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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给他递上一支烟,给他点上,他跷着二郎腿坐下,依然是那种高傲的腔调:“我其实跟你们中国很熟的,上世纪70年代,我还是学生的时候,曾经跟随一个复兴党的基层组织专门去中国访问过。听说你们中国这些年变化很大,听说你们的邓小平很厉害,搞了改革开放,那你们现在是不是不信共产主义了?”
我一看他脸上笑容很友善,似乎有跟我促膝长谈的趋势,感觉这事有门儿,不管什么话题,赶紧陪着聊。
之前一直很沉默的站长先生,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问东问西,问中国现在资本主义的私人企业怎么样,问共产主义在中国的地位,与复兴党在伊拉克的地位相比如何。这些看上去很难回答的问题,我耐着性子陪他聊了一个多小时,有问必答,他也听得津津有味。期间,他甚至把话题拐到了计划生育上面,说在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这是绝对不允许的。孩子降生是安拉的旨意,是延续生命的下一代,怎么能人为控制呢?
我就客串了一把计划生育的国际宣传员,头头是道地跟他解释:“您看,我们中国是个人口大国,资源也并不算很丰富,如果对人口没有一定控制的话,人太多,资源分配不过来,大家就很难过上好日子。您想象一下,伊拉克才两千多万人口,国土面积有44万平方公里,而我们中国的人口有13亿,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咱俩在这个办公室,如果是搁在中国,就是二三十人在这屋里,根本就没有空间。”
那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一次“访谈”。心里明明急得要命,想着什么时候能赶紧给我盖章,赶快让我能进去,脸上却还得堆着笑,装出一副特别诚恳的样子,见招拆招,回答他各种稀奇古怪甚至很幼稚的问题。他甚至还问过,你们现在农村的女人,是不是还是那么一点小脚?
一番长谈之后,他就出去了,我以为他只是上厕所,结果快20分钟了还没回来。门外黑黢黢的,我四处找不到他,只好又跑回车上。冀惠彦出主意说,不行再给他塞点钱?我说,都已经给了300美元了,看来还不够。于是,我找杨小勇又要了200美元储备金,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揣着美元,我又回到那间办公室门口,等了半个钟头,终于看见站长先生来了。我用平生最恳切的表情对他说:“站长,您看咱们刚才聊得多开心啊,这都后半夜了,我那两个同事已经困得不行了,您就帮帮忙吧。”说话间,顺势又塞给他100美元。
他依然没有松口,说:“你们这个签证,我确实没办法处理。”
我几乎已经是“死乞白赖”:“那个出境的章也不是特别清楚,您看是不是能通融一下。”
他看看外面,笑着说:“天快亮了,我马上要做礼拜了,你先等我一会。”说完,又消失在另一间屋里。
等他做完祷告回到办公室,突然又开始感慨说:“我们伊拉克人是多么伟大的民族!”于是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都有些茫然无措了,他突然声音高了起来,“我孩子多,五个孩子!”说话间,举起了一个巴掌,五根手指,挨个数着,“现在战争爆发了,该怎么面对未来,我也不知道,我的两个年纪小的孩子,现在连奶粉都喝不上。”
我一听这话心领神会,说困难,那就是资金还没到位,我兜里还剩下两张100美元,干脆一口气拿了出来,直接说:“是的,我很理解你们,确实是这样,这个给您,就当给孩子买奶粉的。”
他接过美元,笑了:“伊拉克人和中国人还是好朋友,你看着吧,这场战争打起来,就不会轻易结束。萨达姆不会投降的!我们的总统绝对不会投降!美国人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我赶紧打蛇随棍上:“对!美国人就是霸权主义!”一些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革命口号,就这么自然地脱口而出。
站长先生看上去终于足够满意了,他打开抽屉,把里面的各种印章,次第拿出来看看,说:“把你那两个同事都叫来。”
我赶紧把冀惠彦跟杨小勇都叫了进来,他依次打量着他们:“密斯特杨,密斯特冀——”终于拿起笔在一张表格上写着什么,然后拿着三本护照跑到隔壁屋,过一会回来递给我们说:“OK,你们可以去巴格达了。”
我还有点不放心,别稀里糊涂地被蒙了,赶紧当着他的面把护照翻开,看着上面那个“准入”的印章,心里如释重负,欣喜不已。
天已经开始蒙蒙亮,我们仨拿着盖好章的护照,跳上车,出了检查站,在路边的加油站加了点油,一路加足马力直奔巴格达。
剩下的800公里,我们不停地赶路,当曙光渐亮,东方既白,再次与熟悉的伊拉克见面时,我们才发现,我们赶上了2003年整个中东地区最严重的一次沙尘暴。路上的能见度不超过300米,司机端着方向盘,凑在鼻子跟前,眼睛死死盯着前挡风玻璃,小心翼翼地开着。
整条高速公路,灰蒙蒙一片,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息,就如同这个国家正在遭遇的一切,就如同我们行将见证的一切,就如同所有挣扎在痛苦混沌之中,不知明天何处的命运。
