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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他跟我说,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最好假装什么都没听过。可我实在不忍心。陛下地位崇高,这些可怜的绅士见不到您,才来求我传话的,我怎么拒绝得了呢?再说,我是您的人,当然要当您的耳朵、眼睛。”
“说得不错,”国王点点她的鼻子,“以后他们说什么,你就原样告诉我。”
杜巴利笑着答应了,又叹口气。
“怎么了,我的维纳斯?”
杜巴利夫人微低着头,幽怨的眼神羽毛一样轻轻落到老国王脸上,挠拨着男人的心。
“人人都愿意找我说话,可我想说话的人,却一句话都不肯对我说。王储妃殿下……”
路易十五放开了揽在情妇腰间的手。
这种婆婆妈妈的小事,他实在不想管。
“给她些时间适应。你知道她母亲是谁——那个女人,弄了一个伦理道德委员会,要牢牢管住全国的已婚男人,结果根本连自己的丈夫都管不住,听说她有一次气得自己动手打人,把情敌的衣服撕得只剩半片。”
两人哈哈大笑起来。杜巴利蹭了蹭国王的胸膛,斜挑的眼角飞出妩媚风情。
“好可怕呀!要是我的衣服也被撕成半片,陛下可一定要来救我。”
身经百战、风流倜傥的老国王哪能听不懂这样的暗示?
与老黎塞留再次私会时,杜巴利忍不住发问:“我不明白,这明明是在说舒瓦瑟尔的判断正确,广受支持,你们让我这么说,不是反而帮了他?”
黎塞留公爵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这是为了模仿那位权倾一时的先祖而留的。
“杜巴利夫人,你知道为什么这几年来,你所说的话,往往能进陛下的耳朵吗?”
“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不懂。”
无视杜巴利沉下来的俏脸,黎塞留冷笑两声。
“为了今后继续发挥作用,我建议你还是保持这种状态吧。”
和老黎塞留不欢而散,杜巴利夫人一甩扇子,嗤笑一声。
“老家伙,你不告诉我,总有人会告诉我。”
艾吉永公爵显然很愿意当这个人——前提是杜巴利告诉他国王对接替舒瓦瑟尔的人选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国王完全没有考虑过黎塞留公爵。他太老了。”
艾吉永满意地点头。
“舒瓦瑟尔现在管着外交事务和战争事务两个部门,不知国王属意我接手哪一个?”
“我看他还没有下定决心。如果你需要左右国王的意志,最好趁现在。”
投桃报李,艾吉永也回答了这位官方情妇的问题。
“你知道‘穿袍贵族’吧?”
“听说过,不就是一些法官、神父、税官吗?”
“都是买来的身份,”艾吉永冷笑,“他们没有古老的高贵血统,也从不是骑士,没有为国打过一次仗,不过是仗着一点钱,买了个位置,一代传一代,就敢自称贵族了。”
杜巴利夫人眨了眨眼,“可是最高法院里的那些法官,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像平民,之前我想替人求一个职位,他们拒绝得比什么都干脆,说三代以内不是贵族的人不予考虑。”
“他们的位置当然也是买的,只不过买得比较早,传了一两百年,看起来也就像模像样了。没有封地,没有头衔,算什么贵族?”
杜巴利低头想了想,“所以,奥梅松院长就是穿袍贵族了?”
全国有18个高等法院,其中影响力最大的自然是巴黎高等法院;奥梅松是它的院长。
“不错。古桑维尔侯爵也是穿袍人;他的祖先头脑不错,懂得要送孩子上战场,运气也好,挣了个侯爵的头衔回来。他的家族——尼克莱家——现在在高等法院、教廷和军队里都混得不错。”
古桑维尔侯爵正式巴黎高等法院的顾问,巴黎市的财政主管——这也是一个“穿袍职位”。
“所以,现在是穿袍贵族们极力支持舒瓦瑟尔;可是他不像穿袍贵族呀?”
舒瓦瑟尔的家族一直在军队效力,他本人就是一个中将——这是元帅之下的最高军衔。
“他当然不是。”艾吉永对这样粗浅的解释有些不耐烦了,“关键就是他不是!他属于我们——‘佩剑贵族’。假如我们支持他,那并不意外,但原本应该同我们格格不入的穿袍的家伙们也支持他,国王当然会感到威胁。”
路易十五的曾祖父路易十四去世前曾告诫他:不要依靠宰相摄政。
但是在他亲政的早年,这句话被他丢到了一边,他放心的依靠政策温和的红衣主教弗勒里统治法国。直到弗勒里去世后,他才记起了这个信条,将大权独掌手中。
如今,他已经不可能再允许任何一个内阁大臣坐大了;他乐于见到贵族内部分为两个派别,这可以防止他们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他。
但现在竟然有人拥有两边的号召力,这无异于启动了舒瓦瑟尔下台的倒计时。如果说先前国王只是对这位首席大臣不满而已,那么现在就已经是忌惮了。
杜巴利恍然点头,“我给炮弹点燃了引信。”又忙问,“我对陛下的进言都是黎塞留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陛下会不会另外找别人证实?”
