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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丢了性命。他似乎很清楚,如果继续当总统,他将死在任上。这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不仅因为这样做会让他看上去与终身制的国王没什么区别,更因为他做梦都想回弗农山庄,回到“葡萄树和无花果树”编织的影子里。他的时间不多了。
另一个原因是,他受伤了。到1796年,特别是在“威士忌叛乱”和杰伊条约引起的动荡中,他的声誉受到严重的考验。共和党认为,他在“威士忌叛乱”中反应过度,残酷镇压人民的反抗,在杰伊条约事件中丧权辱国,背叛了与法国的盟约,背叛了共和原则。在遭遇了这么多无情的攻击之后,他再也不是那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理石雕像。就在不久前,流言四起,说总统已老迈昏庸,不是当年那个英明神武的总司令了,他想自立为国王,美国人民应该抛弃他,寻找新的领袖,等等。从某些细节中,华盛顿看到了杰斐逊的影子。没有什么事比这种背叛更能伤害华盛顿,他需要远离尘世,独自舔净伤口。
他似乎也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在第三次总统选举来临的时候,他在给汉密尔顿的信中说:就算我想参选,人民也不会选我了。汉密尔顿回答:开什么玩笑?不选你选谁?只要你点头,总统就是你的,根本用不着竞选!汉密尔顿说的没错。尽管有很多反对声,但人们对他的爱没有改变,他是新大陆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人。然而,华盛顿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不可替代”。
早在1796年2月,华盛顿就向汉密尔顿透露了他要退休的决定,并有意请他起草一份文稿。虽然一切都还是“绝密”,但好事者很快就闻到了味道,各种小道消息迅速传播。但是,总统还没公开表态。在没有任何人协调和组织的情况下,大家竟然达成了高度默契:在华盛顿没说话之前,谁也别提竞选的事。
1796年5月,华盛顿给在纽约的汉密尔顿寄去一份文件,就是麦迪逊在1792年为总统起草的“告别演说”稿。四年前,第一个任期将满的时候,华盛顿打算退休,连稿子都写好了。可是,架不住大伙死缠硬磨,他勉强同意再干四年,麦迪逊的稿子也就被放在一边。现在,他在麦迪逊的稿子上加了很多编注和修改,想让汉密尔顿在此基础上为他起草一份新的文件。可以把麦迪逊的东西当底子,也可以完全写份新的,由汉密尔顿自己决定。
华盛顿让汉密尔顿,而不是别人,为他起草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文件,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研究华盛顿史料的学者们都发现,他的文字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汉密尔顿的笔迹,比例之高让人惊叹。战争时期,华盛顿几乎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是汉密尔顿写的,总司令只是签个名而已。汉密尔顿是华盛顿肚子里的蛔虫,他写出来的东西不但准确地表达了他的思想,连口气和风格都惟妙惟肖,人们简直分不清那到底是华盛顿的话还是汉密尔顿的话。“不但替我写,而且替我想”,这是华盛顿对助理的要求。汉密尔顿做到了极致,他的老板想不爱他都难。
后来,在华盛顿执政期间,汉密尔顿继续帮他起草重要的文件,但因财政部的事太多,总统不好意思老是麻烦他,很多东西就由麦迪逊代笔,包括1792年那篇告别演说稿。也正是麦迪逊建议他把这封“告别信”直接写给人民,而不是国会。在那个人才辈出的年代,其实只有两个人的文笔入得了华盛顿的法眼,一个是汉密尔顿,另一个是麦迪逊。但是,杰伊条约让麦迪逊从华盛顿的生活中消失了,汉密尔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事实上,自从汉密尔顿辞去财政部长之后,他与华盛顿的关系变得比任何时候都亲密。以前,为了把一碗水端平,华盛顿从不在别人面前,特别是内阁成员面前,表现出与汉密尔顿的特殊情分。即便如此,杰斐逊还是抱怨说总统太偏心。华盛顿反驳道:“你错了。我反对他(汉密尔顿)和赞成他的时候一样多。”这是事实,因为汉密尔顿的很多计划都被华盛顿以违宪为由否决了,根本没麻烦国会。要是由着汉密尔顿的性子,他非把国会折腾死不可。华盛顿最大的成就就是让汉密尔顿在充分施展自己才华的同时没有变成脱缰的野马。正因如此,他总是小心地收敛着对汉密尔顿的感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汉密尔顿已不是政府官员,他们都不必再刻意回避友情。
