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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是不能动他了。”玛丽笑道。一个画家,打破天去也影响不了大局,放过也就放过了;那个出钱买画的人才是她的心头之患。
傍晚时分,约瑟夫二世神情严肃地进宫来。
“虽然我来的日子不长,但已经听到相当多的议论。隐瞒身份的好处是,我可以听到大家对你的真实想法。贵族中间,对你不满的人相当多。”
“哦?他们怎么说我?”
“有的指责你对朝政施加了太多影响,视国王如无物;还有人说你太过关注平民,忽视了贵族的权利。”
玛丽一笑:“谢谢你,我亲爱的哥哥。”
“怎么?”
“我知道他们的原话肯定比这难听得多。”
约瑟夫默认了。
“那么你是来劝我改变做法的吗?”
“恰恰相反。什么都不做的人,才能让人挑不出毛病。你做了我一直想做、而母亲不让我做的事。我怎么会反对?在街头巷尾,我听到劳作的人们提起你时,总是夸赞不已。国家的潜力就在这些被贵族看不起的无套裤汉之间,一旦他们爆发出来,就会山崩地裂。”
玛丽睁大眼睛;约瑟夫的话几乎带了点预言的味道。
“与其讨好无所事事的贵族,还不如去讨好他们。”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约瑟夫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反对新政府的第一线,积极地营救玛丽夫妇,然而在革命爆发后一年病死。接任他的弟弟利奥波得二世陷入贵族们的反对之中,没法积极行动。就在约瑟夫死后三年,“玛丽”也上了断头台。
而人之所以复杂便在此:约瑟夫二世实际上是一个接受启蒙思想、意图改革的开明君主;有时甚至步子迈得太大;一些举措遭到贵族的强烈反对,在他死后被废止。
实际上,玛丽为法国带来的改变,比历史上的约瑟夫所做的,还要更大一些。然而她的改变是从物质基础做起,而非上层结构;这让她的底气比约瑟夫足够得多;当然,面临的形势也更复杂严峻。
改革农业税,贵族们根基还在,只要齐心协力把政策废除就行;改变农业生产关系,却是会把他们的利益连根拔起的。玛丽用工业和大农场制来蚕食旧的制度,他们迟早会感觉到危险。
——有人说,用温水煮青蛙,青蛙会慢慢死去;然而假如去做实验,你就会发现谚语终归只是谚语;水温到达一定程度,青蛙还是会蹦跶的。
玛丽要做的,就是捂紧锅盖。
“我来还有另外一件事。”约瑟夫忽然坐直了,手脚仿佛忽然之间变得拘谨起来,摆成扑克一样的脸部也写上了几分羞赧,“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郎巴尔夫人我的真实身份?”
……现在才提也太晚了些。
第238章 反王后党()
艾吉永的目光一扫而过,再次确认了在场的人。
该到的都到了。
孔蒂亲王、孔代亲王和沙特尔公爵。
原本艾吉永还想把路易十四的后代蓬切瓦和欧马勒两位也叫来;但两位碍于私生子血脉的身份,明确表示不干预政事。
最终,在这座行馆里秘密碰头的,共有四个人。
从血缘来看,自己是一个异类——这三人都是波旁家族的分支,留着“天生高贵”的血脉。
从年纪来看,格格不入的则是沙特尔公爵。
沙特尔的出现,艾吉永既意外,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这一次秘密聚会的宗旨便是反对王后,特别是反对王后插手法国国是,反对她操控国家倒向启蒙思想,倒向那些“毫无廉耻和荣誉的穷要饭的”。在他印象中,沙特尔一直与启蒙派积极接触,甚至曾经身体力行地参加了思想自由的共济会,还组建了一个小型的革命者俱乐部。照此看来,他应当是王后的支持者才对。
不意外则是因为他与奥尔良公爵合作过,对这对父子的野心,可是一清二楚。沙特尔去亲近启蒙派,未必就是因为相信众生平等,倒可能是为了煽动和利用他们对付国王夫妇;如今启蒙派的主流对王后的系列举措颇为赞赏,这一招眼看不太管用了,另寻道路也是当然。
神游一会儿,艾吉永才将注意力拉回桌面上的议论来。他实在对这些人拉拉扯扯地情绪发泄不感兴趣。如果在这儿抱怨、痛骂,就能把王后拉下台,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那让他骂一万句他也愿意。
仔细一听,才发现他们的对话已经从骂变成了夸。
夸的是那幅油画。
“虽然王后的走狗一通瞎掰掩饰过去,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那幅画讲的是什么。她以为自欺欺人就有用了?”
“这样当面扇她的脸面,真是痛快极了!”
艾吉永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他是极其不赞成这么做的。王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他们这些反对者本该先隐瞒意图,暗下手脚。有谁在打人之前还要先警告对方的?
