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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半路,挚红听到应皇天在身后低道一句,“你受伤了。”
应皇天落马那一瞬,他出手相助,却又有敌兵瞬间攻至,但应皇天情势更险,因此硬受一刀。
“不妨事。”
他也曾为自己挡过灾劫,这一刀不过是举手之劳。
既邀他上战场,又怎能不护他周全?
“你怀中的灵夔,是否与夔皮鼓之夔属于同一类?”要不是挚红身上还披着战甲,战甲上还带着血腥,其实下了战场的他,与一般少年人无异,对灵夔的好奇,他并不比章乐和观言少,只是问的时候,语气始终如一,听不出有什么不同来。
“是。”应皇天答。
“你方才说夔生长缓慢,那灵夔已有多少年岁?”
“十岁。”
“十年竟然才如此小只……”挚红低低喃道,那么方才那面大鼓的夔皮之夔究竟有多大年岁,可想而知,“这么说来,夔有几百年之岁?”
“也许还不止。”应皇天却道。
“灵夔能引雷,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破鼓之时他仍在山脚下,当时只见落雷和光亮全部汇集在流波山之中,那景况奇异非常,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威憾之力,竟是前所未见。
“夔乃雷兽,有汇聚落雷之能。”应皇天答。
“原来如此,它浑身带着落雷,难怪能破鼓声。”
“正是如此。”
“那么这只灵夔,你又是在何处找来的?”挚红不禁又问。
“灵夔出自夔国,数年前我曾在那里逗留数日,因而遇见。”
“数年前,难道是那时……”挚红沉吟,应皇天曾离开丹阳一年之久,便是好几年前之事。
“差不多。”
“对了,你准备何时回丹阳?”
“流波山一破,鄂邑垂手可得,我既然已经来了,自然要让章乐留下再助一阵,待破城之后再回丹阳不迟。”
“有你助阵,估计不出七日,鄂邑必破。”
“若再邀我上阵,恕不奉陪。”
“我明白。”
应皇天会答应上阵,虽然出乎挚红的意料之外,但那时见应皇天隐而不发的怒气,就好似会伤到他自己一样,是以脱口而出的话他并未想太多,但当这人真正上了战场,尽管心知他能力不弱,可毕竟生死难料,他身份特殊,要分心顾他周全便不利自身作战,幸而今日之战已是扫尾,现今应皇天说出这句话来,显然他想的跟自己一样。
“你既为我受伤,我便再允你一次邀约,不过届时,我希望不是亲身上阵,而是改为‘纸上谈兵’,如何?”
纸上谈兵,挚红一听便知他指的必定是下棋。
“一言为定。”这一回,换挚红一句应下。
大战方休,旭日升空,将一夜血战留在昨夜,就在恢宏万丈的光芒之中,新的一日已经到来。
雷兽曰夔·完
第49章 玄冥纪年(一)()
穆王元年,冬至。
北风如刀,雪霜如剑,火焰如冰。
祭坛上被缚之人素衣素颜,墨发上沾着点点银白,身上已没有半点多余的颜色。
祭坛下黑压压一片,族人纷纷跪于冰天雪地之间,悲恸在众人心间流淌,却无一人出声,也无一人肯在此时抬首。
枯枝早已堆满在被缚之人的脚底下,火把丢进去的时候,他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像是惨白的颜色中最后一抹光华,那双眼眸眸色清明至极,却又泛着浓浓的恨意,但在恨意之下,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悯,他望着脚下的族人,自责内疚涌上心间,于是雪色的唇微启,带着任何人皆不忍见的颤抖,吐出最后几个字,却是声嘶而力铮:
“水正玄冥,听吾咒令,天凶地劫,百年不灭,玄黾一族,死而不朽。”
同一时间,距离祭坛五百里开外与之遥遥相对的池渊殿殿内玄天池水忽地大震,池水凭空揭起,掀涌不止,连着整座宫殿也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守殿司不由大骇,一时手足无措。
便在此时,监司率军踏雪而来,将池渊殿殿外水域通道团团围住,守殿司出殿一见,他便出示令牌道,“陛下调令,池渊殿镇殿水正司玄冥因守护不力,调之为圣王陵守陵水正司,着守殿司彭郎立刻执行,不得有误。”
“圣王陵?”守殿司听得自是一愣,那座王陵正要开始建造,为何现在就要调玄冥过去?
