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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他所能,最大限度地做出一个惊愕的表情。我看着他的样子,止不住地冷笑:“其实臣妾真的不愿意这样做,可是到了眼下,臣妾也没有办法。你赏给王妃的那壶酒,足以毁了周氏和方氏两族,毁了臣妾和臣妾的太子,臣妾岂能坐视不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终究无力跌倒。他气喘吁吁道:“你在怕什么,王妃若是清清白白,你又怕什么。还是说,那个采燕真的是朕父皇的妃子?”他骤然明白,双目圆睁,嘶吼道:“你好大的胆子!”
然而这声嘶吼,如同奶猫咆哮,根本没有任何威慑。
我捋了捋被他弄乱的头发,觑着他曼声道:“臣妾如今在做更大胆的事,王妃的事不过区区,不值一提吧。”
他不敢置信地摇头,嘴唇也开始哆嗦:“你要杀了朕么?你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你怎可弑君?”
若不是顾忌殿外的人,我真想放肆大笑。而此刻,我不得不强忍笑意对他说:“弑君又算得了什么?皇上知道自己的父皇是怎么死的么?”
他瞬间变得惊恐起来:“父皇不是猝死么?”
我抿嘴一笑:“听说先帝自幼习武身体不错,怎么好端端的会猝死。”我靠近他两步,声音冷如寒冰,“十八年前先帝不甚跌倒,头撞在青铜方鼎上,一下子晕厥。血流了满地,而皇上的母后就站在一旁看着,活活等着先帝的血流干方才叫人进殿处理。而这一幕恰好被顺和妃看见了。”
他紧紧攥着身下明黄的绸缎,倔强地摇着头,抵制着我的越发咄咄的声音。我逼问他道:“这么多年,皇上就没有一点疑心么?先帝勤政爱民,怎么会拉自己的嫔妃陪葬?不,那不是陪葬,是灭口!”
他猛然剧烈地咳嗽,一边强忍着一边问我:“那么那个妖女,她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又成了你的婢女?”
我扶额,漫不经心道:“这就说来话长了,皇上恐怕没那么多时间听臣妾讲完。只是当年臣妾听说这件事时,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臣妾会与太后站在同样的位置,做同样的事。”
他开始有些失去意识,越来越睁不开双眼,但仍是咬紧牙关问我:“采燕的事是真的,那么你和魏瑾你在暄化迟迟不肯离开,是不是因为他?后来你回到朕身边,又是不是为了救他?在宫中这些年,你对朕视而不见,是不是还是因为他,因为你心里装着他?”
我不肯说话,他哀戚一笑,悲凉到骨子里,深深自嘲道:“原来那年你回到朕身边,真的只是为了利用朕,利用朕手中的益州军。”
我也万分疲倦,他恨我利用他,我何尝又是情愿的。他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看着我苦笑连连:“不,其实朕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这般的伤感的话,不该由他说。我听不下去便打断道:“皇上何必惺惺作态,自己不觉得恶心么?大婚那一年,你待我那样好,我也是付诸全部真心。可是后来你数度猜疑我,冷落我,如何还能要求我始终如一?”
他一怔,嘴唇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下意识轻轻摇头否认。我嗤笑一声,慢慢说道:“我从小看着父亲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姬妾,从不奢望自己将来的夫君能只要我一个人。后来入宫,我更是知道今后会有无数女人来跟我分享一个丈夫。我也有过失落,有过伤心,可是那时我还在想,只要你能始终如一的珍惜我,我可以为了你做一个贤良大度的皇后。我容忍你同样喜欢的宣惠贵妃三番五次在后宫兴风作浪,替你安抚失落伤心的敏肃皇贵妃和温恪贵妃,我已尽我所能善待她们,我以为你会理解我,明白我。”
他吃力道:“朕都知道”
我此刻却也笑不出来,积压了十几年的委屈顷刻爆发:“你不知道,你若是真的明白,就不会因为宣惠贵妃的死而迁怒我,就不会在冷落我之后专宠温恪贵妃。那段冰冷的岁月,让我彻底觉悟。我的夫君根本不会保护我,他分不清真心假意,看不明是非黑白。我若想要在这诡谲的后宫生存下去,只能靠我自己的手段。”
他从未见过如此的歇斯底里,茫然地看着有些疯狂的我,轻轻道:“许是朕没能好好保护你,可是从始至终,朕从没有想害你。甚至无论你做过什么,朕都可以包容,你还是朕唯一的皇后”
我拿起博古架上那樽青铜酒觚,慢慢靠近他:“是么?那如今臣妾弑君,皇上还能容忍么?”
他恐惧地后退,却根本动不了,嘴里模糊不清地说道:“你还记得吗那一年的那个清晨朕承诺过你待到他日年老朕也不会负你阿暄那酒”
他的眼角攒出一滴泪,无声无息地顺着脸颊滑落。而我运了全身力气,冲着他后脑砸下。他始终不明白,我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如今谁负我我都不在乎,但我负谁都不能辜负我自己。
他终于沉寂无声,我失力,手中的酒觚也咣当落地。阴影处转出一个人,跪下不敢抬头看我,口中说道:“微臣参见”
我低声冷喝:“啰嗦什么!”
