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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佐之前一直对自己做什么漫不经心,老实人也好欺负,别人叫他值夜就值夜干巴巴的一夜不睡第二天接着赶路都毫无怨言。是以燕北说今后让他年后管着军队埋锅造饭,他也没啥特别的反应,只是对燕北问道:“将军,咱啥时候能回家?”
“回家,你是说回哪个家?”燕北微微耸肩,一阵凉风吹来刮得人脸面生疼,“咱们的辽东老家,还是涿郡?”
当年一伙亡命之徒流窜至涿郡,燕北曾想遣散了陈佐这般胆小畏事之人,谁知道他说什么都不愿自己回辽东老家……仿佛逃了一千多里地,还会有汉军将他捉拿一般。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陈佐久经风霜的脸上有些疲惫,长出了口气说道:“辽东,辽东老家。”
他已经离开家太久了,四年?五年?那时候他孩子才两岁,便因信贤师符水傻乎乎地揣着满怀的馕饼上路。那年他的孩子才两岁……只是没想到,一走竟似永别。
陈佐苦笑一声,“俺家的小崽子,恐怕都会做馕饼了。”
其实燕北不是很能理解,类似陈佐这样安于现状的思想。可是事实大多数汉朝的老百姓都是这个德行,随遇而安……即便说被夹裹着做了强盗,那就老老实实做强盗、被夹裹着当了官军,那就老老实实地当官军。
他们别管干啥,都觉得自己现在挺好。
缺少野心。
虽然燕北看不惯,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天底下太多混吃等死的人,那他能怎么地?告诉别人这德行就别活着了?
还是说别人普通人一个就不活了?
“回辽东老家啊……快了,等明年开春,我带你们一路打回辽东老家。”燕北轻描淡写地笑,好似完全没将来年春天的战争当回事,他只是抬起手指点点陈佐,深吸了口气说道:“等到了辽东,你就回家好好陪妻儿,别混迹行伍了……你吃不了这碗饭的,眼下天底下处处烽火,你再从军恐怕就见不到儿子了。”
燕北不希望麾下的这些普通人在现在就知道回到辽东将要面对何等可怕的敌人。
听燕北提到儿子,陈佐的脸上没了憨厚的傻笑,吸了口隆冬草原上透彻心扉的凉气,缓缓点头,看看自己身上破旧的帛甲,摇了摇头笑道:“不打仗了,以前是将军身边没人,俺总得跟着您,哪怕壮点声势呢……现在将军有了好大威望,两万大军能横行天下了,不差俺一个。”
陈佐笑笑,脸上没有丝毫不舍,反倒像松了口气一般,“到时候俺就回到乡里,给娃儿买上几头牛、十几亩地……俺接着做饼去。”
“哈哈哈!对,等回到辽东就回去吧,别提什么牛羊地,那些东西吾送汝!”燕北轻拍陈佐的肩膀,摆手道:“回家之前打上一场大胜仗,咱立足辽东,兄弟一场,凭燕某之名庇护你陈佐一生一世!”
眼前的燕北英雄气概,陈佐只是赔笑。
其实他不需要什么庇护,哪怕他生来懦弱老实……在燕北麾下这个大狼群里混迹数年,那些坏事好事,见的已经数不胜数,这样的人他若能坚守本性为善自然是好,若他要为恶,寻常百姓谁能挡?
第76章 一触即溃()
尽管燕北在人前永远表现出信心百倍,仿佛从来不因为来年春将要发生的大战担心。但他的心中实际上比任何一个知情人更为忐忑。
因为他要担心的不仅仅是公孙瓒。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白马将军公孙瓒的威名,在他还做小小的辽东属国长史时便已经在辽东一郡之地妇孺皆知。为长史时,塞外纵马十余骑反冲鲜卑百骑,得胜而归。为都督时,纵马三千骑,追击张举张纯丘力居麾下十余万乌桓骑,反将之击溃为三万……这种战功,要如何勇冠三军之辈才能做得出来?
扪心自问,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即便燕北自认也算足够爷们儿。但与公孙瓒所作所为相比,他燕二郎还是上不得台面。
公孙瓒与张纯最后的战报,公孙瓒只有麾下三千人马……可一个冬天之后,公孙瓒还会只有三千部下吗?
何况公孙瓒身边还有一个朝廷中郎将,孟益!
一个是威风豪杰的辽西猛将,一个是累功升迁的沙场宿将……他燕北一介叛军,何德何能?
但他一定要打,许多事情的确很难,可男儿在世,又怎能知难而退?
人生在世,可有万错。可贫贱不能移,可威武不能屈!
若只听公孙瓒的威名,便吓得燕北失了本心,张纯便不救了,那他还怎么对得起两万个袍泽兄弟北上驰援、那他还如何对得起姜晋等旧部的肝胆相照?
况且就算与公孙瓒一战,他还活着,他的袍泽弟兄也都还活着,刘幽州就真的会接纳他吗?
他不知道。
尽管沮授认为若他能击败公孙瓒,便会逼得刘虞只能用他来维持局面,但燕北对此并不乐观。
他在做两手准备,就算刘虞不接纳他,他也不能就人肉鱼肉了……他已经盘算好了,开春后南向的将是一条不归路。如果刘虞不接纳他,他也不跑了。攻下整个辽东,自封辽东太守,接管全郡!
