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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水渗入,他唇贴得极紧,任由四方水流挤压,任由水把他们卷入不知名的地方,他也要把那口气渡向她。
女瑶眼皮骤得一跳,她睁大了漆黑分明的眼睛。
苍白的少年,与女郎在水下静静对望。漆黑分明的眼睛,年轮的错觉。
一眼之下,万万年已去。
他望着她,他抱着她,他唇贴她,他用眼神坚定不移地告诉她——若是从来没有人护你短,那你多可怜。
“没有人会护你短,你这一生,披荆斩棘,横扫千军。惊涛拍岸,天下无敌。到那时,万万人跪在你脚下,亿亿人送你上至高山巅。而这一切,都要你从脚下开始,一步步向前走。”
夜明如水,天上星辰流转。整片天幕亮得像镜子,镜中,银色星河飘摇,灿然多华,浩瀚无边。
沙丘起伏,夜中冷风如灌,从四面八方飞来,涌向年幼女孩单薄的衣衫。年幼女孩踩着脚下沙子,她睁开明亮的眼,余光看到山丘顶上骑在骆驼上的女郎;而更多的视线,则是漫漫无边的星河。
幼小的女瑶颤抖着抬起脚,向前迈出第一步。她握着手中比她人还要高、比她人还要重的剑,她发着抖,看向四方渐渐向她包围而来的野狼。野狼慵懒地走来,眼中绿光森森,紧盯着中心的小女孩。
女童颤抖:“师父!师父!”
白凤骑在骆驼上,淡淡然看着下方的幼童。她抬头看星空,漫不经心——
“从今往后,群狼环绕,你将只有一个人。”
“从今往后,登顶斩教,身为斩教教主,你将引领整个魔门,带他们与正道对峙。你将只有一个人。”
“无数人称颂你,无数人怨恨你,还有无数人欺骗你,无数人寄希望于你。你将只有一个人。”
“永远不会有人来护你短,让你哭泣,让你取暖。来往之间,只有超过你年龄几轮、比你大几十岁的江湖高手,只有可以做你爷爷的江湖掌门来和你平起平坐。无人分享你的荣耀,亦无人理解你的寂寥。你将只有一个人。”
群狼呜咽,从上方向下扑去。年幼女孩立在沙中,眼中泪水滚滚。她咬着唇,睫毛沾湿,她无助而迷茫,却只能一遍遍擦干眼泪。
白凤俯眼看着她:“好孩子,拿起剑吧。”
“要么你留在这里,等着有缘人来找你,过完这平静而毫无期盼的庸俗一生;要么拿起剑,跟我走。我将捧你做斩教教主,千万人之上,再无人让你在沙漠中孤苦,饥饿,搏命。”
“女瑶,选择吧。是不是跟我走?”
群星之下,万象之巅。须臾万象,千秋不朽。
沙漠中风沙滚滚,星辰却越发明灿,水洗过一般清幽。年幼的女孩抬头,看到天上的星辰——那玉皇,开了碧落;那银界,已失了黄昏。
她看向白凤,再看向四面不怀好意的狼群。她忽然下定决心,她握着剑奔跑,向沙丘上方跑去。泪痕挂在她脸上,她在万千星光中跑向白凤:“师父!师父等等我!师父别丢下我!”
她踩着星光,漫着黄沙,她以不足五岁的年幼身躯,奔跑向立在沙丘高处的白凤。她与狼群赛跑,她一步步向上走。白凤是斩教教主,是魔门之主,是与天下制定规则的人们平起平坐的那种大人物。白凤身受功法残缺带来的隐患困扰,她精疲力竭,她在沙漠中,将含着泪的女孩捡了回来。
白凤弯下腰,将女孩抱上骆驼,抱入自己怀中。她目中短暂的怜色一闪而过,将手放在女孩额上。头顶烂烂星光,白凤对她微笑:“瑶,是北斗第七星。金字煌煌,瑶光灿灿。好孩子,我给你取名‘瑶’。从此后,你就是我白凤唯一的徒儿,女瑶了。”
“愿你永在光华下。愿有星光处,便有你之重生。”
霜华满天,穿越大半个天穹的星光在上。星若银河漂流,水上木板顺水,两相明亮寂静,色泽饱满奔放。
女瑶睁开了眼,发觉她靠睡在程勿肩上。少年安静地搂着她肩,他们坐在一块船上断开的木板上,顺着水,不知要飘向何方去。女瑶眼珠轻轻转,看到江天无色,四方雾气重重,而她抬头,看到少年恬静温和、流线坚毅的侧脸,与他目光深处的天上河流。
女瑶观察自己情况,体力甚微,气息尽无。她脖颈处的伤,简单地包扎,而她的衣袍里,全是血。亏得黑色衣物,又是黑夜,看着不显眼。她看程勿,程少侠情况也没好多少。几日来,他不知疲倦,坚定不移;他救下她后,身上的伤始终没有得到好的处理。此时程勿拥着她坐在漂移的木板上,也是情况糟糕,不得已而为之。
女瑶叹气:程少侠这霉运
寒冷天上星下,程勿忽然开口:“我找你之前,本来已经放弃了抵抗,打算跟程淮回去了。我从小长在雁北程家,我从来没有出过家门,十七岁前,我都不知道我一生的宿命,本是为了程淮献祭。我家有厉害心法,同组血脉,可助一人登顶,成为天下第一。程淮想要做那个第一,他练武内功出了岔,他需要我散尽内力。春姨被他控制了,我想我要回去救春姨。我自然是打不过程淮的,在我家也耍不出什么阴谋。我只能乖乖求他,求他放了春姨。我只能离开你和金大哥,不连累你们。”
女瑶靠着他肩,没有说话。
听程勿自嘲一笑:“小腰妹妹,你说得对。我叫‘程勿’,我爹要我做什么之前,都要想一想不该做什么。在程家,我一直被欺负,被打;我有个爹,可是和没有也没什么区别。我长到这么大,只有春姨会在我被打后拿伤药给我。我是很不受待见的。”
女瑶垂着眼。她冰凉的手腕,搭在他手上。她静静地听他说,在他沉默时,女瑶声音沙哑地开口:“小哥哥,到了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么?”