然而越听他便越觉得不对劲,找准机会,恭恭敬敬地发问:
“列位阁下……难道那幅画不是你们送进宫的?”
“不是。”孔代问,“难道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
“哈,这说明除了我们以外,还有很多不满王后的人!只要我们一有动作,还愁没人响应?”
艾吉永却面沉如水。画不是他们送的,只说明不能操控的棋手又多了一个。要联合这三个王亲贵胄并阻止他们犯蠢,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他实在不希望再添一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
“各位,”他打断他们的自说自话,“昨天我从议政会上得到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
孔代亲王斜眯着眼睛,脸上写着压抑的不耐烦。
如果不是看在艾吉永还有一定实权的份上,他们是不屑与他合谋的。
“什么消息?”孔蒂亲王主动问。
他在4年前继承了死去父亲的爵位;跟那位个性直接急躁的老亲王不同,他更内敛沉稳;然而那种说一不二的性格却一脉相承地传下来了。
在父亲死后,他立刻和生前父亲指定的妻子分开,也没有再婚。他没有婚生子,离婚意味着流传七代的“孔蒂”名号传到他这一辈后,将会失传。但他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他有两个私生子延续个人的血脉,也就够了;家族如何,与他无关。
“人事部的巴托罗繆提出来,要对地方委任官员的制度进行改革;要有系统化的考核制度和薪级制度。巴托罗繆的背后就是王后,这一定是她的主意。可能会先挑选一些省份进行试点;最大可能是阿基坦。因为王后党芳芳·图立普能够以军力保证地方上没有大的反弹。”
“改革就改革,有什么问题?”孔代哼了一声。
别说是地方上的官员,就是中央那些官员改革,也不过是给这些人套上枷锁。只要王后不搞到王族和贵族头上,他便无所谓。
艾吉永耐着性子解释:“改革之后,以往由总督或地方部门聘用或任免的顾问、办事员等,都会纳入政府体系内,也就是说,他们跟中央派到地方的总督一样,不再是个人或者部门的雇员,而是拿政府薪水的——巴托罗繆提相互了一个新词——‘公务员’。”
如果这个时空中还有第三个穿越的人,他会指出:这是在为文官制度打下基础。
中世纪时期,如果套用古代中国的概念,欧洲只有“吏”而没有“官”;他们只跑腿办事,身份上也与其他第三阶级没有差别;而在大事上拿主意、有行政决策权的,是第二阶级,即国王和贵族。
后来,为了对抗贵族,国王往地方上派遣总督——虽然他的身份还是第三阶级,但拥有一定的决策权,又领国家的薪水,就差不多与“官”对上号了。
英国创立文官制度之后,各国纷纷效仿。“吏”变成了国家聘用、经过考试选拔的文官(公务员),只负责技术**务;“官”(小到镇长,大到首相)则通过政党推举、投票选举产生,拥有决策权。
至于现代中国,在公务员制度改革后,“官”和“吏”就基本只剩下职级大小的区别;虽然也有“党”“政”两条线,但选拔官员的方式基本上都是在系统内从底层提拔。
各国有各国自身的传统和实际,玛丽不会越过更适合欧洲的英国那套,直接向她更熟悉的中国这套改革。
巴托罗繆提出的这一步改革,只是将“吏”纳入国家管理;至于更加公平公正的考试遴选法,要视情况推进。
“难道你们没看到?”看着仍然显得不痛不痒的三位王族,年纪最大、政治经验最丰富的艾吉永忍不住加重口气,“以往是由国王个人指定总督,地方事务由总督自己组建班子决定,国王对地方的控制力其实只能由总督来实现。但改革之后,地方政府人员的任免和薪酬就不是由总督说了算,而是人事部统一考核决定;以后他们是会听总督的、听国王的,还是听人事部的?”
沙特尔回过味来:“也就是说,总督的作用减弱,而人事部会对地方有更大的影响力?”
“直接后果是,虽然中央对地方控制力加强,但权柄也从国王手中转到了人事部。而人事部的巴托罗繆是王后的铁杆拥趸——他甚至娶了王后的侍女!”
艾吉永换了一口气。
“我怀疑,当在地方上试点成功后,王后很可能会向中央推行改革,让各个部门的雇员转为‘公务员’。从此以后国王只剩下任免大臣的权力,至于大臣能不能使唤得动下属,就得看下属配不配合。”
其实,巴托罗繆的改革方案没有艾吉永说的这么绝对,否则地方总督一旦奋起抵制,改革就很难推进了;而且为国家着想,如果上级和下峰两条心不往一处使,以后想要办事都很难。所以,在方案中,有许多条款,是上司可以用来牵制下属的。
甚至对总督还有一个浅显的好处:今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