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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微风袭来,掠动我额前的碎发和轻纱水袖。我呆呆地看他,没想到他会这样平和暧昧地跟我说话。
他忽然伸手为我把刘海别到耳后,指尖温温的,触在我冰凉的脸颊上,有种异样的舒适。我心中错愕,下意识地往后一躲,他的修长好看的手倏忽僵在半空。
气氛莫名地有些古怪。
“……对不起。”我轻声地说。看着他一瞬间受伤又自嘲的眼神,我心中萌生一股莫名的歉意。他,一定是从未这样被拒绝过的吧。
宇文慵近距离地凝视着我,眼眸中闪过一丝释然,轻叹一声,忽然伸手解下腰间的镇魂珠,放到我手里,说,“这是颜婉送给我的。你拿走吧。”
我一惊,纵使我想像力再丰富,也万没料到他会忽然这么做。
他的宽大手掌暖暖的,轻轻握着我小小的手,镇魂珠到了我掌心,倏忽闪过一丝炫目的紫光。
他离我很近,我怔怔地仰头看他,睫毛自然上卷,他眼中竟一瞬间涌动着浓浓的宠溺,忽然握紧了我的手,声音却是冷冷地,说,“不需要什么交易了。……我放你走。”
此时已是黄昏,绯红的夕阳染红梨园残褪的满树梨花,朦胧的光线丝丝缕缕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身上,我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宛如梦境,那么那么的不真实。
光影昏暗,想必我此时的表情也如雾里看花,是模糊不清,暧昧不明的。他眸中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眷恋,忽然轻轻拥住我,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丝叹息。“清锁,有时,我会怀念从前的你。”
我被他揽在胸前,一时间思维有些凝滞,只是捧着镇魂珠任他抱着。第一次觉得他的怀抱很暖,很舒服,仿佛可以为我挡去这清冷秋日所有的寒凉。
他尖尖的下巴摩挲着我的肩膀,将我抱得更紧了些,喃喃地说,“有时,我宁愿你不要像现在这样聪颖倔强。起码从前……你从未想过要离开我。”
“我……”以前的元清锁那么爱你,为什么你没有好好珍惜过呢?真正的元清锁已经死了,我是端木怜,我不可能会爱上一个鄙弃自己的人。我开口刚想说什么,可是却已经晚了……宇文慵灼热的吻忽然覆上我冰凉的唇,深深地吻着,舌尖不断探向我唇齿深处,仿佛充斥着浓浓的眷恋和占有欲,急促热烈得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一惊,慌乱中手上一松,镇魂珠掉在地上,沿着草地缓缓滚落……我猛地推开宇文慵,惊惧交加地瞪他一眼,转身想拾起镇魂珠,可是它却顺着凉滑的苔藓滴溜溜滚到绿波荡漾的凝碧池中。
只见水波中折射出一抹荧荧的紫光,仿佛在呼应它一般,凝碧池深处忽然照出一束冲天的金色光芒,在清澈的水面上扩散开来,天地间仿佛都是一片耀眼的灿然金光……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刹那间,凝碧池中却闪耀出比太阳更加金亮的华光来。
我和宇文慵同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记得在博物馆的那个夜晚,我也曾见过这夺目的金辉……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前方,喃喃地说,“青鸾镜……”
就在这时,金光笼罩下的池水忽然分成两半,中间露出一道狭长干涸的小路来,一面通体圆滑的金色铜镜静静躺在那里,上头竟然没有一丝水珠。我迟疑片刻,一步一步沿着小路走过去,双手捧起青鸾镜,只觉手上一热,似是有种不知名的力量灌入我体内,镇魂珠自水中跳跃而出,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它。走回岸边,荧荧紫光和耀眼金光混合在一起,忽然同时熄灭,身后的池水也并拢在一起,泛起阵阵粼粼的波光,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手中的青鸾镜收敛了光芒,除了通体润滑,没有一丝镂花之外,与寻常铜镜无异。宇文慵震惊地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青鸾镜,目光一凛,沉声道,“这就是青鸾镜?为什么……”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青鸾镜把自己藏得这样隐秘,连法力高强的香无尘都找不到,为什么会在我们面前显现出来?我想或许可以这样解释——端木家是千百年来肩负着守护青鸾镜的责任,所以青鸾镜可以感应到端木家世代相传的神物镇魂珠。他是未来的人间帝王,青鸾镜洞悉机缘,并不排斥他,所以才会在他面前出现。
可是这一切,我无法跟他解释,只好打断他,接口道,“‘鸾镜一出,天下归一’,这八字箴言你听说过吧?”一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年份,顿了顿,说,“我现在就把它交给你保管。两年之后,你再把它还给我,如何?”
