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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睡觉,夫妻间的娱乐就是摸黑做点爱做的事;而上流社会的夜生活才刚,玩到凌晨也不稀奇——大概也包括做点爱做的事。
“还有那个黑黑瘦瘦、脚有些跛的男士,他母亲在圣路易岛路边生下他,就叫他路易。现在他的母亲病重,他却因为腿脚不便找不到好工作,只能指望家里卖纱,能额外赚些医药费。”
“好几个?”
“对,他点了好几个人,各个都有难处,各个都、都……”
“都让人同情。”郎巴尔叹道,“我明白为什么你相信他的话了。一个无聊闹着玩的叛逆小少爷,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他真的到了穷苦人中间,真的去了解他们、记在心上。也许他的想法还很幼稚,也许他看待世界还很天真,但就凭行动力这一点,确实值得刮目相看。”
她越发肯定在历史书上看过他了。这个年就就懂得身体力行地同平民站在一起,没道理不在后来的大革命中留下一笔。
萨弗里听完,深吸一口气。谈判最拖时间的是什么?是相互试探真意。小布罗意直接触及核心话题,更方便他尽快拆解。
“我很同情。不过,类似的例子,在我们的工人里,可不少见。我自己也有两个可爱的女孩在家,”萨弗里自豪一笑,“两个小天使。这就是郎巴尔夫人开办工厂的初衷之一,让失业者有工作。”
“但你们夺走了更多人的利益。”
“我敢保证不会。”
“你敢?”人群发出嘲笑声。
“我敢。”萨弗里越发镇静了。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听,“大家最担心的,就是有了新纺纱机,产量多了,市场上就只买我们的纱,而不买你们的纱了。”
此时,周围静得仿佛呼吸稍微大一点都能听到。
“其实,这是不会发生的。大家知道,一块成品布料做出来,是要先将棉花纺成纱线,再将纱线织成布匹。事实上,郎巴尔夫人已经决定,我们工厂的织布部门,将会对外收购纱线。今后,你们纺好的纱,可以直接卖给我们。”
像是一群蜜蜂飞来,到处都是嗡嗡地议论声。萨弗里看得出,那一双双眼睛里,还是怀疑居多。
妇女代表艾娜疑惑地问;“难道夫人真的是圣女不成?她真的是要帮助我们?”
马尔冷哼:“恐怕是嘴上说说,只想把我们哄走。”
“欺骗难道就能阻止你们再来围困工厂吗?只会使我们丧失信用而已,对我们没有半点好处。”萨弗里朝侄子点点头,手脚麻利的小书记员拿来两张纸。
“这就是我们预备和大家签订的合同。刚好这里有一位贵族老爷,可以请他替我们双方见证。”
他恭恭敬敬地送到小布罗意手上。
“供货合同?”年轻近卫军官念出标题,意外地看了萨弗里一眼,才继续正文,“……出卖方,以下称为甲方,地址……,受买方,以下称为乙方,郎巴尔巴黎纺织厂,地址……一,合同货物,产品名称,棉质纱线,规格要求,16支以上……”
合同长而细致,不同规格有不同价位,连交付方式都做了详细规定,包括双方指定验收人必须同时在场,验收时的检查事项,开具的收据,签字过程,货款支付方式。
“合同期为一年?”
“是的。”
合同还规定了在一年之中,假如市场上的面纱价格波动,该如何处理;供货量不足或超出预计时,该如何处理。另有一款,专门规定了违约责任。
等念完全部条款,沉默的思考又一次笼罩。
“这只是初步条款,许多方面我们还可以继续同你们推举的代表进行协商。”
“签订合同签必须有我方请的律师认可。”看起来,小布罗意已经打算自掏腰包了。
“这是当然。”
“没有人质疑多生产的布匹要怎么卖出去吗?”
“只有布罗意阁下。我猜其他人不是根本没想到这么远,就是想到了也懒得关心。只要自己口袋里的保住了,何必管那么多?”萨弗里挤眉弄眼。
郎巴尔不知该摇头叹气,还是该附和他的玩笑。当玩笑接近事实时,就不那么好笑了。
“那么你怎么回答他?告诉他我们准备同行会合作的事?”
