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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可毁灭男人。女人不是块宝,就是垃圾。你会使他幸福的,你会造就他的。”
“你能确定吗?彭大叔。”丹妮颤抖地说。
“我能确定。”他回答说,“但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若非建立在爱人和助人的基础上,就是自私的。丹妮,你已见过街上的难民,将他们乘上几千万倍,你就知道内地发生的情况了。这是有钱人最好的机会,有东西吃有地方住——这是无家可归的人最大的愿望。一个干燥温暖的床,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但是给他们这些——便是至高的幸福。”
老彭说得很热切,声音平静而诚恳,丹妮深深地感动了。
“大叔,你教了我许多以前我不知道的事。我只想到自己,你真叫我惭愧。”
“我没看错你。”他说。
“我们去内地怎么找你呢?”
“我要和难民沿河上行。我只能给你充福钱庄的地址,他们会转信的。现在上床吧,你不去想臭虫,臭虫就不会打扰你了。”
“我现在不在乎臭虫了。”她高兴地说。
丹妮转身熄了灯,摸回沙发上。她听到他在暗处拍被子。
“彭大叔。”过了一会儿,她说。
“现在别说话。”
“我太高兴了,你有没有在庙里祷告过?”
“我从来不祷告。”
“我希望你为我祷告。你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菩萨会保佑你的。现在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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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拾壹(1)
老彭十一月八日前往南京,次日中国军队就全部撤出了上海西郊。丹妮和玉梅在旅社送他,答应在汉口会晤。丹妮要他写信,他答应了,但不知信如何能寄达上海。老彭心情看来较外表更沉重,他尽量露出笑容,反复轻声地说:“没关系!我们会在汉口见面——在汉口。”天空已放晴了,丹妮和玉梅站在旅社门口和他告别,直到看不见他蓬松的头和略驼的身子。看到这位中年人独自离去,毅然奔赴战区,两人都很感动,特别是想到他去的原因,就更加佩服。他走了以后,丹妮才知道自己已经习惯于和他在一起了。
一星期后,博雅夫妇抵达上海。凯男的双亲住在佛奇街附近的一条小巷里,算是中等阶级的舒适房子。那是一栋灰砖色的建筑物,内有一个水泥铺设的阳台,外表令人难以置信地丑陋。房子太接近,二十户人家住在一英亩的街巷里。上海大多数有钱的保守人家都是这么住,宁愿周遭挤满邻居,好有安全感,也不愿意住市郊较为诗意而不很安全的地方。房内的陈列很舒服,因为凯男时常寄钱回家。博雅获得阔女婿应有的一切礼遇,凯男的母亲夏老夫人把三楼最好的南厢房给女儿女婿住。博雅本来想住旅馆,但是看太太娘家人如此费心,就决定暂住几天。
夏老夫人对他非常热忱。“博雅,我们已三年没见了,可别说我的房子不配你住。当然喽,这儿可比不上你们北平大宅……”
“好,我住下来,妈。”他回答说。
那天下午他陪凯男到柏林敦旅社去探亲人。
亲人见面通常是一阵欢喜。经亚和阿非两家人同聚在一个房间里,探询北平的情形。三个女人同时说话,声音又快又急,大家都一面听一面讲。这种交谈如同网球选手赛前作热身运动一样,双方同时发球,每个人都高兴有舒活筋骨的机会,管不了到底对方的球落在哪里。原则是不断地活动,而非合理的竞赛。不管谁在听,一连串字穿透房间,若有时间看到相反的声浪,得第二次反弹回来才捕捉得到。
“是呀。”暗香说。不知“是呀”是新话题的开始,还是前一话题的延续。“你们没见到我们眼看的情景。我们上岸的时候,河岸两旁都是炮声,天空布满黑烟……宛若,让妈说嘛,只有年轻人不害怕。宛平看到他表哥走,也想从军去。两个月前木兰和莫愁都在这儿,亲送阿满和阿通上前线。他父亲死命地阻挡他跟他们去……他才十八岁。你看他衣服都穿不上了,他已开始帮他爹管账……”
阿非建议男士们去经亚房内。“到那边我们才好说话,你们不觉得吗?”
经亚穿着简便的长袍。他要博雅坐扶手椅,自己笔直地坐在书桌前的一张椅上。
阿非坐在床边说:“记得你的老朋友彭先生吧?”
“记得呀,他在哪?”博雅急切地问。
“他上个礼拜来过,留话儿说他要尽快去南京。他说他侄女在这儿,还留下她的地址。你该去看看她,或是打个电话。她住在张华山旅社,是位很美的小姐,她的名字好像是叫丹妮。”
“丹妮?”博雅惊讶地问。
“是呀,丹妮。”
“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很迷人,很风趣,小孩子都喜欢她。她说她曾住过我们家,受过罗娜的招待。”
“我知道了。”博雅笑容满面说,“住过我们家的女子——你说的彭先生的侄女——名叫梅玲。但我相信你说的是同一个人。一切都很神秘。她计划跟我们南下,后来——她又改变主意,跟彭先生走了。她和日本人有点牵连,不过我压根儿不信。我有些为她担心,我得去看看她,打听彭先生是怎么走的。”
他们谈了几件生意上的事情,博雅就起身告辞。
“对了,”他对阿非说,“凯男很不喜欢她。我会回来吃晚饭,但是可别告诉凯男我去哪儿,懂吗?”
