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槿安跨进门槛,将银子放于桌上。
桌前那个肩膀上刺着地头蛇的大汉问,“寻人?惹事?探情?”
所谓惹事,就是雇一帮人看哪个不顺眼,就可以帮你处置,出恶气。
所谓探情,就是查探内部人事消息。
槿安想了想说,“探情?”
大汉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按她这个年龄应该是寻人居多,很少有来探情的,遂继续问道,“何情?”
“我想知道陆炳元以及林梓晨的相关情况。”槿安只露一个眼睛,对方是不知道她是谁的,再说,吃四方有他们自己的规矩,只收钱办事,不会对雇主感兴趣,故而她一点都不害怕。
大汉嘴角闪过一丝邪笑,说,“小姑娘,一个人是五两,你要打听两个人,这点银子是不够的。”他掂了掂钱袋说。
槿安眉头一皱,糟糕,这可怎么办。
忽然,她灵机一动,说,“钱不会少,这五两是先支付的,若是你打听到了他们的情况,我来取信儿的时候会另外支付那五两。”
大汉侧目一看,“没想到,你还很懂门道。老五,送这位小姑娘出去。”
槿安出了吃四方,回到家中静等消息。
一天后,等来了情报。
原来几年前,百花镇上还有一家大户齐家,也是做茶坊生意的,林梓晨便是齐家的大少爷,他本不叫林梓晨,而叫齐子痕,而陆师傅是齐家的得力管家,后来,土地政策改革,需要上缴一部分费用,齐家当时拿不出来,就要面临土地被征用的处境。
当时的方家是新兴发展起来的,就收购了齐家的茶业,也有人传,当时齐家借钱准备上缴这笔费用的,但是由于方家出面了,就直接把土地卖给了方家。
也就是说,方家现在的茶林是曾经齐家的。
齐老爷一直认为是方家夺走了他的心血,抑郁而亡,齐夫人追随而去,留下齐子痕一人,陆师傅一直对齐家忠心耿耿。
事后一年,两人改姓埋名,进了方家。
这是吃四方所能提供的所有情报。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么一茬,槿安想着,这下,一切事情就不难解释了。
谜底揭开了,槿安却不开心,齐子痕,原来大师哥叫齐子痕,她始终不敢相信温文尔雅的师哥竟然悄悄转移了方家的巨额财产,而且还和陆师傅一同策划了一场
巨大火灾。
这是要置方家于死地啊。
槿安又去了一趟方家,方明哲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太太身子本就不好,这么一折腾,更是虚弱的连床都下不了了,三太太成天嚎啕大哭,说是当初嫁进方家真是瞎了眼,方老爷也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根本无暇顾及家里的破事。
只有二太太心素如简,还跟平时一样,除了照顾大太太,还能为老爷分忧一下。
每天都有讨钱的在方家门口堵截,胡乱要账,开天价。
方老爷没了帐薄,任凭人家信口开价,又没有证据反驳,苦恼不堪。
槿安把前几日方明哲拿到她家的一大摞账本送回了方家,看着漫天瞎叫价的人群,她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以解燃眉之急。
槿安挤进人群,把那一摞账本拍在案上,底气十足的说,“乡亲们!静一下!”
村民们安静下来。
“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很多都是普通百姓,也有不少是四处漂泊做生意的,少不了要到各大钱庄兑换银子,方家如今失火了,大家觉得把钱放在方家不安全了,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但是,方家是不会轻易垮掉的,大家想想,方家有那么多机智超群的帐薄先生,他们做过的账不是记在纸上的,而是刻在心里的,账本虽然没了,但是他们可以凭借着自己的记忆重新把账本还原!”
底下人听了这番话,顿时炸开了锅。
“还原?真的假的啊,方家有这么厉害吗?”
“不过方家请的帐薄先生确实是一流的。”
“那咱们的讹钱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方老爷在一旁看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吊着,他不知道槿安在搞什么把戏。
也有不少有见识的商人不信,高声咆哮,“少蒙骗我们!还原账本?哈哈,简直是痴人说梦!要是真有那么神的帐薄先生,那还要账本干嘛,直接记在脑中不就行了!”
也有人把矛头直接指向方老爷,“怎么?方家是没人了吗?派出一个小姑娘蒙骗众人!”
方老爷本不想抛头露面,现在是特殊时期,保不准就有什么意外发生,可民众呼声这么高,他有些顶不住了。
正要出面,只听得槿安一拍桌子,随手拿起一本账本,胸有成竹的说,“大家请看!”
