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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那一仗,段思也派人看得明明白白,在防备鲜卑人的同时,他也打消了袭扰赵川的念头。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在段思的眼皮底下,赵川带着人进入了谯县县城,而他则是离县城几里外扎营,既没有攻打城池,也没有离开。
入城后,江灌等人见到了褚蒜子,异常惊讶,也明白过来,桓温,确实篡位了。他们虽然投靠了赵川,但在名分上,却不是“叛贼”,而是维护江山社稷的“卫士”。
当然,这些东西都很虚,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无论现在谁是谁非,那都要看最后结局如何才能确定。如果你输了,那……只好背锅咯。
离谯县几十里远的一处河谷中,慕容垂正在让自己的战马在河中喝水。这是涡河的支流,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说是条河,或许只能算条小溪。
“大帅,昨日袭营纥奚拔没有回来,应该是袭营失败被全歼了吧。”
亲兵在慕容垂耳边小声说道,其实如果是从前一直跟随的亲兵,这时候就不会向慕容垂通报什么消息,因为以对方的才智看,这种事情是明摆着的。
若不是袭营失败全都死了,纥奚拔这厮只是个小统领,他敢逆一军之主的意思么?
“退下吧。”
慕容垂有气无力的说道,为身边人的愚蠢感觉有些哭笑不得。
“果然是赵川啊,我就知道那里一定是你。”
慕容垂常常会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他觉得自己和赵川,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分个胜负出来,赢的那个人,席卷天下,输的,死无葬身之地。
从争女人开始,似乎两人的命运就已经绑在一起了,争天下,争气运,没有和平共处的可能性。
“回来,还有什么消息没有!”
刚才只是气昏头,清醒过来的慕容垂叫了刚才那位亲兵一声,对方战战兢兢的说道:“前面的那支晋军进了谯县,没打听出主将的名字。后面那支是亢龙军的服饰,现在驻扎在谯县城外。”
桓温的人!肯定不是来保护赵川的,那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晋国起了内讧?
慕容垂低头沉思,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浑水摸鱼的打算。
燕国只要一天不是自己的,那他就是在为慕容伟打工,一切成就都是慕容伟的。
夺权,才是最重要的!
第530章 迎“天子”入洛(下)()
“无好酒,无好菜,不习惯,实在是太不习惯了。”
谯县的县衙内,郗超一点都没有当俘虏的自觉,喝着江灌提供的浊酒,吃着几碟子小菜,惬意得几乎要哼哼,嘴上却依旧是不依不饶,颇有些“口嫌体正直”。
“你打算怎么做,先给我交个底如何?我把你放了,你跟段思反过头来对付我,这种蠢事我可不做。”
“谯县是桓公的故乡,他的亲族在这里很有势力。不如我跟你做个交易,你放了我,就保谯县一方平安。这城池你们占不住的,桓公也不允许被你们占住。
若是我掉头来对付你们,桓公家的一些本家不是住在谯县么,你们顺手屠了便是。
这样可使得?”
听了郗超的话,赵川和邓遐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拿主公的亲族作为交易筹码,历史上虽然不是绝无仅有,但也不多见吧?
郗超这厮说出来竟然毫无心理压力,可见真是“艺高人胆大”了。
“好,我可以答应你,等会就送你出城。
不过我就实话实说了,你我算是亲家人不假,但若是有什么事,莫怪我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赵川的话说得不客气,心中却也是无奈。人和人之间需要信任,但很多时候这种信任也是难得,该怎么选择考验个人智慧。
“成交,放心,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郗超点点头,眯着眼睛看着赵川,两人就这样无声对视着。
“你慢慢吃,我等会让孟昶送你出城,希望你能信守承诺。”赵川也不管吃得正香的郗超,出了房间,跟孟昶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伤员很多,熬不过去的早已死去,还有些命大的,不能让他们莫名其妙的死在古代糟糕的护理上,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之前赵川已经跟江灌交代过了,但能不能做到位,还不太好说,他必须要去看看。
照顾好伤兵,这是在争取军心,也是在争取民心,“政权初创”之下,任何一个小动作所带来的效应,都会无限放大。
至于郗超是不是说谎,赵川不想去搭理了,很多事情你急也没有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桓温的大军,不能再让他们继续跟着了,段思要是能回去最好,若是背信弃义,赵川也不介意杀几个桓温的远亲消消气!