9.冒死拍到独家画面
黄沙蔽日,风雨交加,在这样躁狂而多变的天气里,我们一路搏命狂奔,终于在当地时间3月26日下午2点,抵达巴格达。
一路上,随处可见战争给这片热土带来的泣血创口。进入伊拉克大约500公里,就能看到许多被炸毁的汽车瘫在路旁,从车型来看,既有军队用车,也有平民的汽车。不久前在新闻里看过的,那辆被美英联军误炸的叙利亚长途大巴,也跃入了我们的视野。那次误炸造成了五人死亡,十几人受伤,在国际舆论上引起了很大争议。
大巴车烧毁后的残骸还留在约伊高速公路的桥梁上,那里炸出约十米直径的大洞,钢筋狰狞地裸露着,像是怪兽的利爪。旁边只剩下约一车宽的通道,我们的车只能沿边顺溜,小心翼翼地开过去。车子勉强通行后,我们赶紧跳下来拍摄,我还做了现场的解说,这些场景,便是这场战争的真实细节和历史见证。
离巴格达大概只有100公里时,沙尘暴有所收敛,车也能稍微开得顺畅一点了。道路两旁挖了许多壕沟,沟里灌满点燃的石油,冒出浓密的黑烟。冀惠彦告诉我,伊拉克人希望用这些浓烟,阻挠美军飞机的轰炸和侦查。对于美国高精尖端的武器而言,这样原始的抵抗,只能给人一种难言的悲壮感。我们的吉普车,碾碎这些迷惘的黑烟,冲破漫天的黄沙,疾驰在空荡荡的高速公路上,冲向战区,让这种悲壮感愈发浓重起来。
汽车开进巴格达,街上几乎没什么人,商店门可罗雀。我们先去拉希德饭店,饭店的一侧已经被炸出一个大洞,院子里也有好几个弹坑,整个酒店人烟萧条。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工作人员,他匆匆忙忙地说:“对不起,我们酒店现在已经不接待客人了。”
冀惠彦是位敬业的“职业狂人”。他的敬业表现在很多方面,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点,是他出国采访时,总不怕麻烦,随身带着一个折梯,到哪儿都能架起来寻找最佳拍摄点。这是2013年我们重返伊拉克采访时,老冀站在他的宝贝梯子上,拍摄被封闭的萨达姆基地。
我在酒店附近胡乱转悠,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认识阿布的人,赶紧请他帮忙联系。等了好一阵子,阿布终于来了。一看到我,这位老朋友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但是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隐隐的焦虑。
阿布语速很快地说:“我家那边已经乱了,忙得要命,我听说你回来了,赶紧过来看一下,但是我没办法陪你太久,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马上给你想办法。”
我连忙说:“很简单,帮我们找个住处吧!”
告别阿布之后,我们找了一辆车,直奔新闻中心。那个曾经牛气冲天的新闻中心,如今基本名存实亡,穆赫辛不见了,只剩几个工作人员在勉强维持。但还有些外国记者和阿拉伯记者留在那里工作,有很多都是原来很熟的朋友。他们脸上都写着“紧张”两个字,见了我说:“啊,你回来了!”然后马上又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此时的巴格达,对于记者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遍地都是新闻,到处都是第一手材料,然而最真实最鲜活的素材,都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获得。
我们上了楼顶,接通海事卫星电话。站在曾经工作与战斗的地方,在漫天飞舞的尘沙中,我拨通了北京同事张郇的电话,虽然眼前的能见度还不到100米,我却仿佛已看到了一片宏远辽阔的新闻图景。
电话接通之后,我以很快的语速说:“张郇,你什么都别说,听我说。我回到巴格达了,你别问怎么回事,我和杨小勇、冀惠彦三个人,现在就在伊拉克新闻中心的楼顶上,设备完好,人也没问题。你赶紧叫上白岩松,一起去找李挺主任。你们就跟他说,水均益他们通过特殊办法,又回到伊拉克了,随时随地可以做报道,很安全,非常安全,快去!”
张郇是我多年的同事和朋友,在新华社的时候,我们就一块在埃及做战友,他年龄比我大,讲话很有逻辑和说服力,我非常信赖他。我让他找白岩松,是因为我觉得在这件事上,白岩松肯定理解我。我们都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兼主持人,之前又有那么长时间的合作,特别是《直通巴格达》的连线,没人比他更了解我的心情和愿望。他肯定会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和语言优势,去想办法帮我说服领导。这种托付和信任,在我看来,是记者和兄弟之间的心有灵犀。
后来的事情,白岩松和张郇都跟我说过。他们听了我的话,立刻冲去找李挺主任。李挺主任当时正在审片子,让他们在办公室等一会。等李挺主任一进办公室,他们俩立刻就说,水均益他们回巴格达了!
李挺主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