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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过去了,大杂院里的人吃过早饭,开始各忙各的。
婉瑛手上挽着竹篮,打算要出门。
「你这个臭小子,还不给我回来!」马大婶气呼呼地举高藤条,一路追着儿子跑。「以后干脆别穿了,省得再帮你补!」
小柱子光着**跑给娘追。「我又不是故意弄破的。」
「你还敢顶嘴!」她追得气喘吁吁,已经跑不动了。「你那两个哥哥都没你这么爱玩,根本就是猴子来投胎的……不要跑!」
「娘不要追,我就不跑……」
见儿子居然冲出了大杂院,马大婶急忙拉开喉咙大叫。「小柱子,你没穿裤子想上哪儿去?还不快点回来!」
这种场景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让婉瑛觉得既好笑又备感温馨。「小柱子已经跑远了,叫得再大声也听不到。」
马大婶往石阶上一坐。「早晚会被那个臭小子气死!」
「小柱子虽然好动了些,不过个性善良,这比什么都重要。」她说。
「也只能这么想了。」马大婶很感谢她的安慰,又瞟了一眼她手上的竹篮。
「怎么就你一个?玉珠不跟你一起出门吗?」
婉瑛苦笑一下。「玉珠一大清早就出去了,说要去找刘媒婆。」
「找刘媒婆做什么?难道她想开了,决定找个老实的男人嫁了?」从陶大娘那儿听说了在将军府受挫的事,莫非她终于放弃当秦将军的妾,想要嫁人了?
她还真希望玉珠能看开些,可惜马大婶只猜对了一半。「玉珠说一个月前刘媒婆问过她,有个经营布庄生意的钱老爷想要纳妾,问她愿不愿意,玉珠嫌对方太老,没有答应,结果昨晚想了一夜,决定答应对方,免得一年拖过一年,等到人老珠黄了,连想当婢女都没人要。」
马大婶听了频频摇头。「真不知玉珠那丫头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先出门了……」婉瑛眼看时候不早,可不能再聊下去。
才说到这儿,就见有个面生的外人走进大杂院,让她们不禁提高警觉,开口询问对方的来意。
「请问你要找谁?」马大婶开口问道。
那是个身材瘦长、看来斯文有礼的中年男子。「婉儿姑娘在吗?」
婉瑛愣了一下。「你找我有事?」
「你就是婉儿姑娘?」他拱起双手,迅速地打量一眼面前的纤柔女子。「鄙人是将军府的二管事。」
「将军府?出了什么事?」婉瑛被对方的身分吓了一跳。
二管事评量着她眼中的关切,想要确认是否出自真心。
「是这样的,自从小少爷昨天回到府中之后,或许是原先的奶娘不在身边,也或许是受了惊吓,一个晚上又哭又闹的,谁来抱都没用,连将军也哄不了他……」
婉瑛张大小口。「他在我这里可是每天好吃好睡的,完全看不出有受到惊吓,还是他习惯喝原先那个奶娘的奶水?」
「府里有找一个新的奶娘,昨晚和今早,小少爷都喝了不少,所以应该不是奶娘的问题。」他说。
「那该怎么办?」
「因为小少爷之前不曾有过这种情况,将军的意思是之前几天都是婉儿姑娘在照顾他,或许能找出原因,所以才命鄙人前来请婉儿姑娘走一趟将军府。」
二管事的话让她有些傻眼。
拜托!她又不是育儿专家,也没有带小孩的经验,才不过照顾几天,能找出什么原因?婉瑛在心里犯嘀咕,可是如果自己真的能帮上忙,她还是很乐意的。
二管事见她面露犹豫,客气地询问︰「婉儿姑娘有何不便之处吗?」
「没有什么不便。」看来是不去不行了。「马大婶,那我就跟这位二管事走一趟将军府,很快就回来。」
担心婉瑛不懂规矩,马大婶连忙叮嘱她别多问、少开口,免得不小心说错了话,得罪了人。
她一一记住了。
待婉瑛走出大杂院,瞥见一顶软轿停在外头,轿夫就蹲在墙边休息,见他们出来,马上起身。
「这是将军特别吩咐的,请上轿。」二管事说道。
「是。」坐轿子她可还是第一次。
二管事放下轿帘,嗓音扬起。「起轿!」
婉瑛将竹篮摆在膝上,两手抱着它,心想轿夫的抬轿技术不错,不至于摇晃得太厉害,肌肉也就跟着放松。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周公也在频频地招手之际,软轿停止不动,接着轻轻地搁在地上,便被二管事的声音惊醒了。
「……婉儿姑娘,已经到将军府了。」
她揉了下眼皮,人还有些迷糊地抱着竹篮,钻出轿内。
「往这边走。」
「是。」婉瑛将竹篮改挽在手上,一面跟在二管事身后,一面新奇地欣赏这座府第,心想她只去过板桥林家花园,就已经对总面积达六千坪的庭园景观叹为观止了,这座将军府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每走过一条回廊,就是截然不同的风光,这种身历其境的感觉,可比小说中用文字形容出来的画面还要令人震撼。
婉瑛说不上有多害怕,但多少感到局促不安,只能要自己以平常心对待,就当作是在逛拍古装戏的片场好了。