杰伊条约的风波过后,华盛顿给汉密尔顿写了一封特别温柔的信,感谢他与自己一起承受痛苦,第一次不加掩饰地表达对他的思念和爱。汉密尔顿的回信也充满温情,在他辉煌又坎坷的政治生涯中,华盛顿的友谊是他最大的收获。此后,他们的通信变得更频繁。华盛顿什么事儿都跟汉密尔顿唠叨,包括他对现任内阁成员的挑剔,一会儿嫌这个能力不够,一会儿嫌那个效率不高,反正那意思就是,仨部长加起来不及你一半。汉密尔顿知道,华盛顿这是被惯出毛病来了,但他也觉得总统好可怜,就试探地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说一声。华盛顿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回信:你能不能给我写篇国情咨文?于是,1796年的国情咨文就成了汉密尔顿的家庭作业。这不,没过几天,总统又来找他,这一次是要他写告别演说,也就是我们在这个故事的开头看到的文章。
汉密尔顿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弄出两篇文章,一篇以麦迪逊原稿为主体,另一篇是全新的。华盛顿一比较,觉得新的比旧的好得多,句句说到他心里。他决定采用汉密尔顿的稿子,但它有点太长,需要修改。两人你来我往地改了无数次。华盛顿特别难伺候,认真得让人抓狂。别说哪个词不合他的心意要改,就是哪个标点符号不对他的路子也要改。在送报社的前一天,他还亲自动手改动了一百多处。当然,汉密尔顿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地只写华盛顿想说的,他一定要刻上自己的印记。尽管他们心意相通,但学者们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哪些话来自华盛顿的智慧,哪些话闪烁着汉密尔顿的光芒。很多人认为,这是他们合作的成果,华盛顿是它的灵魂,汉密尔顿是它的心。历史把文章的版权给了华盛顿,却并没有忽视汉密尔顿的笔。华盛顿在给汉密尔顿的最初的材料中尽情宣泄痛苦和委屈,时而自怨自艾,时而刻薄暴躁,他似乎一点也没想掩饰他的敌人给他留下的伤痕。但汉密尔顿的“匠心”把所有这些情绪都过滤掉了,他笔下的华盛顿优雅、睿智,是个“高大上”的政治家,而不是一头受伤的狮子。也许正是这样的胸怀让这篇文章获得了它应该获得的历史地位。
除了表达归隐田园的决心,告别演说是对华盛顿治国理念的总结和对美国未来的展望。它就说了两件事,一是对内,二是对外。对内团结,对外孤立。很简单吧?其实一点也不。如果这两件事已是事实,华盛顿根本用不着废话。他之所以这么不厌其烦地教导美国人一定要沿着这两条路走下去,是因为他看到了偏离这两条路的危险。先说内部环境。今天的美国人已经习惯了这个统一的国家,可是,18世纪的美国人一点也不习惯。在他们心中,“州”的位置远在“联邦”之上,各州的口头禅就是:“我要脱离联邦!”再加上党派之争,新大陆分分钟都有分裂的可能(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他呼吁“南方和北方,东部和西部”不要把自己的狭隘利益凌驾于国家的整体利益之上,联合与统一是美国人共同的利益,联邦政府才是对自由和独立最有力的保护者。他说:“‘美国人’这个名字属于你,你应该为它骄傲,它应超越所有的地域歧视。”
在对前途的展望中,华盛顿再次强调了西部的重要,鼓励人们把眼光放在北美大陆。他坚信,北美是上帝赐给美国人的礼物,任何阻碍西进的企图都应被制止。华盛顿从来不知道北美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太平洋到底在哪里。他只知道,西进,再西进,就能到达理想的彼岸。他是个超级预言家。在没有地理常识、没有理论依据的情况下,他似乎看到了那个终有一天将横贯北美、连接两大洋的帝国。
在寻求联合与统一的道路上,他与汉密尔顿只在一个问题上有分歧,就是联邦政府是否应该创立一所大学,让来自四面八方的年轻人一起学习,一起生活,在共同的文化熏陶中形成共同的追求,塑造民族凝聚力。华盛顿特别热衷建学校,他的理由来自八年的战争经验。既然大陆军能把南方人和北方人融合成美国人,大学当然也有同样的功效。汉密尔顿不同意。他说,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你以为咱打仗打成了一家人,上学就能上成亲兄弟吗?太幼稚了。再说,你想办学校,跟国会说去,这事儿跟人民说不着,放在这篇文章中不合适。两人就为这事儿吵来吵去,到最后,汉密尔顿拗不过倔老头,只好投降,在文章中间加了个小自然段说办学的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点别扭,反正只要华盛顿高兴就好。事实证明,这段话加了也是白加,因为联邦政府至今都没办过一般意义上的大学,它只建了几所军事院校。
也许,华盛顿在告别演说中留给美国人的最著名的忠告是他的外交思想,也就是“孤立主义”。下面这段话是以汉密尔顿的节奏表达的华盛顿的中心思想:
在处理外交事务时,最好的做法是与外国发展广泛的商业和贸易,但尽量少保持政治上的牵连欧洲有一套核心利益,这些利益跟我们没有关系;它必须时时卷入各种冲突,这些冲突的理由也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真正的政策是避免与世界上任何国家结成永久的同盟指望一个国家无私地援助另一个国家是愚蠢的期待一个国家真诚地支持另一个国家是天底下最大的错误
听上去真的很冷血。汉密尔顿曾把最后一稿拿给约翰杰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