,先前激励其产量相对增加的价差因素便不复存在。
同样是用这种方式,如果某种产品的需求减少,该产品的价格和利润会下降,产量当然也会随之减少。
正是上述引申让那些不了解“价格体系”的人反感,并揪住不放。他们谴责价格体系导致了匮乏。他们愤慨地责问:为什么在生产鞋子不赚钱时,企业家就要停止生产?为什么他们只顾私利,只以市场为导向?为什么他们不“利用现代的制造工艺,开足马力”来生产鞋子?这些“生产致用”的哲学家下结论说:价格体系和私人企业只不过是“匮乏经济学”的一种形式。
这些问题和结论主要源于孤立地观察一个行业、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错误看法。在达到某一平衡点之前,继续生产鞋子是必要的。但是我们也有必要生产外套、衬衫、长裤、住宅、耕犁、铁铲、工厂、桥梁、牛奶和面包。若这些迫切的生活需要都没有得到满足,却一味地生产出堆积如山的鞋子,而理由仅仅是我们有能力做鞋子,这种做法可说是要多蠢有多蠢。
经济处于均衡状态时,某个行业的扩张,必然要以其他行业牺牲为代价。生产要素在任何时候都是有限的。只有当劳工、土地和资本,从原来的行业转移到了某个行业,那个行业才能够扩张。当某一行业萎缩或者停止增产,并不必然意味着总体生产出现净减少。因为该行业萎缩所释放出劳工和资本,可供其他的行业用于扩张。因此,仅仅因为某个行业的生产减少,就下结论说总生产缩减,是错误的。
简单地说,生产每一样东西,都得以牺牲放弃其他某样东西为代价。生产成本其实可以定义为:为了生产某样东西而放弃的其他事物(休闲和娱乐,或可以用于其他地方的原材料)。
由此可见,为了让经济维持良性循环,应该放手让衰败中的行业消亡,应该促使成长中的行业扩张,二者相辅相成。劳工和资本应该从衰败行业释放出来,吸纳进成长中的行业。价格体系虽然倍受谴责,却只有它能够解决这个错综复杂的问题,准确地决定成无数商品和服务彼此相对应该生产多少。靠价格、利润和成本体系的半自动化运作,让本来复杂难解的方程式迎刃而解,这种解决能力远非任何一群官僚能比。因为这套系统的解决方式,是由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