「就是这儿了!」二管事领她进了一处院落,隔了一段距离,都还能听见小娃儿的哭声。
虽然才相处不过几天,婉瑛还是认得出这个宏亮有力的哭声是从谁的口中发出来的。
「他还在哭?」真是太精力充沛了。
来到寝房门口,二管事推开半掩的门扉,示意她一块儿进去,里头除了奶娘,还有老嬷嬷、婢女,全都拿这个小主子束手无策。
老嬷嬷见他进屋,走了过来。「二管事。」
「这位就是婉儿姑娘。」二管事朝屋里的人介绍婉瑛的身分。
「婉儿姑娘来得正好,咱们实在不知该怎么哄这位小祖宗了。」老嬷嬷一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婉瑛朝她颔了下螓首,才望向被奶娘密密实实地抱在怀中的砚哥儿,又看着身边少说有七、八个嬷嬷、婢女,只为了照顾一个不满周岁的小娃儿,就算再宝贝,也未免太离谱了,不禁暗暗咋舌,这样宠出来的孩子,未来令人堪忧。
于是,她上前几步,睇着使出吃奶的力气哭到已经红通通的小小脸蛋,还沾满了泪水、鼻涕,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
「会不会是生病了?」婉瑛实在没什么经验。
「太医刚走没多久,他说小少爷并未生病。」有个婢女接下话。
她还是想不出哭闹的原因,最后只好问当事人了。「我听你爹说你叫……砚哥儿对不对?你到底在哭什么?就说出来听听,大家商量一下……」
这番话让身边的人听了都不禁捂唇偷笑。
彷佛认出婉瑛,砚哥儿一面呜咽,一面把小手伸向她。「呜……嗯……」
「啊!」她脑中陡地灵光一闪,想到什么了。「有背巾吗?」
老嬷嬷怔了一怔。「背巾?婉儿姑娘指的是把孩子绑在身上的背巾?」那可是普通百姓家里才会用上的。
「对,有吗?」
「有、有。」几个婢女连忙去找。
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找到一条背巾。
婉瑛转过身去。「我来背他!」
「呃,好。」奶娘小心翼翼地让砚哥儿趴在她的背上,然后用背巾固定好,还真是奇怪,哭声渐渐转小了。「可以了。」
她把右手伸到后头,拍了拍砚哥儿的小**。「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不累,别人可会累,快点睡觉……」
砚哥儿一面抽泣,一面闭上眼,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再也撑不住,愿意去找周公爷爷玩了。
而婉瑛则是背着他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直到没听见声音,才回头去确认,总算是把砚哥儿哄睡了。
「……换你来。」她用嘴形对奶娘说。
于是,奶娘在其他人的帮助之下背起小主子,但也许是换了一个人,感觉不对了,砚哥儿马上惊醒,又哭了起来。
婉瑛不禁头痛。「不是睡着了吗?」
实在没办法,只好再背一次,可是当砚哥儿睡着,又要放下时,他马上就醒了,似乎非得要婉瑛来背不可。
她瞪着砚哥儿,开始进行沟通。「你也不要太任性了,更不要以为哭个几声,大人就得听你的,再不肯睡觉,我就要走了,以后不会再来了……」
「呜……」他就是硬要巴在婉瑛背上。
「我不管你了!」婉瑛可不吃这一套,从小到大,父母疼她、爱她,同时也管得很严,可不会任由她耍小孩子脾气,可惜砚哥儿还太小,不然就罚他做一百个伏地挺身、一百个仰卧起坐,看他还有没有力气哭。
砚哥儿不住地抽噎,一直朝她伸出小手,其他人都心软了,很想代为求情,不过婉瑛却不为所动。
「好!这是最后一次了!」婉瑛才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更不打算顺着、宠着,长大之后可会变得无法无天。
「哭这么久也该累了,照顾你的人都很辛苦,要懂得将心比心、体恤别人,你现在还听不懂大人的话,可以由着你予取予求,不过再过两年,开始懂事了,可就不行再这样,我和你也算是有缘,希望你长大之后能够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不想看到你闯下大祸、闹出人命……」
砚哥儿年纪虽然幼小,却很敏感,能分辨出谁是真正关心他、还会管教他的人,于是吸了吸气,不再吵闹了。
说完,婉瑛又再背他一次,知道这回装可怜也没用,砚哥儿乖乖地去陪伴周公爷爷,让所有的人如释重负。
「他喜欢让人背在背上,你们可以轮流来,总会让他习惯的。」婉瑛小声地跟大家说明。「相信他很快就会忘了我。」虽然感觉有些寂寞、有些舍不得,不过这样最好。
包括二管事还有老嬷嬷等人,都表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