她翻开其中的一本,开始念到,“百花镇李家墩李文宾!民国一年,白银五十两,二年四月调取四十两,十二月存入一百两……”
李文宾刚好就在人群中,他瞪大了眼睛,账本上记录的数据一点不差,他原本还想讹一大笔钱呢,如今看来,根本逃不过方家的法眼。
他神色紧张的说,“不是说帐薄都烧光了吗?怎么还……”
别人同他一样诧异。
槿安宛然一笑,晃晃手里的帐薄说,“我已经说过了,帐薄不是死的,是可以还原的!这一摞就是方家的帐薄先生刚刚还原的一部分,我相信,用不了几天,方家所有的帐薄就都可以还原了。”
她说的义正言辞,人们开始有点相信了,毕竟方家有那么多帐薄先生,每个先生又只专门负责一两家,能记住也不是完全没那个可能。
既然这样,待在门口继续闹下去,也就没意思了,陆续也就散了。
方老爷和刘管家都舒了一口气,方明哲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此时此刻的槿安,曾经,他还能庇佑她,而如今,竟却需要她来维护他了。
心里闪过一丝悲凉,他觉得有些话,已经不用说出口了。
注定就是失败了。
“方老爷,这个法子只能撑的了一时,想要度过这个难关,还需要找别的办法。”方老爷拄着拐杖,几天不见,他整个人就憔悴成了这样,拐杖轻点着地面,说,“槿安呐,我终究还是没有看错你,你是个难得的人才。”
方老爷走了,刘管家拍拍槿安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你为方家做的,老爷会记在心里的,他嘴上傲,其实心里非常感激,我跟了他这么多年,明白他的心思。”
槿安微微一笑,说,“刘管家,你放心,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让人感激,方家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过我,方老爷,也是我的伯乐,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李管家欣慰的笑了。
槿安没有在方家停留过久,她还要另一个地方需要去。
警署大牢。
《五十六》镇守使
齐子痕在大牢里已经待了三天了,再过两天,他就会被无罪释放。
警署并没有查出他与陆师傅之间同诚和茶坊的勾当。
这也难怪,当时的警署刚编制,根本就是写不干实事,只知道做做架子的纸老虎。
槿安很容易的就到了大牢里,只需花一两银子即可,由此可见,对齐子痕的看管并不是很严。
“师哥。”槿安叫了一声。
齐子痕回过头来,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隐约有些污斑,虽然没有受刑,但这里终归是大牢,不见日光,阴暗肮脏。
他往日的白皙文雅被这种地方磨灭的快要消失了。
凑近了些,可以看清楚他眼里的血丝,槿安想,那些血丝是为陆师傅生的吧。
他先是诧异,然后嘴角轻笑,“师妹,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师哥,我来看你,是理所应当,更何况,师傅没了。”
说到陆师傅,齐子痕眼里闪过点点涟漪,槿安知道,那是泪。
“师哥,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槿安问道,她想让他亲口说出来,她从不想发生今天这种局面,这种事实真相,她真的不希望是由她来揭开的。
齐子痕摇摇头,笑着说,“没有啊,怎么了?”
槿安低头,“没什么。”
她坐下来,靠着大牢的铁门,说,“方家败了。成群的人去方家讹钱,方太太已经昏迷了好多天了,滴水不进,方老爷也急火攻心,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他已经在准备开仓发钱了。”
槿安在等齐子痕的反应。
他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槿安继续说,“方老爷已经在找寻能够买下茶园的买主了。”
齐子痕安慰槿安,“你别为方家的事烦恼了,卖不卖茶园也不关你的事,风水轮流转,土地不可能永远是方家的,终究会有人买去的。”
槿安认真的看着齐子痕,问,“师哥,你会是那个买茶园的人吗?”
齐子痕怔住。
大惊。
轻呵一笑,“师妹,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
“齐大哥,还需要我亲自说明吗?”槿安打断他的话。
齐大哥。
一声齐大哥叫出口,确实不必再多说了。
他眼神黯淡,“你都知道了?”
“你会帮方家吗?”槿安问道。
“你说呢?”齐子痕眼里的仇恨显露无疑,“我筹划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你却来问我‘会帮方家吗’?”
槿安早就料到他是不会帮的。
“可惜,真可惜。”槿安喃喃自语。
“方家可惜吗?师妹,如果你看见当年的齐家是怎样的结局,今日你就不会说出这番话,可惜的是齐家,不是方家,方家是罪有应得!”
槿安鼻子轻哼,“你错了,我说的可惜不是指方家,也不是指齐家,而是指你。”
“我?”齐子痕疑惑,“我有何可惜?报了仇,我的心愿就了了,没什么可惜的。”
“是吗?”槿安轻笑。
“齐大哥,你摸着自己的心,你好好问问自己,你开心吗?把方家搞垮了,陆师傅死了,这样你就开心了吗?”槿安盯着他的眼,要他回答。
“你没有证据。”齐子痕情绪有些激动,他指着槿安,大声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师傅的死跟我有关?”
槿安逼近,“陆师傅自焚是造成畏罪自杀的假象,他是为了保全你,这一点,你我都心知肚明,齐子痕,你真的还要在我面前装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