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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啊,算我求你,”经理双手叉腰,冲着一个一脸睡意的新手喊,“皮特,行行好,用用你的脑袋,别把手指往绞盘靠。你绝对不会想看到断掉一截血肉模糊的手指,因为我见过,所以我知道。”
——他总是有吼不完的事。
这位头发半百的先生精力充沛得不像是那个年纪的人。保罗很是好奇,他见过那位新老板吗?
不是会时不时来查看工作情况的那位老绅士,而是真正的老板。他曾经无意中听到两人的谈话,用“她”和敬称来称呼老板,所以那一定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女士。
或许还跟新王后关系密切——他这么猜,是因为一年以来巴黎最流行的“王储妃南巡故事”是这个工坊首先开始印刷的。虽然都是没有经过国王批准的一本本薄薄的小册子,却不妨碍人们传阅的热情。
工坊每次只印一篇短篇,故事比他原先听过的还精彩曲折,用词用句简单易懂,还有那么些颜色——要想卖得好,你总得加点露骨的描写——但是,当然这些污秽的东西绝对跟王储妃无关。
工坊从来不会为同一篇短篇印第二版,而是用另一个新故事接替——这些故事都是那位老绅士带来的。
“再印会亏本的。”经理说。
翻印这种小册子非常容易,不过几天,你就会发现盗版到处都是。
后来干脆出现了模仿的故事——放在后世,就是山寨——同样以王储妃(现在是王后了)一行人在各地巡游时发生的事为主线,情节更粗糙,语言更低俗,描写更露骨,甚至不避讳王储妃。那些写王储妃同维耶尔神父、或者博伊队长(有时是三人一起)花式滚床单的小册子卖得尤其好;保罗看到的时候气得想要撕烂本子。
哪怕他也会津津有味地看其它船g戏段落,但涉及到他心目中正义善良智慧化身的女神,就是不行。
“别发呆了!快来倒水!”经理喊道。
他抬头一看,有客人上门了。他忙送上水,躲在门后边偷看。
从穿着打扮,他猜测是一位贵族或者中产阶级的仆人。他提着一个小手提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沓不太厚的稿纸。
“我可敬的女主人想要印一本书。”
猜对了!但该不会又是一本无聊的文集吧?最好是诗集,字数少些。
经理更关心的是专业问题:“万分荣幸为您和您的女主人服务!请问要印多少?”
“50本。”
这个数量相当少。经理不得不告诉对方,印刷费会更贵一些。
耳濡目染的,保罗也知道一点。这种情况通常是作者想要少量印一些,拿去分发给亲友,或者在是沙龙里传阅,都的只是为了收藏,有的则是为了先听取他们的意见,进行修改后再正式印刷。
等拿到稿件,他才发现这是小说集。
“《贞德的冒险:尚贝里谜案》?难道是历史小说?”
——不是。
原来它写的是,贞德被污蔑成女巫烧死后,上了天堂;神仁慈地赐予她一个愿望,贞德表示,希望能再一次守护法兰西。于是上帝让她带着记忆降生在某个不可考的年代的一个大贵族家中。带着前生的愿望,她带着忠诚的侍女、勇敢的侍卫,与不放心她的家庭教师一起,踏遍法兰西各地,路见不平时拔刀相助——
保罗至少读了三遍。不只是因为文辞优美,也不只是因为前所未见的破案情节,更是因为这太明显了:虽然用的是贞德转生的名义,但原型是谁,连猜都不用猜!
第151章 重生之圣女贞德()
“‘重生之圣女贞德’怎么样?”
“重生应该是转生到同一个人身上吧?这个创意不错。”郎巴尔笑道,“要是有人写出来,就能改变被烧死的命运了。”
“或者她原本就是重生的,所以才有各种神迹。”
“哈哈!就像达芬奇是穿越的?”
玛丽深思熟虑地点头。
“等等,我们走题了。不是要给瓦尔德内尔小姐的小说起一个网络小说风格的标题吗?”
“说得是。”
“‘转生之法兰西百合’,这个怎么样。”
“就算看的不如你多,我也知道网络小说起的标题一定要直截了当抓人眼球。叫‘我的女主人是贞德转世’怎么样?”
“有日本轻小说味道。把‘女主人’换成‘女学生’可能更让人想入非非一些,你知道的。”
“呃……”
“想到一个,‘极品弑神者。’”
“这个标题会连作者一起被烧死吧!”玛丽大笑,“这又是什么风格?”
“男性向网络小说。”
渐渐融入和习惯这个时代之后,有时,遥远的未来好像一场恍惚的梦,只不知庄周梦蝶或蝶梦庄周。一起开着这样的玩笑,逐渐的模糊的记忆才能一时地鲜活起来。
“说起来,瓦尔德内尔小姐我想象的还要出色。”郎巴尔说,“她有写小说的才能。”
“不错。不过,我想现在沙龙里对她一定都是骂声一片了吧?为当权者歌功颂德,会让那些有‘骨气’的文人不齿吧?”