“并没有。恕我无礼,夫人,有时候越是复杂的解释人们越接受不了,尤其是这样一群没有受过教育、又情绪激动的人。”萨弗里嘴里念了一句上帝,“我只说,我们接到了来自英国的大笔订单。当我大声宣布英国人生产布料的不够精致不得不从法兰西进口时,他们鼓起了掌、吹起了口哨,气氛那叫热烈。”
“……”郎巴尔也想念上帝了。
“我看得出来布罗意阁下还有疑问,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发出质疑的话,”萨弗里得意地摸了摸小胡子,“接下来要被生吞活剥的就是他了。”
“……能够想象。”
“等其他人散了以后,他单独留下来,又问了不少问题。我说是商业秘密,大部分没回答。其实我有点敬佩他——抱歉。”
“没关系,我也跟你一样。”
郎巴尔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字了。
他是个积极的革命派,弱者的同情者。他到美国去,跟着拉法耶特和罗尚博一起南征北战,解放了美国人民,而后回到国内,成了雅各宾派的一员。
在“恐怖统治”(rreur)时期,与他曾经反对的人——王室、贵族、神父、税官,与曾经共同推翻君主制的战友吉伦特派、后期温和派等一样,以“阴谋恢复君主制、颠覆共和国”的罪名,被送上断头台。
得知时日无多时,他对唯一的儿子留下的遗言是,要始终相信革命的信念,无论它此时显得多么不公、无情。
万幸他的儿子幸存下来,否则也不会有后世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德布罗意了。
“恭喜你,”玛丽冲郎巴尔眨眨眼。
“因为我的一个难题解决了?”
“因为你的主管是个人才。危机应急处理能力很不错。不只解决了一个难题,还顺便大张旗鼓地挖了一次墙脚。”
将视野放到海外市场之后,问题就不再是市场不足,而是生产不足了。像传统纺织工坊一样采购原纱,原本就在郎巴尔的计划内——但当时只打算慢慢进行。
“结果我还得费更多口舌说服行会里的老板们。他们觉得我早有预谋,嘴上跟他们合作友好,背地里手脚不干净。”
玛丽摊手:“阴谋论总是很流行。你怎么对付的?”
第122章 垄断一下()
这一次的会面,蒙克雷蒂安带了四个人——都是行会里的大佬。他们各个黑着脸,好像对面欠了五百万里弗尔的债一样。
没想到的是,郎巴尔脸色比他们更黑。
她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声音冰冷地请他们坐下,没等对方屁股挨上椅子,她就把茶杯重重一放。
“我是否应该怀疑你们合作的诚意?”
有那么一瞬间,会长以为自己听错了,否则本该由他们几个大男人质问的话,怎么会从一个娇滴滴的妇人嘴里说出来?
“需要我提醒你们吗?能在特许经营权上说话的人,是我!假如你们不想跟我合作,还有许多人排队等着。鲁昂、诺曼底,有不少大型纺织厂!”郎巴尔根本不给他们缓过来的机会,“我呢,看在你们有难处,又在同城的份上,先展示了诚意。结果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前一天还说着要考虑,第二天又煽动人来捣乱!我的工厂昨天下午被堵了多久,你们知道吗?我们那些一群可怜本分的姑娘,到底哪儿惹到你们了?”
蒙克雷蒂安正惊疑不定,旁边一个青年就站起来了:“您居然倒打一耙!难道不是您把给我们的纱户都给拉走了吗!我都听说了,你们早就拟好了合同!”
会长几乎不为人注意地皱一皱眉头。这种太年轻就继承家业的人到底不够沉稳,不过也正好替他们当了白脸。他也起身,半挡不挡地伸出手臂:“不要冲动,对女性总要有些礼貌。但是,夫人,我们确实需要一个解释。”
“你们不妨先跟我解释那些人是怎么来的。不要跟我说是自发的——你们自己会信吗?”
“我们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那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郎巴尔冷笑一声,拉了拉铃绳;不到十秒,一个高大健壮的侍从就出现在门边。“这几位先生准备离开,给他们带路吧。”
这下行会的人呆了,全瞪大眼睛,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比他们更强硬,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事实上,他们事后都找当时的纱户打听过,大概知道当时的情形——合同既然还没有签订,纱户们也未必就会改卖;毕竟跟他们的买卖更长久一些,信誉和情谊都在,劝说几句也能劝回不少。只是有些善于钻营的,未免会借此机会要求提价,给他们找麻烦而已。他们气势汹汹地过来,目的倒真的不是算账,而是想趁机抬抬身价,好在未来合作的谈判中占点便宜罢了。结果,这位贵妇人的脾气竟这么大,直接撕破脸,多一句话都没有。
难道说,郎巴尔夫人真的对出口海外的前景这么有自信?
假如卖不出去,原料进得越多,亏损也越大啊!
“我最后送几句话给你们,就当是忠告。”那精致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怜悯和规劝来,就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小孩,“去英国看看,看看他们是怎么做的,看看他们用了多少珍妮纺纱机。迟早有一天,他们的棉织品会出口到法国来,而你们,会完全被挤出市场。谁能笑到最后,我拭目以待。”
郎巴尔能看到几个人脸上的迟疑。
当天晚上,蒙克雷蒂安就再次求见了。这次只有他一个。
“狡猾的狐狸!”玛丽不住大笑,“怪不得能当上会长呢。他是故意的吧?故意煽动其他人和你对立,实际想独占合作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