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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应声去了,不一会儿捧着一包散碎银子出来了,上面放着一叠田契船契。
楚凡一把抓起那一叠纸塞进怀里,想了想就拿了两块散碎银子,这才对张氏说道,“待会儿我走了,你把家里人都归拢到一间屋里,别反抗!……只要人平安,我总有法子救你们出来!……他们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出门会文去了,切记切记!”那砸门声却是越发响亮了。
葛骠早去了后门,此刻也返身回来了,楚凡一看他那凝重的脸色,就知道后门也被堵上了。
就在此时,前院轰的一声响,紧接着重重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直朝后院涌来——大门开了!
“上树!翻墙!”楚凡此刻格外冷静,指了指院墙边的月桂树道。
在母女三人既担心又诧异的目光中,楚凡三两步跑到树下,被葛骠一推,他翻身蹿上了树,顺着枝桠爬到了墙头,回头一看,葛骠蹬蹬蹬紧跑几步,身形一耸,竟是徒手爬上了一丈高的院墙。
二人刚从墙头跳下,身后就响起了喊叫声,“都他妈别乱跑!蹲好啦!”
楚凡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来了这些天,他早已融入了这个家中,现在被穷凶极恶的兵卒一拥而入,教他怎能不担心?
尤其是两姐妹和闲茶,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儿呀!
可他也知道,越是担心,就越要加快自己的计划,早一刻摆平王廷试,家里人就早一刻安全。所以他迈开大步,带着葛骠踉踉跄跄朝不远处小树林飞奔而去。
进了小树林,葛骠看着少爷的身影,心里是既诧异又欣慰,诧异的是,这少爷能在纷繁错杂的事情一下就能抓住关键,并且危急关头能当机立断,哪里像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
欣慰的是,楚安对自己有大恩,本想着这次楚家是逃不过这灭顶之灾了,自己能尽力的,不过是跑腿报信而已,谁知道少爷竟能挺身而出,看来事情还有挽回的可能。
他正在出神呢,就听楚凡失声叫道,“糟糕!”
葛骠不解,问道,“什么糟糕?”
楚凡铁青着脸,边走边跟他解释,“咱们这边姓孙的已经动手,海上只怕他也早已传令杀人灭口了……陈账房救不下来,咱们还是死路一条!……得尽快找到刘世叔!”
二人顺着大道,直奔登州南门而来——刘之洋的府邸,正位于登州南门之外不远处。
等二人气喘吁吁地走到刚能看到刘家宅子的地方,只见宅子里跑出三匹马来,楚凡定睛一看,领头的正是刘之洋。
马蹄声中,刘之洋很快便到了楚凡跟前,翻身下马,一脸焦急地问道,“凡儿,俺正要去找你,家里怎么了?”
楚凡正打量他呢,这刘之洋乃是个紫棠脸大汉,身形不高,却极是壮实,一件蓝绸家居燕服撑得满满的,听他这么说,反问道,“刘世叔,你怎么知道我家出事了?”
“才刚孙游击派人来,说是你爹出事儿了……船全翻了,只逃出一个伙计……俺心里着急,所以巴巴的赶过来,想要问个究竟,你怎么跑来了?”刘之洋说完望着楚凡,眼中满是焦虑。
楚凡这才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关键处还让葛骠补充了一下。
刘之洋越听脸越黑,细细盘问过葛骠诸多细节后,须发戟张地跺脚怒骂道:“孙振武这王八羔子,恁般心狠手辣!”
见他不似做伪,楚凡暗松一口气,不过人心隔肚皮,银子面前谁也说不准,所以他还是从怀中掏出三千两银票递到了刘之洋面前:“世叔,家父遭此不幸,带累世叔血本无归,侄儿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这些许银两,不敢说赔补,聊表侄儿负疚之心,还望世叔勿要推却。”
刘之洋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啪”的一声狠狠打在楚凡手上,瞪眼喝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屁话……你爹和俺什么交情?那是一起光屁股摸海长大的!……现下你爹没了,你家又遭这样的大难,俺若收你这陪情银子,俺还是个人吗?……银子算个屁!说吧,俺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一番话说得楚凡又是惭愧又是感慨,收起银子拱手作揖道,“世叔,如今孙振武欺瞒了您和王知府,无非就是想吞了我家的船货以自肥,如今只能如此这般……”
刘之洋越听眼睛越亮,他也是宦海沉浮多年,如何不知道这事的关窍。只是平日见楚凡迂腐不堪,哪知大事临头了,这孩子居然心思这么灵动,就如一个官油子般通透。
他也知道形势危急,再顾不上细想,微笑着拍了拍楚凡的肩道,“不错不错!这事儿确实要这么办才妥当……凡儿,你可算是长大了,你爹要是知道了,还不知多高兴呢!”