“……为什么?”宇文慵一怔,探究地看着我。似是不解为什么我昨天还说要带走青鸾镜,而今天,却又要将来之不易的宝物双手奉上。
因为你注定是人间帝王,一代明君,将会统一北朝。而且,更重要的是――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颜婉就在你身边,香无尘一定想不到青鸾镜在你手中。”我把青鸾镜放到宇文慵手里,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答应我,不要让任何人抢走它。”
这里是古代,我独身一人,真的没有能力保护青鸾镜。香无尘来历不明,背后又有一股神秘力量,青鸾镜一旦落到他们手里,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与其冒这个险,不如顺应历史顺应天命,让宇文慵来应验这“鸾镜一出,天下归一”的箴言。
“好,我答应你。”宇文慵郑重地把镜子收到怀里,目光投向我,眸子里忽然辉映着比月光更幽深的光芒,说,“元清锁,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他忽然别转过身,背影修长而落寞,低沉磁性的声音中似是蕴含着无限的不甘与眷恋,“我不是一个可以容忍失去的人。”
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再遇到你,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留在身边。
一生一世,你都别想再离开。”
我微微一怔,随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三.
“小姐,司空大人面子可真大,连皇上都亲自来给你们送行了呢!”我坐在妆台前,小蝶站在我身后为我梳头,一脸欢快地说。
“小蝶,这个给你。”我打开红木妆匣,拿出一根镶玉金钗放到小蝶手中,说,“我走了之后,你好好照顾自己,我会跟你联络的。”
小蝶一愣,手中的梳子坠到地上,睁大眼睛看我,惊讶地说,“小姐,你不带我一起走么?”
“相信我,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好出路的。――当然,也是为我自己。”我拍拍她的肩膀,温和地笑笑,说,“小蝶,你是现在我身边惟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即将离开周国,去金墉城找兰陵王。路途险峻,我也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更何况,我还要她帮我留在宇文毓身边。
这个儒雅良善的皇帝,我并不希望他死。
丹静轩外的牡丹苑。那一次与他遇见,也就是在这里。
那时的满园春色,灼灼如焚的大片牡丹,现在已经红消绿褪,只剩星星点点的残红落在地上,满目萧索。
宇文毓身长玉立地站在那里,明黄色锦衣澄澄明亮,略显文弱的白皙脸孔掩映在花木的碎影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过于理想化的书生气,倘若不是生逢乱世,或许他会是个颇有所作为的太平天子。
听到我的脚步声,宇文毓缓缓转过身来,斯文俊秀的脸上略有些苍白,一双明眸深深地看向我,有些挣扎,有些留恋……似乎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明道不明的情感。
我一步一步走近,他开口仿佛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
“我要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我扬唇一笑,想努力使气氛变得轻快些。
“为什么?”宇文毓倏忽一怔。
其实我在宇文慵身边这么久,我想我已经能明白他放我走的真正原因。
“因为宇文邕很在乎你。”我眼中也有些动容,脸颊微微一红,说,“……他,不想让一个女人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四弟……”宇文毓重重一愣。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宇文毓表情很复杂,震惊,后悔,不甘,歉疚,还有一丝无可奈何……
宇文毓看我的眼神,连宇文邕都能察觉出异样,就算我再不解风情也好,又怎么会丝毫不知?自从上一次与他在牡丹苑相遇,他看我的眼神中,就多了几分温柔和欣赏。那夜我挣开宇文慵跳入泠玉池,他为我披上暖暖的斗篷,眸子里蕴含着无限怜爱……
宇文慵是何等霸气的人,否则怎么会决定放我走?这就是原因,他知道我也知道。
“清锁……”他的声音很轻,第一次这样唤我,“原来有些事,瞒不了别人,更瞒不了自己。其实,我也不想……”
“清锁何德何能,……到底有哪里值得皇上为我心动?”我避开他灼热又挣扎的眼神,轻叹着说。
这句感叹是真的。后宫佳丽三千,我不过中人之姿,远算不得国色天香。
“……我也不知道。”良久,他的声音也似叹息,伸手碰触我的发鬓,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似是挣扎片刻,强自甩手背到身后,侧身不再看我,说,“也许只是因为一首歌,一阙词……或者一个笑容。”
我想起自己当日在临水亭榭中抚琴清唱的样子,都仿佛是前生的事。
宇文毓俯视着我,目光幽远如月辉,轻声自语道,“……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风簌簌的划过,片片落叶纷纷下坠,空气中漂浮着夏末秋初浓郁而衰落的青草味道。我和宇文毓面对面站着,我的感慨,他的留恋,四周寂寂无声。
“……皇上,世事有时变幻无常,很多事情不可一蹴而就,需要静待时机。”我还是忍不住劝告他,“不要太锋芒毕露,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毓微微一怔,俊秀的脸上弥漫出一丝满足的神情,扬唇一笑,说,“清锁……你关心我?”
看着他孩子一样的神情,我忽然不忍心说不是,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也知道他迟早会容不下我。”宇文毓的神情忽然刚毅起来,眸子闪着晶亮又自伤的光芒,“也许我并不能成事,但我绝对不会放弃努力。……何况还有四弟在,日后我打下的根基也不会白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