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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事已然定下,岂能是你陈夫人说退就退的?”
早料到柳氏会是这样的态度,陈王氏轻扯了下嘴角,眼底深讽的意味若隐若现。
“那就当是我陈家不通事理好了。总之,这门亲事,我非退不可!”语气坚决,却是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留给柳繁烟。
柳氏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蓦然转为锐利,咬着牙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这恐怕由不得你!当初太后娘娘赐下婚约的时候,朝中几位大臣俱是见证……”说起来,还是歌儿深谋远虑,当初在把两家人宣召入宫的同时,还邀请了几位朝中重臣从旁见证。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他陈家来日悔婚。
陈王氏闻言,只微不可见地撩了下嘴角,似笑非笑声中透出几分冷傲之态。
“这就不劳颜夫人操心了。几位见证的大臣那里,我夫君俱已打过招呼,他们也都对我们退婚的初衷表示理解和包容。不是我这个当娘的妄自菲薄,我儿跛脚,相貌也实在算不得除出众。他生怕会误了颜二小姐的一生,自从亲事定下,便是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这不,前几日更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瞧,说他忧心太过,思虑成疾……”
“简直一派胡言!”
柳氏再也忍无可忍,一掌重重拍在了桌上。不得不说,陈王氏在插科打诨方面着实有些本领。听听这话说的,什么怕误了月儿的一生?根本就是他陈家看她颜氏一门如今已败落不堪,才迫不及待地欲退了这门亲事。至于那几位见证的大臣,个个只怕也是见风使舵、踩低拜高的主儿。眼下,太后消失所踪,她夫君颜霁又被关在大牢,颜失一门已然岌岌可危。这种时候,他们自然要站在陈家那一边。
陈王氏懒得看她面色铁青的怒容,优雅从容地起身,扑了扑裙裾上的尘灰,清冷淡漠地再度开口:“既然该说的话已经说完,我就先行告辞了。”说罢,转身即要走出雅间。
“站住!”
柳氏急忙追到了外面,挡在陈王氏面前,不肯让路:“话还未说清就要走?休想!”
陈王氏对她这死缠烂打的作派很是厌恶,眼底掠过一抹暗晦不明的微光,面上却是雅然一笑,“纵然颜夫人如今已经不再是‘将军夫人’,也总该顾念些颜面。这里人多口杂,传出去总是不好。”
柳繁烟气得五官扭曲,身量微颤。要是换做从前,或许早一巴掌扇在了陈王氏脸上。想当初,她身为丞相千金,夫君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大将军,身份何等尊贵?料她陈王氏也不敢是这般的态度应对自己。然则,毕竟今时不同往昔,饶是她再大的苦楚也只得往肚子里吞咽。颜家已经这样了,若是月儿的亲事能顺利进行,兴许她日后还能有个指望。所以,无论如何,她也得保住这门亲事才行!
这般思虑着,她面上紧绷的神色渐渐变得和缓,轻勾嘴角,送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方才是我有些急了,陈夫人莫要见怪,还是随我一同入内,咱们再详谈,如何?”
“还是不必了吧。该说的话我都已说完,实在没什么可说了。”陈王氏依旧浅笑妍妍,态度不温不火,明明在说拒绝的话,却偏叫人不得发作。
柳繁烟暗暗咬牙,还欲再说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上楼的脚步声。由于她与陈王氏此刻就站在楼梯口,上楼的脚步声格外清晰地飘入耳中。她一时顿住,不想叫外人瞧了笑话去。看似不经意地侧目扫了眼正缓步走上楼梯的几个人,结果这一看,脸色却是瞬时僵沉如铁。
颜绯雪,怎会是她?还有媃葭公主……
隐于袖下的双手倏然捏紧,长而尖锐的指甲陷进皮肉里带出一阵钻心刺骨般的痛楚,她却毫无所觉,双目微瞠地瞪视着那大腹便便的女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就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你还不信。怎样?还是我的耳力更胜一筹吧?”媃葭状似玩笑地同绯雪说着,脚下行步的速度缓如龟爬。
绯雪但笑不语,雪亮清婉的目光对上柳氏眼中来不及撤去的惊诧与薄怒,只就优雅淡然地弯唇一笑。然这一笑看在柳氏眼里,却演变成明晃晃的挑衅。瞬时,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暗自恼恨的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质问,声音刻薄而尖锐。
“颜绯雪,你怎么在这儿?”
不等绯雪应答,倒是走在绯雪身旁的媃葭公主冷然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来茶坊,自然是为了饮茶休闲的。怎的?你能来,本公主与绯雪却来不得吗?”
柳繁烟一噎,被堵得哑然无语。
陈王氏对媃葭和绯雪逐一欠身问礼:“妾身见过媃葭公主,世子妃!”