“找别人也无所谓,”艾吉永冷笑,“老家伙现在做事很谨慎,不敢编瞎话。”
但那高等法院里的那些穿袍者,到底是自发地支持舒瓦瑟尔,还是受了什么人怂恿,那就不需要让杜巴利知道了。
第32章 老狐狸()
面对前来拜访的梅西伯爵,舒瓦瑟尔略显疲态地揉了揉内眼角。
“除非王储妃自己改变主意,否则我真的无能为力。国王现在不肯听我的。”
他知道“巴利党”的动作。国王的美艳情妇不断地吹枕边风,还发动她的党羽或明或暗地攻击、中伤他。现在连宫廷之外,都在说他是个“喜好战争的独夫。”
梅西踟蹰一会儿,说:
“希望你不要认为这是我在干预法国的国策,接下来的建议,我是以一个朋友、而不是一个大使的身份说的肺腑之言。”
舒瓦瑟尔意外地看向他:“请说。”
“国王对你还是眷顾的。只要你放弃武力支持西班牙的主张,你的地位将安然无虞。”
见对方默然,梅西向前靠近,热切地想要说服对方。
“不出兵也有完全正当的理由。想想吧,法国先前连打了15年的仗,才休养了6年,法国上下都希望继续享受和平。这不也是你一力促成法奥联姻的原因吗?为什么非要坚持战争不可?”
“这不一样;这关系到法国的信誉。西班牙遇到纠纷,全世界都看着法国。如果法国在这个时候放弃盟友,不管不顾,我想维也纳那边也会心寒的。”
梅西无奈地点头:“在这样为难的时刻,阁下还想着法奥同盟,实在令人感动。”
话题又转到王储妃身上。舒瓦瑟尔希望梅西尽快劝解她,让她改变主意,遵守凡尔赛宫廷的礼仪,否则国王很可能会从对她的不满意转向对联姻的不满意。
“恐怕也会对我不满意……不过陛下已经对我很不满意了,所以这点倒是无关痛痒。”
梅西有些无语。他本是来请舒瓦瑟尔帮忙的,对方却几乎全都撇得一干二净。
但表面上,他不得不摆出深表惶恐的样子,答应一定想办法让王储妃回心转意。
“老狐狸!”
奥地利大使一踏出法国首相的会客厅,两人心中就同时响起了这句话。
他们都知道,对方没有说半句实话。
舒瓦瑟尔冷笑。
什么“作为一个朋友的肺腑之言”,外交官的话哪有可信的地方?
只不过是奥地利需要一个支持法奥同盟的首席大臣继续在任而已。
依照现在的情形,如果舒瓦瑟尔下台,接替的一定是“巴利党”,不是黎塞留公爵就是艾吉永公爵。这两个人都是坚定的法国派,非常排斥哈布斯堡王朝。
自家王储妃已经得罪了国王和他的情妇,维也纳当然不希望看到她在朝廷中的靠山也要下台。
梅西也冷笑。
什么为了承诺为了同盟?如果法国这么重视盟约,七年战争时,它就不会和长期支持的普鲁士决裂,改和奥地利缔约了。
分明是看准了哈布斯堡王朝内部不稳,奥地利的影响力逐渐衰弱,特蕾西亚女王的后继者约瑟夫一世难以维持原先的疆土,才会放心大胆地同奥地利结盟。
而英国在七年战争中,获得了法国的大片殖民地,发展的势头如火如荼,颇有想要取代西班牙,成为新“日不落帝国”的意思;为了法国在美洲的利益,必须压制英国嚣张的气焰,杀退英国的野心。
难怪舒瓦瑟尔顶着各种压力,也要主张出兵。
可惜,法国早已荣光不再。
国库的空虚根本瞒不过梅西灵通的耳目。路易十五已经无力再支撑一场战争,尤其对手是英国这样的强国。
舒瓦瑟尔所做的,不过是可怜的挣扎罢了。
路易十五一定会罢免舒瓦瑟尔。
梅西面沉如水,大脑飞快地运转。他要帮奥地利、帮王储妃,物色一个朝堂上的新盟友。
此时,围绕着舒瓦瑟尔的去留,在法国宫廷出入的各色人等,都在以各自的方式,为各自的利益汲汲营营。
一些有识之士已经察觉到了法国的衰落——譬如舒瓦瑟尔和梅西。
但即便在他们最大胆疯狂的预测中,也从没想过十五年后,这艘巨轮就会一夜倾覆,引发席卷整个欧洲的巨大漩涡。
***
明确知晓历史走向的人,正坐在祈祷室里看书。
她对宗教不太感冒,每天例行祈祷也基本上是为了敷衍外界。后来她发现,只要自己进祈祷室,外人就不好打扰,所以干脆在里边添了个书桌,“以虔诚的心境,看上帝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