他吓得一抖,连忙过来摸了摸萧琰的脖子,片刻后道:“皇上还未死,娘娘要不要?”他比了一个出击的手势。
我浑身失力,指着那青铜酒觚对御医道:“你来吧。”
他吓得扑通跪倒:“哎呦,娘娘饶命啊,微臣可不敢!”
我情知不能逼他太急,省的他临时闹出乱子。所以仍旧自己拾起那青铜器,缓缓靠近萧琰。
他还没死,只是在沉睡。然而我这一击下去,他就彻底没了活路。
我神思这一转寰,倒让那御医以为我不敢再下手,慌忙献策道:“娘娘若不想再动手,微臣还有别的办法。”
我眯着眼睛问道:“什么办法?”
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药箱,道:“针灸,只要针灸得当,可以让人一直昏睡下去。什么时候娘娘缓过来,随时可以再”
他不敢说弑君两个字,我也不在意,只是闭目轻轻思忖。纵然我已让金仁着意控制清阳宫,可是昨日萧琰赐方由一壶酒,今日萧琰就出了事,还是召我侍寝时出的事,总是让人怀疑。人心不稳,于国于家都无益处。不若暂缓,只让萧琰一直昏迷下去,我方能摆脱弑君悖逆的罪名,周氏一族也不会被人猜忌。
太子,还有太子。我不能让他的母亲有弑君之嫌,毕竟他还是纯粹的,不该因我被人玷污。
待睁开眼,我已拿定主意:“既然如此,还不快动手?”
御医连忙答应:“是是是。”
处理妥当后,我将青铜酒觚归位,御医又把萧琰拖到了地上。他用沉水香代替*香,径自从后门离去。门窗开阖间秋风卷入,带走了*香的气息。等龙涎香气重新充盈寝殿后,我猛地推到摆在内殿的博古架,上面摆着的各色瓷器、青铜物件统统哗啦摔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
这样大的动静,再加上我的竭力的呼喊,门口的宫人在顷刻间呼啦啦全涌了进来。
徐晋跑在最前面,看到了衣衫不整昏迷不醒的萧琰,连忙扑过去大喊:“皇上,皇上您醒醒,这是怎么了呀!”
我假作慌乱,拿帕子颜面痛哭:“皇上方才跌倒,不甚磕到后脑,徐晋,赶快去召所有御医会诊!”
奚宫局当值的御医很快都涌了过来,他们商讨了半天方回我:“回皇后娘娘,皇上头部遭受重创,一时恐难恢复。微臣等这就去开药,等皇上醒来才能确认到底病势如何。”
我咬着帕子发狠:“既然如此,那便快去,迟一刻本宫要你们的命!”
他们慌忙逃窜出殿,徐晋愁眉苦脸进来禀报道:“娘娘,后宫里的嫔妃听到消息,也都急匆匆地赶来了。”
我拭去眼角的泪光:“都来了?”
徐晋低声:“都来了。”
我忖了忖,道:“叫贤妃进来。”
徐晋不敢违逆:“是。”
贤妃急急奔入殿中,满面的担忧之色,也顾不上行礼:“皇后娘娘,臣妾听说皇上重伤,不知现在如何了?”
我深深一叹:“皇上尚在昏迷,你们众人都不宜打扰,清阳宫这里一切交给本宫。”
贤妃闻言稍有迟疑,仿佛有些信不过我。我挑眉问道:“怎么,贤妃还有话说?”
贤妃眼睛一瞥内殿:“臣妾只是想见见皇上罢了。”
我轻轻一笑:“那你随本宫来吧。”
她仔细看过萧琰,却也没有发现哪里有异,最后只得拭泪道:“皇上怎么好端端的变成了这样,看着就叫人心疼。”
“失足摔倒谁也无法预料,”我凝声注视她,“你如今已经是贤妃了,日后本宫封你为贵妃如何?”
她陡然大喜,忘却了我只是皇后,无权加封如此位份给她,只一味欢欣:“娘娘!”
其实她也并不真心在意萧琰,她在意的只有她自己。这样的人最易对付,我曼声道:“你既要做贵妃,就牢牢看住宫里的人。皇上猝然昏迷,宫中势必有人借机兴风作浪,本宫不希望看到有任何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事,明白么?”
她马上变得信誓旦旦:“臣妾明白,自从新人入宫,马修媛和花充容恩宠微薄,渐渐和臣妾一样只求平安到老,不会乱说话。李昭容的同党褚良媛和贺才人也早都发落去冷宫,剩下的人入宫不久,位份又低不敢造次。”
我颔首,又道:“那就好,不过那个胡容华一向得宠,皇上骤然出事,她恐怕不会甘心吧。”
她眼睛微眯:“娘娘放心,臣妾会料理。”
如此,后宫到底稳住了。徐晋虽然有所怀疑,但是萧琰的确因撞上而昏迷。事发时我同萧琰皆是衣冠不整,鬓发散乱,想想便知我们在做什么。这种时候意乱情迷,一时不慎跌倒也是有的。
萧琰昏迷,江南水患还是要治理。朝堂中被哥哥一手控制,世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