身作命妇,她给媃葭行礼问安是必然,对身份相当的绯雪也施以明礼则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绯雪微微欠身回了一礼,眼眸微垂,浓密长睫巧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灵敏慧黠。这个陈夫人是个聪明人呢。许是早早听闻她与定王、老皇爷包括博阳侯等人关系甚笃,今日又见她与媃葭公主同出同进,难免想法就多了些。呵,柳氏这回是真的碰到‘对手’了。
“本公主听见这里似乎发生了争执,就来瞧瞧热闹。不必理会我,你们继续。”
媃葭公主的话险些让柳氏气厥过去。明知这里发生争执,还来横插一脚,她分明是故意的!!!
绯雪喉咙深处漫上一声不甚真切的浅笑,唇角不觉莞尔的勾起,第一次领略到媃葭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呵~
“让公主见笑了,是妾身失德。”陈王氏面露惭愧苦笑。
“诶,陈夫人何必妄自菲薄?本公主所听所闻,那道疑似泼妇骂街的声音,好像并非陈夫人发出。夫人又何必急着把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柳氏脸色倏尔一黑。她看出来了,媃葭分明就是来‘找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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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媃葭存了心的刁难,柳繁烟想要发作,却碍于对方的身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只得隐忍着胸臆间狂涌的怒潮。眼光似非经意间扫到站在媃葭公主身旁一脸寡淡神色的颜绯雪,这口恶气蓦然就顶到了嗓门。思及先前种种,若非因为这个小贱人,歌儿也不至落得逃出宫去的悲惨下场。还有老爷,也是被这小贱人所害,丢了爵位军权不说,现如今更是锒铛入狱,性命堪忧。而她,也不再是人人瞻仰敬畏的将军夫人,甚至还要在此承受区区一御史夫人的冷嘲热讽。这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越想越气,她便是脚下移动,忽而走到了绯雪面前,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怒斥:“好个世子妃,好个没良心的小贱人,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事,你居然还能悠然悠哉地逛街饮茶?”
一听她口出恶言,媃葭紧蹙眉头,正要代替绯雪教训她一二,眼角余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绯雪安之若素甚至可称为‘云淡风轻’的神色,于是到嘴边的话又给生生咽了回去。说到底,这是绯雪的‘家事’,她不该置喙。更何况,以绯雪的聪慧,对付这么一个胸大无脑、上智下愚的蠢妇当是绰绰有余。她若开口,反倒会被说成是‘以多欺少’,实在没有多大的用处。
这边厢,不知媃葭思量几何的柳繁烟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且语气渐有怒不可遏之势。
“纵然你与你父不亲,但没有他,又焉能有你的今日?而你呢,非但不帮衬着家里,还明里暗里地给你的父亲你的妹妹使绊子。你如何能这般忘恩负义?歌儿她是你的妹妹,你却害的她‘太后’之位不保。对你父亲所做之事就更加过分。你……”
绯雪听着听着,忽而就笑了。
一看她唇边如花般展开的笑靥,柳繁烟先是一怔,即刻又气急败坏地质问道:“你笑什么?”
这时,始终垂眸不语的绯雪终于缓缓地抬起眸,从雪亮眸光深处渗透出一种几近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霾,轻启粉唇,声音清浅而幽冷:“夫人这一番话听得我不能不笑。如你所说,颜霁会走到今天,颜云歌会落得今日这步光景,俱是被我所害?那么请问,你这么说的‘根据’是什么?颜云歌觊觎皇权,不惜犯下弑杀皇帝、混淆皇室血脉的种种大罪,这是我的错吗?还是颜霁权欲熏心,不惜绑架亲生女儿以达己欲是我的错?”
柳繁烟暗暗吞咽口水,心虚得眼神四下乱飘,就是不敢直视绯雪阴鸷森然的目光。
“我那位‘父亲’原可以安然待在家中、颐养天年。虽荣光不再,可他身作大将军这么些年,手中总该有点积蓄,吃穿用度总是不愁的。若他懂得‘安身立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演变成今日这般悲剧?还有我那‘妹妹’……夫人此时此刻只怕还蒙在鼓里,不知所谓。”
“这话什么意思?”
柳氏心里陡然涌出一丝不安,隐隐觉得她接下来所说绝非自己愿意听到。
绯雪莞尔勾唇,眼底却是冰寒笼罩,半分暖意也无,“此刻远在千里之遥,您那位父亲和女儿正与废太子宇文啓沆瀣一气,要谋夺大锦朝的江山皇位呢。谋反,那可是会株连九族的大罪。换言之,夫人会受到株连,一并罚过的。”
柳氏瞳孔蓦然一缩,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什么?她刚刚说了什么?爹和歌儿此刻正与废太子啓在一块?他们还要……还要谋夺这大锦朝的天下?
“不,这不可能!”
柳氏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现实’,故而下意识否定绯雪所说,只当这是她为了打击自己而设下的又一个圈套。
第953章 大结局(四)()
这么一想,便如释重负一般,眉心处轻拧的褶皱不再,反而目光阴狠毒辣地射向绯雪,脚下忽而一个闪电般的快速移动,在绯雪意识到她‘来者不善’之时,柳氏已伸出手用力将她一推……
“绯雪!”
媃葭惨叫一声,眼睁睁看着绯雪向后栽倒,下意识伸出手去抓,掌心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更糟糕的是,绯雪的身后即是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