“除了夏尼子爵夫人的。瓦尔德内尔小姐常出入这里,客人们都会给她面子。”
何况,原本这件事起头的就是夏尼夫人。她一直在沙龙里明着暗着夸赞流传在民间的“王储妃南巡故事”既富有新意,又扣人心弦,又对其欠缺文学性思想性而感到遗憾,表示非常希望能看到既保留情节、又经过文学处理的作品。这引起了原本就对新王后有好感的瓦尔德内尔的兴趣。她尝试性地写了《尚贝里谜案》——它在新历史中成为世界上第一本推理小说。为了避免忌讳,她特意隐去真实背景和人物,改用“转生”这种神话性的开头,一劳永逸地堵住了想在真实性上做文章的批评家的嘴。甚至那些反对王权的人也只能在各种场合打嘴炮,没法在瓦尔德内尔面前直接开骂;毕竟人家理由充足:我歌颂的明明是贞德,什么王储妃,我不知道;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说到底,她在历史上的评价,会是谄媚的小人还是优秀的作家,取决于你,”郎巴尔补充,“如果你的改革失败,就是前者;反之是后者。”
“也就是说一个年轻姑娘未来的声誉全要靠我了。”玛丽笑道。“好在已经有一个重量级人物称赞了《尚贝里谜案》;你肯定想不到会是谁。”
“那我就不费劲猜了。”
“伏尔泰。”
“……你说的是那个伏尔泰?”郎巴尔忍不住睁大眼睛,“启蒙运动的带头人之一?反对□□的旗手?欧洲的良心?”
“但同时也是开明君主的支持者。他已经79岁了,和年轻一代的思想家们相比,要更保守一些。”
郎巴尔沉吟一会儿:“我听说他还在凡尔纳?”
“阿妮珂在沙龙里听说,他有回巴黎的打算,但日期未定。”
“你准备促成吗?”
“不好说。舆论是一把双刃剑。他的声望太大,不好控制。”玛丽沉吟片刻,又笑了,“话又说回来,他离开巴黎这么些年,思想上与年轻一辈快要脱节了,名望恐怕也不太好使。我敢说,假如他能活到大革命时期,他最可能的命运是,被以叛国罪抓起来差点送断头台,但因为声望太大又多得朋友营救而逃脱,而后在失望中离世。”
历史总是相似得惊人——这不单是在说古今,也是在说中外。大革命时期的这些思想家,或许就像中国古代的“清流”文人一样,占据义理的上风,却不免眼高手低、沦为空谈。一旦革命开始,筛选也开始了——假如继续坚持良心和理性,他会因为太过理性而缺乏煽动力,他的声音将会迅速被淹没;而只要放弃理性,只说群众最想听的话,只说能发泄怨气的话,他就会迅速成为一时领袖、风云人物。
“说个笑话:马拉的论文。”
两个人笑成一团。
她们都是因为一幅名画《马拉之死》而首次见到这个名字。就在今年,马拉发表了论文《论人的灵魂》,主题是证明灵魂的存在,论证过程则会让任何一个科学家看了都会笑掉大牙;难怪会遭到众多启蒙派学者的嘲笑。虽然论文是匿名发表的,但他在玛丽的“重点关注名单”之中,这件事没能瞒过维耶尔的情报网。
可以说,此人和崇尚理性科学的启蒙思想就不是一路人;然而,在大革命时期,他是雅各宾派的领袖人物,地位一度还在罗伯斯庇尔之上;如果说后者是借着民意清除政敌、或者被民意裹挟不得不进行清洗的话,那么前者就是将民意煽动到“非我皆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极端境地的主力,是给雅各宾派自身铺下断头台之路的主力。玛丽甚至认为,假如马拉不被刺杀身亡,继续由他煽动民意,即便罗伯斯庇尔不将保王党和吉伦特派送上断头台,这些人也迟早会被愤怒的群众杀死,而死法会和原历史的郎巴尔那样,毫无人性和文明。
玛丽对他的格外反感曾引起阿妮珂的关注;女密探轻描淡写地询问,需不需要处理掉他。
她回答:“一条会咬人的蛇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它藏身在哪里。”
是历史和群众将这样的人推上舞台;杀掉马拉,也还会有牛拉驴拉替代。与其去应付这些不知还在何方的人,不如盯住眼前这个,操作好了还能加以利用。
“对了,”郎巴尔换了个话题,“舒瓦瑟尔查案查得怎么样了?”
“动作很大,”玛丽说,“他上书要求把现在的警察总监给撤换掉。”
“达尔比伯爵可是做了15年的总监。”
“所以这会是一场好戏。国王现在很纠结;莫尔帕和艾吉永都在保他,前者甚至认为以他的才能,应该让达尔比升任海军事务大臣。路易却不想见到他。”
“因为他曾经指控你谋杀?”
“是。”玛丽微调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