阿非看着他笑了笑。
在另一个房间里,男人们才走五分钟,凯男就起劲地描述梅玲惊人的往事。
“你们知不知道我们差点和警察惹上麻烦?九月时罗娜舅妈请一位朋友来家住。她很神秘,住了好久还不走。她叫梅玲,她要和我们一道来,谁也没法叫她或罗娜舅妈说出她的身世。冯健挺迷她的,我看出博雅也同她眉目传情的,你们知道他对女人的态度。她很漂亮,有双乌黑深邃的眸子,人又活泼,颈子上有颗红痣。”
“咦,那是彭小姐嘛!”宛若说。
“什么彭小姐?”凯男问她,“你们看到她了?”
“我们都看到了呀。”其他小孩都大叫道。
“她是响尾蛇小姐。咝——咝——咝!”银珠说。
“让大人讲,”暗香骂孩子道,“那是彭小姐,我敢确定。孩子们,她叫什么名字呀?”“丹妮。”宛若说。
“什么丹妮,她是崔梅玲。我不是说她是个神秘的女人吗?她是一个逃妾,警察正在找她。”凯男故意压低声音,并特别强调“逃妾”二字。
“但她是位好可爱的小姐呢!”宛若插嘴说。
凯男继续描声绘影地说下去:“原来她改了名哪!她走没几天,警察到我们家来抓她。他们拿出一份天津拍来的电报,说她席卷丈夫的珠宝和金钞,我忘了是多少万。幸好当时她不在,不然我们会在警局惹下麻烦。你们看,和这种女人交往可真危险。谁都能看出她是那种女人——不像良家妇女。我告诉你们,她并非彭先生的侄女。日本人搜我们家的时候,她吓急了,当晚就逃到彭先生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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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拾壹(2)
“噢!”宝芬对这段闲谈听得入神。
“反正我喜欢她。”宛若热切地辩解着。
“妈,”小宛珍问道,“警察为什么要找那个说咝咝的小姐嘛?”
“她告诉我们,她和游击队在一起过,还打过日本人。”银红说。
“她怎么会是坏女人呢?”宛若抗议说。
“我不晓得那种女人有过何种经历。”凯男说,“她还在这儿?”
“我不知道,”宝芬说,“听外子说彭先生已经走了。”
这时候阿非和经亚回来,看到女人们正谈得起劲。
“彭先生不是来道别,说他要去南京吗?”宝芬问她丈夫。
“是啊,他一星期前就走了。”
“那他侄女还在不在?”
“啊,你们是在谈她呀!她还在这儿。”
“她住在哪里?”凯男问道。
阿非看看她说:“我不知道……当然啦,你一定要留下和我们一起吃饭。博雅出去办点事,马上就回来。”
博雅急着要见丹妮,就搭计程车到她的旅馆。柜台告诉他,彭先生已走了,但是家人还在。他上楼敲门,心中狂跳不已。
玉梅来开门。
“我要见——呃——彭小姐。”
“她不在。”玉梅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随即门突然又开了。“不过你是小姐的朋友,对不对?”玉梅激动地道歉说,“请进,她这些天一直在盼着你,等你。”
“你是谁?”博雅问她。
“我和她住在一起,我叫玉梅。请坐。小姐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她上哪去了?”博雅问。
“她出去散步去了。”
玉梅敬烟倒茶,他则一旁观看问话。他瞧不出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乡下姑娘。
“你和她住多久了?”
“我们从北平时就一路在一起。”
她跑到窗前看丹妮回来没有,然后又返身站在博雅面前,红颊上挂着微笑。
“你是北平来的?”她说。
“当然。”
“你是彭先生的亲戚?”
“不是,怎么?”博雅觉得挺有趣的。
“彭先生带小姐南下,不是为你吗?”
“你怎么这么想?”
“喔,小姐说她不是彭先生的亲人,我不懂,那他一定是你的亲戚。那位彭先生真是好人。”
博雅对她的问话颇不耐烦,但是她继续说下去,他开始感兴趣了。“从我们来后,”她继续说,“小姐每天都在等你的消息。我听他们说话,就在心里幻想着哪一位少爷有福气结识这么漂亮的小姐。”
“喔,你失望了?”
“什么!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她嫁你这样的少爷,也有福气。你是不是政府官员?”
“不是。”
“小姐说你很有钱,住在一座大花园里。”
“喔!只说这个?”
“嗯,你一定很有钱,没有钱的人怎么会娶她这样漂亮的小姐呢?什么时候成亲?”
博雅不太高兴,就没搭腔,玉梅有点不好意思,就走到窗口去看丹妮。
突然她听出走廊上是丹妮的脚步声,连忙跑去开门。
丹妮一看到博雅站在面前,把手上的包裹抛在地上说:
“噢,博雅,你来了!”
“莲儿!”
他们相拥互吻,玉梅满面羞红,笑眯眯的。
“她是谁?”博雅问道。
“一个逃难的女孩子,我在西山碰到她。”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