可圣令之下又岂能容他之疑惑,监司见他半晌没反应,便亲率军闯入池渊殿之中。
玄天池池水依然震荡不已,在掀天斡地的波浪之中,隐见一只偌大的龟镇守玄天池正中央,它一动则池水掀起大浪,正如同此刻。
守殿司彭郎日夜与它相处,此时见它哀恸不休,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事实上他仍记得不久前那人最后离殿之时,池渊殿也曾有过一番震动,但绝不如这次来得猛烈,来得如此惊天动地。
祭坛方向似有火光乍起,他不由跪倒在皑皑雪霜之中,再也匍匐不起。
宗主……
池渊殿的震动直到那只龟被网罩锁住,以百人之力将它抬离玄天池才得以消弭,但在龟离开玄天池的那一瞬间,池水便顺着池壁地面龟裂之处四散而去,再不复玄天池盈满的模样。
祭坛的火越烧越旺,将素白的人影一点一点吞噬殆尽,而在远方,一声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似是在控诉风雪无情,又像是要为玄黾一族鸣不平,更是不舍祭坛上生生受难那人所忍受的痛楚,这一声之后,风雪越大,却依然抵挡不了熊熊火舌,火舌过处,只留下那点点余烬,狂风将余烬带起,将它们散落于雪沼之中,冰雪为之消融,却又再度因雪霜覆盖,一层又一层,就这样慢慢消尽与天地之间。
当火声终于消停,族人们才敢抬起头来,而他们眼中所见,并不是焦黑的尸体,也不是凄惨的景象,而是青青尘烟袅袅升空之状,这抹尘烟,仿佛就是宗主那不灭的灵魂,他们知晓,宗主最后所言,宗主临死时的静默,将永远守护他们玄黾一族。
……
“活祭?”
观言的执房里,应皇天托着腮帮子坐于席上,一手摩挲着几案上的茶杯,悠闲地听观言讲“故事”。
“唔……可以算是活祭,玄黾一族为了将岁星超辰所引发的灾劫消弭,全族人自愿献祭,最终平息了天怒。”观言本来正在列祭品清单,结果应皇天突然来做客,他只好停下手上的工作先招待他。
“岁星超辰,灾劫能严重到哪里去?我看最多毁掉几座宫殿王陵也就差不多了。”岁星是用来纪年的星次,它本来按照一定的规律现世,但今年岁星却进入了翌年的星次,此类事件曾发生过数次,宫中亦有记载,但同时伴随的还有天灾的到来,应皇天之所以会这么说,正是因为最近胜王陵无故发生震动的缘故。
胜王陵乃楚王先祖之陵墓,算起来是楚王的祖父,胜王。
观言听他这样说,不由瞪着他道,“应公子,宫殿王陵乃国之根本,切不可如此轻言。”
应皇天也不跟他辩,只道,“难道活祭一定能消弭灾劫?我看未必。”
观言沉吟道,“其实关于岁星超辰我查了许多资料,也请教了星占的卜师,他们说每时隔百四十年就会发生一次这样的情况,但关于灾害,前一个月我走访了好些地方进行调查,得知每次岁星超辰时所发生的灾害并不相同,不过前一次特别严重,以至于玄黾为了平息那次灾害而祭献全族人的性命。”他也是最近翻阅当年史官留下的记载才知道原来当年的天灾竟然是用整族的性命来消弭的,这不可谓是一件不凄惨的事,但若牺牲一支部族能换来国家的稳定,换成观言是部族中的一员,他也一样会答应。
“所以那座王陵震动真的是因为岁星超辰之故吗?”应皇天问观言。
观言摇摇头道,“我亦不清楚,但据说那座王陵当初建造之时特地请出了玄冥神顶起天柱,用以支撑整座王陵,以保楚国百世基业。”
“玄冥神,跟方才你说的玄黾有什么关系呢?”
观言回答,“玄冥神,为水正司,是活了近千年的神龟,能通人言,是玄黾一族的神灵。”
“哦,原来是龟啊。”应皇天轻抚下巴,若有所思地道,随即又问,“现在这种情形,你们打算怎么应付?”
观言知他问的是王陵震动之事要如何处理,便回答说,“师父已经定好了日子,安排陛下祭祖,因此命我准备祭品,我刚刚就是在为此事列清单。”
“去王陵祭祖?”
“嗯。”
“他不怕祭祖的时候王陵坍塌?”应皇天随口道。
“应公子!”观言想都没想,冲上去就捂住应皇天的嘴,瞪着他道,“这种事千万不可乱说,万一被别人听见了……”
应皇天弯起了眉眼,闭上了嘴,看着观言不语。
观言忽然见到了他眼底的那抹戏谑之色,霎时明白过来,“啊,你是故意的!”
应皇天挑起了眉毛,又垂下眸来。
观言这才意识到,不由猛然收回手。
“你何必如此担心,有没有别人,我还会不清楚?再者,就算有,又能奈我何呢?”应皇天的个性便是如此,偏是喜欢跟人对着干,因此观言总觉得面对他的自己才是最无可奈何。
“总之事有轻重,此事请应公子千万不能再提。”无论他是故意的也好,跟自己开玩笑的也罢,总之观言依然一本正经地对应皇天言道。
应皇天意外没再出声,而是注视观言半晌,却问,“要我帮忙吗?”
这句话简直破天荒,观言微微一怔道,“这……这是观言分内的工作,我自己来就好。”
“哦……那就是说,我没什么用武之地咯。”应皇天寥寥地道。
“也不是如此……”观言怕他生气,连忙要解释。
应皇天见状不禁勾起唇角,调侃他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