说到这里,他眼眶一下红了,继而狠狠骂道,“妈巴羔子的孙振武,心也忒黑了!……走!俺们这就出海救人!”说完翻身上了马,看样子这就准备出发了。
“世叔且慢,”楚凡赶紧扯住他的缰绳道,“现今那孙贼已是派人抄了我家,凡甚是担心家母家姐的安全……”
刘之洋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点点头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俺心里一急,都没想到这些。”
说完他扭头吩咐身后一个家丁道,“你跑一趟,到楚家宅子里,别的且不管,把人护住就成……姓孙的横不能真跟俺翻脸吧!”
看着那家丁泼剌剌放蹄而去,楚凡心里粗安,但愿刘之洋的面子能护住张氏母女的安全。
在刘之洋的拉扯下,楚凡坐到了他身后,葛骠则上了另一个家丁的马,四人两骑绕过登州城,朝西北角的水城疾驰而来。
入了水城,进了守备营,眼前的一切却让楚凡大吃一惊。
第九章 小竹岛()
营门口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楚凡相信,如果有人想要偷袭,可以大摇大摆的直接往里闯。
进了营门,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直通校场,路两旁全是一排排歪七扭八的木屋,看样子像是用造船的边角料搭起来的,奇形怪状什么样都有,缝隙中塞着破布和稻草。
屋前屋后晾晒着不少五颜六色的衣物,连女人的大红肚兜都有;不少房子前挂着渔网,还有一簸箕一簸箕的鱼干,空气中充斥着浓厚的鱼腥味儿;最恶心的,是路旁不时闪现的大大小小的木便桶,即便是疾驰而过,那刺鼻的味道仍是中人欲呕。
武器倒也看到了几把,长达三丈的戈高高立起,上面却是拴着几根晾衣绳,那铁质的戈头早就锈得看不出模样了;有户人家的石墙上搁着个形状古怪的“簸箕”,楚凡认真看了半天,才发现那是面大盾,却被当做了簸箕,淹没在大大小小的鱼干中的皮制套手都长毛了。
这就是明代的军营?
直到下了马,楚凡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肮脏破烂的地方,分明就是个难民营嘛!
记得前世在军事论坛上逛时,常常看到史书这样描述明代的军队,某某营多少万人,遇到了几百人的鞑子,“大溃”,楚凡那时候还有些想不通,好歹手里拿的是刀枪,不是吹火棒嘛,怎么几万人就被几百人撵着跑?
现在看到了明代真实的军营,楚凡明白了——就这样的难民营似的军营,能练出精兵?笑话!不“大溃”才怪了!
他心中吐槽着,眼睛却一直跟在刘之洋身上,只见他来到了其中一间房子前,一脚踹开了虚掩的门喊道,“黑狗,起床啦!妈的大白天还困觉!”
不一会儿,屋里探出个枣核脑袋,边穿衣服边张望,一看到刘之洋脸上就堆满了笑,“原来是刘老大,俺还纳闷呢,谁胆儿这么肥敢踹俺的门。”
看这样子,刘之洋的驭兵之道就是和他们打成一片,没上没下。此刻刘之洋却没时间闲磨牙,皱眉道,“少废话……赶紧地,把弟兄们都叫起来,俺们出海!”
“好嘞!”黑狗问都不问去哪儿,穿好衣服应了一声,出门挨门叫人去了。
刘之洋则带着楚凡、葛骠闷头朝码头而来。
三人走到码头边一艘苍山铁边,楚凡即便心急如焚,可也只得耐心等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刘之洋聊着,很快他就弄明白了:刘之洋这个守备,主责是巡守海岸,缉捕敌奸,所以装备的战船多是鹰船网梭船这样的小船;这艘苍山铁是刘之洋手里最大的船只,平时很少动用;那黑狗姓高,是个副千总,正是这苍山铁的掌舵。
在船边等了小半个时辰后,高黑狗终于带着三四十号衣衫不整的兵丁过来,向刘之洋行过礼后,乱哄哄登上了船,升帆出海。
通过长长的水道,苍山铁来到了海面上,海面上刮得是东南风,颇有些急,浪头涌起足有一人来高。
苍山铁是双桅船,高高翘起的船艏上,楚凡扶着护栏站在甲板上,耳边听着高黑狗“升主帆”“升副帆”的呼喝声,心中不免惴惴。
直到现在,他的计划可谓顺利,刘之洋不负所望,一刻都没耽误就带着他出了海。
不过现在身临一望无垠的大海,他却焦躁了起来——辽海宽广,鬼才知道孙振武会把人藏在什么地方!
如果找不到孙振武藏人的地方,抑或是去晚了了一步,人被孙振武杀光了,那自家的悲惨就可想而知了。
正想得咬牙切齿呢,肩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扭头一看,刘之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眼中满是关爱的看着他。
在他面前,楚凡再不掩饰,担心地问道,“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世叔可是知道孙贼藏匿之处?”
刘之洋直视前方,眯着眼回答道,“凡儿别担心,姓孙的藏东西的地方俺都知道,左不过是长山岛边上那几个荒岛罢了,俺们一个个摸过去,总能找着。”
有些话他却不便跟楚凡明说,这孙振武和他虽不是直接统属,可同在辽海厮混,加之刘之洋又是登州的地头蛇,所以孙振武平常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时,偶尔也会拉上刘之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