他追随过天公将军张角,也曾为弥天将军张纯而战。
这一次,若再无他法,他愿为自己提起钢刀。
……
年前,塞上草原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将士御寒的冬衣已尽数做好,尽管简陋粗鄙,但能遮塞上冷风。供两万兵马所需的七座大营及燕北的中军营地皆已搭好。一系列针对看管士卒的军令也都由一级一级军官传达下去,于校场上告诫向所有士卒。
两族于一地共同生活,以期熬过这个冬天。如今素利鲜卑部大多对燕北这群汉人没什么敌意,他生怕出现哪个士卒做出欺辱部落的事情,为这个冬天再添事端。
不过现在看来,他这种担心倒是多余。在燕北部下,最容易闹事欺辱人的,还是那些黄巾余党……不过这些品行不端的恶人在中山时都被燕北敲打的差不多,如今让他们去约束自己的部下,倒更为得力。
与燕北尽心维持关系相对的,是素利与屠仆骨等人的上道……他们对燕北个人没有恶感,甚至还有些许好感。而对于燕北的兵马,则更多的是畏惧与担忧,就好像燕北担心自己桀骜不驯的部下欺负这些鲜卑人一样,鲜卑部落里的人一样也担心自己受人欺负。
两方都刻意去交好,这交情哪里还有建立不起来的。
到了年前,已经出现部落中的粗豪夷人邀请穿着铁铠罩毛皮大袄的汉军在毡帐里围着火堆坐在兽皮垫子上饮酒唱歌……更有几个出身破落户的军卒竟打算娶个胡娘回家,只是燕北暂时压下麾下的这种请求。
这事对他而言尚需从长计议。
来年春天,他需要的是两万个在鲜卑腹地养的瞟肥体壮的厮杀汉,而不是更多拖家带口的归乡之人。全军上下,恐怕没几个人将开春的大战放在心上。
营地落成,对燕北而言心里少了个包袱,全军上下也都松了口气,再加上年关将近,各个部将的心气儿也都松了下来,常备的训练从两日一次、到三日一次、五日一次,直至年关前一旬谁都没再提过练兵的事情……这些变化燕北看在眼里,却也不愿多说什么。
飘然间,中平五年的最后一场雪在腊月席卷塞北,给草原蒙上一片鹅毛。
这年头哪个国家哪个种族都一样,上层贵族娱乐方式层出不穷,到了下层阶级便少得可怜……而到了军队之中的普通军卒,娱乐项目更是屈指可数。
手搏、角抵、蹴鞠,尽是些身体对抗的娱乐项目,越是临近年关人们越不愿动,生怕磕着碰着过不好年。以至于六博戏、斗鸡斗狗在军中盛行。
除了这些,也就剩下围着火堆饮酒吃肉了。
燕北等人也不例外。
离除夕还有五日,陈佐督着百人赶至最后的馕饼肉食、王义则在燕北手里领了制作爆竹的活计……这个时代没有火药与纸张制作的炮仗,人们只是用竹子削断,在除夕时丢入火盆,使之烧出‘噼啪’的声音,这也是后世爆竹的由来。不过他们身处塞北草原,寻找竹子分外不易,就是拥有近万人的素利部,也不过有些许竹竿制作的长矛,还是前些年与汉地商贾换来的武器。
除了王义,燕北身边一伙亲近的老弟兄可全凑齐了,再加上素利与屠仆骨几个小首领在毡制的中军大帐里齐聚一堂。
烤着炭火的铜炉假设在房间四角,中间透风的帐顶下头则堆出巨大的篝火,使整个毡帐热气蒸腾,教人仿佛至若春日。
“素利,眼看着就快除夕,中平五年就过去了。”燕北像个塞外胡人一般盘着腿,对坐在一旁的素利抬抬眉毛问道:“你们部落到时候有没有什么祭祀先祖之类的习俗?”
“有,这是当然有的。”素利笑笑,抬起手臂用毛皮大袄的袖子擦着满嘴的羊油,一脸乐呵地说道:“我们祭祀很简单,杀些牲畜、哭两声再唱唱歌,一群人围着巫跳跳,也就算过去了……然后酒肉管够,部众大醉一场,就算过去了。”
素利这话令燕北不禁莞尔,与高览麹义等人对视一眼,皆大笑而出。
实际上几百年来汉文化的强大侵彻性,使得周边各族虽然还有自己特殊的生活方式,但更多的已经向汉文化倾斜,变得大体相同。尤其像鲜卑与乌桓,最早匈奴人称霸草原时,鲜卑与乌桓还是同族,被汉人称作东胡。东胡分裂两部,北面叫鲜卑,南面是乌桓。
他们在过年的祭祀上,几乎与汉人不差什么,只不过祭拜的天神不同,再多哭两嗓子罢了。
“这么说来,今年咱们或许会在草原上以汉人与鲜卑人的身份一同过上一个除夕。”燕北摊开手,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转而对高览、麹义、沮授三人及众多心腹问道:“诸君以为,我部兵马战力,可比拟汉郡国兵几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