伤兵营设立在县衙不远处的,赵川遇到了桓温家的亲族。
桓家发迹从桓彝开始,桓彝生五子,分别是:桓温、桓云、桓豁、桓秘、桓冲,这一支南渡江左,后桓彝死于苏峻之乱。
百年前,桓温的先祖是桓焉,后来生了桓衡和桓顺,桓温这一脉正是出自桓顺。但两百年过去了,桓温家族虽然只有他这一脉发迹了,但桓家在谯郡当真是枝叶繁茂的大户,其中谯县就住了不少人。
伤兵营中,来自桓氏的女婆子,正在清理营房,给士卒上药,旁边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爷爷辈跟桓温的爷爷辈是亲兄弟,正在一旁忙里忙外。
这位据说是谯郡的大儒,门生故吏不少,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赵川却也是不得而知。
“老先生有劳了。”赵川恭敬的拱手行礼,对方亦是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倒是没因为赵川现在已经跟桓温“翻脸”而有所冒犯。
或许桓氏一族,也是意识到了自身处境的为难吧。
桓温当了权臣,他们并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桓温现在惹了人,他们却还要小心翼翼的避免被对方当成泄愤的工具……古代大家族,当真是奇妙的很。
三国时期的琅琊诸葛氏,诸葛亮在蜀汉,诸葛瑾在东吴,诸葛均在曹魏,三家都有他们的人。想想看,这布局可谓是深不可测了吧?
谯郡桓氏和桓温本人,不能直接划上等号。桓氏现在作为,就是在向赵川示好,表示他们不会乱来。
“桓温篡位,已经是乱臣贼子,我与桓公颇有私宜,此番痛心疾首,老先生可否修书一封,劝说桓公回头是岸?”
赵川拧着眉毛,假意用衣袖擦了擦泪水问道。
那老人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赵将军真是抬举老夫了,桓氏这样的大族里,哪里有我说话的份,虽然未出五服,但也差不多形同陌路了。”
果然如此!
赵川暗暗点头,桓氏这一脉,果然是“不受宠”,跟桓温关系亲近的,只怕早就到荆襄或者建康去了,又怎么会呆在谯郡呢,这里可是“前线”啊。
“不瞒老先生,谯郡……可能会战火四起,实在不是个安生的地方,老先生可愿去洛阳避祸?收拾细软即可,桓氏名门望族,田产等物,在下自会安排的。”
这姓桓的老人,睁大了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很认真的看了一眼,随即幽幽一叹说道:“那就有劳赵将军了,在下一家老小,听从安排便是。”
赵川手里没有拿刀,但他在城内大几千军队不是摆设,如果你要拒绝,那可就得想想如果拒绝的话,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赵大官人没想到的那一层,这位吃了大半辈子盐的桓氏老人帮他想到了。与其扭扭捏捏,最后被人家把刀架在脖子上去,还不如乖乖的主动一点,说不定还能换取一点比较好的条件。
老人看赵川来了,也不便继续留在这里了,他悄悄的退出军营,让下仆赶着驴车带自己回去,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总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赵川其实是从郗超的话语里面得到一个启示。杀人对自己的名声不利,尤其是杀桓温的无辜亲族。但反过来想想,把这些人,以“避难”的名义迁往洛阳,不失为一个自保的妙招。
这些人要是死了,郗超和段思的恶名是逃不掉的,说不定还会受到桓温的暗恨,他们要是稍微聪明点的话(郗超应该能明白过来),就不会追过来。
再说赵川也想要一个好的“示范效应”,如果连桓家的普通人都站在自己这边,那桓温可就是“失道寡助”了,不需要说,中国古代就是吃这一套。
“上药的时候,要用煮过的刀,轻轻挑开脓包,洗净之后上药,再用煮过的布包好,这样伤口才不会继续溃烂。”
赵川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在那里笨手笨脚的给腿受伤的伤兵换药,连忙过去帮忙示范了一下。他只顾着自己说,等说完侧过头看对方的脸,才发现这女子面若桃李,已经羞得通红,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居然是王穆之!
“咳咳咳!”赵川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不动声色的走出兵营,王穆之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人悄悄的进入一间幽静的院落。
这是江灌给赵川安排住所,没有亲兵守着,事实上,今天如果没有遇到王穆之,晚上赵川也会去找她谈谈。
“我每一天都会想你,又担心事情被桓温那样的人知道,担惊受怕了两年,一路上好几次都忍不住要来找你,又担心坏事……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轩儿只是个意外,我……我真的没有准备好。”
王穆之像是发疯一样扑进赵川怀里,小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胸膛,一直压抑的情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口,那种差点让她发狂的感觉,实在是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轩儿是晋国的太子,以后会是晋国的皇帝,而我,则是个要取而代之的野心家,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也许这就是我们父子的宿命吧。”
说完赵川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床上,让王穆之坐在自己腿上,两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