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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完腮红,给双颊添加了一些血色,侍女们似乎不甘只在脸上涂抹,开始往头发上拍金粉。苏马力觉得如果自己的造型师在这,肯定要尖叫。
接着就是白色无袖衬衫,套上一件紧身胸衣——她在《泰坦尼克号》里见过,跟裹脚一样,是摧残女性身体的玩意儿。幸好她现在还没发育完全,骨架瘦小,穿起来没那么不舒服。
接着是铁架撑裙——这实在是反人类设计,每天穿着这种东西要怎么走路?
跟这一比,后边的金边袜子、金线礼服和钻石扣高跟鞋,都已经算是正常了。
趁着天花板缝滴下的雨水还未蔓延,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拆掉她的发型,重新梳好发髻,再把各式各样的饰品装饰上去。
“我的殿下,”年长侍女感伤地看着她,“接下来我们将不能再跟随您了。”
斯塔勒姆贝格亲王神情肃穆:“现在,去跟您的奥地利同胞道别吧。”
苏马力完全不知道要向谁、为什么道别。她小心翼翼地跟随亲王,尽量配合地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告别嘛。
幸好,并不需要她去主动给人打招呼。那些穿着华服的先生夫人们依次上前,或兴奋、或冷淡、或伤感地向她致敬,她只需要简单回敬,敷衍敷衍就行。
“女大公的口音有些不一样。”
听到角落里传来小声议论,她心里不由得一紧。她的口音是依照柏林腔矫正的,跟奥地利人的发音当然不一样。
“或许是学了法语的缘故。听说女大公在语言方面进展有限……”
“负责教导她的韦蒙神父不愿多谈,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女大公在音乐、绘画、诗歌方面都缺乏天赋,”伴随一声压抑的轻蔑笑意,那个声音继续,“只有舞蹈上还有可取之处。”
“仪态倒是学得不错。这可是在宫廷里获得众人敬畏的首要条件。”
从周围人对话中她已经差不多推断出来了: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她身处历史上的欧洲,是一个即将嫁往法国的新娘,而且是个实打实的贵族。
她对欧洲历史的研究不算深入,但因为专业的缘故,比常人多少了解一些;“女大公”(erzherzogin),是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才有的称号,不过具体什么人能用,她也不清楚。
从这郑重到极端的仪式——甚至不惜把她脱光,在一群男人的瞩目下换衣服,即便是放在现代,这种事也难以想象——来看,她嫁的男人地位也高得很。
对这种什么公主王子,作为现代人她兴趣不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有谁比别人天生高贵。
当然,好处就是她至少不用发愁生计。
可是要嫁给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男人——苏马力觉得这才是最大的挑战。恋爱都没谈过,就得先嫁人了,这是什么倒霉穿越?
现在立刻悔婚还来得及吗?
或者直接撩裙子跑路?
好吧,她知道这行不通。
她占了别人的身体,自然得付出的代价。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得背负原主先前的人生,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以,她是要嫁到法国去,得尽快把早已生疏的法语捡起来。
幸运的是,法语她有基础——大学时的第二外语。
不幸的是,出校门之后就有十来年不用了。
如果说她还占着什么便宜,那就是欧洲语言系出同源,甚至有大量词汇相互借用,只要会其中一种语言,要学另外几种就不怎么困难了。不然欧洲怎么会有那么多“精通多国语言”的人?可不是他们的天才多。
***
交接大厅里,法国人几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尊敬的特使先生们,”老亲王先向站在大厅中央的一个高台上的三个法国贵族开口,用的是德语,“请允许我转达玛利亚·特蕾西亚女王对您的问候。”
特蕾西亚女王?苏马力的耳朵捕捉到了这个词。
在奥地利历史上,只有过一位女王,那就是玛利亚·特蕾西亚,一个传奇女性,堪称有为的君主。女王在位的具体年份她记不清,但肯定在工业革命之前,更准确一点是法国大革命之前。
大革命前夕,较为激进的思想者已经在质疑封建□□统治,相对的,“开明□□”的折中概念就更受温和改革派欢迎一些。
特蕾西亚女王施行的就是开明□□。也因为这一点,她统治期间的作为,被历史给予很高评价。
不过嘛……
苏马力凉凉地想,特蕾西亚女王跟法国大革命的最著名联系,还是她把一个女儿玛丽·安托瓦内特,嫁给了路易十六——也就是后来的法国国王。在大革命中,这个女儿跟丈夫一样,都被砍了头,后世称其为“断头王后”。
嗯哼,她初中时也是看过《凡尔赛玫瑰》的——虽然已经忘了不少情节。
……等等。
嫁到法国的公主?