程勿眼皮下垂,他腰背挺直,扶着她坐好。他手指捧住她雪白面颊,他漆黑的、潮湿的眼睛与她对望。他喃声:“我猜过。斩教教主之下,圣女之外,有二老五使十二影。金使是五使之一,你比金使厉害,比他武功高,他要捧着你。女瑶我见过,戴面具,老女人,她一直欺负我;圣女我也见过,很漂亮,不像是魔教人。五使之上,二老不出山,我从未见过,斩教见过的人也不多”
他手指抚着她冰凉颊面,垂着眼,轻声:“小腰,你是二老或者二老身边的人?你这样年少,是二老的女儿或者什么吗?”
女瑶望着他,微微笑。她不反驳,也不认同。
程勿有思想误区。他自认见过女瑶,他将女瑶定性,他猜来猜去,始终不把自己的小腰妹妹往自己深深厌恶的女瑶身上猜。他始终不猜女瑶,便始终猜不到小腰妹妹的真实身份。他猜是“二老的女儿”,女瑶笑一下,他以为自己猜对了。
程勿俯下身,与小腰姑娘额抵额。
他轻声:“小腰妹妹,我本来已经放弃了。我已无指望,只想回程家认罪。可是今晚,和你坐在这里,我看到星光,看到烂烂星河。我和你坐在水上木板上,看我们不知要飘向何处。而天下的星光,那照亮大片天穹的星。它磅礴,悠哉,俯瞰我们。大自然最原始的姿态,千里之外,与我有关,又似乎与我无关。忽然间,我就觉得不重要了。没有什么难题过不去。我看着天上的星,我觉得我还可以继续撑下去。”
他眼中泪水盈满,流光璀璨,黑玉生温。他抵着她,哽咽道:“我还是想习武,想打败程淮,想风光地回去救春姨。”
“小腰妹妹,在我去罗象门拜师之前,你教我武功吧。”
“从此以后,我们都改了吧。”
“我好好跟你学武,回去打败程淮;你别再拿自己的命不当命,你可以有个女孩儿样你帮我练武,你有什么困难,我也都帮你。银星永恒,世上又有什么过不去的?我们,都改了,好么?”
“若是没有人护你短,我来护。好么?”
女瑶安静看他。
看他眼圈通红,看他又开始掉眼泪。程勿真是个小孩子,在红尘中撞得满头包,撞得全身伤。他不停掉眼泪,不停觉得委屈;可同时间,他又在努力向前走。他救她,怜她,拥抱她。他为她觉得难过,为她而哭得哽咽,为她而哀求她多爱自己一点
这一刹那,群星在上,心中之尘,随着那天上流动的银河,向天外游去。心头中尘突然一空,澈澈中,明净中,只看到星夜下掉眼泪的少年。
女瑶的心很硬很硬,硬得她可以在自己身上开刀,只求混进名器大会;她的心却也很软很软,软到程勿在她面前掉眼泪,她就六神无主,迷茫而心痛。
女瑶幽静的眼睛看着这个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少侠。
她面色苍白,苍白中透着无情之意。程勿睫毛颤抖,泪水让视线模糊。两人抵着额,他专注地等着她的回答。方寸之距,女瑶忽然上前,唇贴上他,碰了他一下。
程勿眸子猛地瞪起,身子如过电,女孩的唇在他唇上轻轻擦过,他颤抖一下,向后倾开身。
程勿:“!”
女瑶冷静地看着他,眉目清秀,却有凌厉之气如刀般当头劈下。程勿向后躲开一瞬,两人对视,程勿张口结舌,才张唇,他面前的小姑娘再次迎上。这一次,她伸手抓住他肩,阻止他再躲避。她的唇重新贴上他的唇,这一次,不是轻轻一碰,她张口,含住他的唇瓣。
程勿:“!!”
女瑶手向下一推,她一下子将程勿推倒。他的长发散在水上,愕然震惊中,脸被女孩捧住。头顶星光流转,身上的少女捧着他脸,唇贴着唇,撬开他的齿,缠绵无比地亲吻他。
电流在体内蹿,血液向上涌。
六神无主,背脊发麻。
吻得用力,吻得热情。她不管不顾之势,她趴在他身上之势,她与他唇齿相缠之势,让人颤抖哆嗦。那热情滚滚,那凶悍不可挡,她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