不会吧……
第003章 冷水浇头()
以诺阿耶伯爵为首的法国接亲团,在交接大厅坐下,签好了用德、法双语写成的正式文书,新娘就算正式“落入”法国人的手里了。
奥地利的老亲王就此完成任务,光荣退场。
不到一分钟,通往法国馆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个法国贵族按照尊卑顺序鱼贯而入,向未来王储妃见礼。在等待的队伍中,有些人开始了迫不及待地品头论足。
“准新娘看起来精神恍惚、闷闷不乐。”用画着锦绣花团的折扇遮着下半张脸,一位削瘦的贵妇同她身旁的同伴低语。
“我敢说是因为那套土气到令人发笑的礼服。一看就是日耳曼人的低级货。要是让我穿着这样的衣服,不要说参加这么重要的仪式了,在踏出家门的一刻我就会因为丢脸而昏过去。”
另一位贵妇更胖一些,宽宽的手臂将袖子胀得满满的。
她们不怀好意的笑声让身后的一个年轻妇人听到。后者皱了皱眉头,以清晰、无畏的声音说道:
“如果是我,确实会心烦意乱。看看挂在桌子后面的壁毯!我们就用这样的方式欢迎一个即将嫁来的王储妃?”
“壁毯怎么了?”胖夫人满脸不悦地转身,“既精美又华贵,哪一样不合适?”
“伊阿宋和美狄亚。需要我指出这个故事的发展吗?”
对方还要加以反驳的时候,她的同伴阻止了她。显然,瘦夫人知道希腊神话中的这段故事。
年轻贵妇义正词严:
“美狄亚公主远嫁到希腊,结果丈夫伊阿宋为了政治前途,要另娶别的女人。美狄亚愤而设计杀死了情敌,间接害死情敌的父亲;更为了不让两个儿子惨遭希腊人的包袱,自己先下手杀了他们。这难道是美好的爱情故事吗?这样的挂毯挂在这样的场合,是想给女大公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她们的争执,把苏马力从恍惚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虽然没有完全理解所有句子,但连蒙带猜也能大致听明白。
美狄亚的故事,她记得——说不出谁的命运更悲惨一些:
美狄亚为爱悖逆父亲、弑杀兄长,跟随情郎前往遥远异国,却又被爱情狠狠的背叛。
玛丽王后对丈夫只有亲近没有爱情,却自始至终都享受着丈夫完全的宠溺和纵容。
从结局来说,美狄亚可能好些:在以最惨烈的手段报复了负心的丈夫之后,她坐着祖父、即太阳神赫利俄斯赠送的龙车,远走他乡。
而历史上的玛丽王后,最终同丈夫一起,被起义的群众送上断头台。他们的儿子被虐待而死,女儿被暴民□□。
一想到将要面临如此悲惨命运的是自己,苏马力就头皮发麻,只希望眼前一切都只是噩梦或者幻觉。
争吵声还在继续。瘦夫人并不甘心就此占了下风。她斜挑着眼睛,上下打量出言指责的年轻妇人。
“你叫什么?”
“恩丽叶特…路易·德·瓦尔德纳·德·弗兰施泰因。”
“弗兰施泰因?奥地利人?”
——弗兰施泰因是一个明显的德语词。
“法国,阿尔萨斯人。”弗兰施泰因小姐严肃地说。
阿尔萨斯经常与洛林共同提起;这个地区夹在法国与德国之间,是双方争夺的对象。
这里的文化更偏向德国,通行德语,沿袭德国风俗。不过,此时的德国分崩离析,空有“神圣罗马帝国”的名头,却只是一个松散的“联邦”——可以类比春秋战国,诸侯国轮流称霸;但并没有一个被供起来的“周王室”。
顺带一提,目前神圣罗马帝国的“霸主”是奥地利哈布斯堡家族,当家人是玛利亚·特蕾西亚女王——也就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的母亲。
与一团乱麻的德意志相比,此时的法兰西统一、强大、繁荣,文明发达,文化灿烂,是欧洲大陆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国,对阿尔萨斯…洛林人来说,当然更有吸引力。
这里的人民对两边统治者的来来去去已经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地过着自己的传统日子;直到近代,民族主义兴起,人们才对国家有了强烈的归附意识。在玛丽所处的时代,阿尔萨斯…洛林的心已经开始偏向法国。
百年之后,“神圣罗马帝国”的霸主变成了普鲁士,挟带着新仇旧恨,普鲁士与法国开打,最终获胜,占领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下令两个地区禁止使用法语。
中国教科书上《最后一课》的故事,也由此诞生——
在阿尔萨斯一个普通的小学里,一位法语老师为他的学生上了最后一堂法语课,激励孩子们继续学习法语,不要忘记祖国的语言。
“亡了国当了奴隶的人民,只要牢牢记住他们的语言,就好像拿着一把打开监狱大门的钥匙。”
这是文中苏马力最喜欢的一句。
阿尔萨斯心向巴黎,然而那些传统地区的“纯法国”就不一定这么看了。排挤、鄙视时常有之;这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