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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一下一下地按压着他的胸腔。
“晚晴。”他轻轻叹息,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慕晚晴依旧麻木地做着胸腔复苏术,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苏醒。
“晚晴!”他再唤。
这次,慕晚晴终于听见了,没有焦距眼眸忽然凝定,慢慢地望向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眼泪又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
玉轻尘虚弱地一笑,犹在病中,却温和宁静如故。
“……”慕晚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紧紧地看着他。
玉轻尘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轻声道:“我没事了。”
他的病虽是陈年痼疾,却是来一阵,去一阵,既然他又恢复了意识,清醒过来,那么,暂时是无恙了。
慕晚晴心中一松,眼睛一闭,登时便往后倒去。
她带着玉轻尘游泳游了大半天,好容易到了海岛,却还要照顾病人,温暖着他,呼喊着他,到最后,玉轻尘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心跳停止,她也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为他施行人工呼吸和心肺复苏术,这一天一夜下来,体力心力都早已经透支了,只是靠着心中一股意念才坚持下来,这会儿终于等到玉轻尘平安醒来,心中的那根弦一断,顿时脱力,身心俱疲的她,在瞬间便沉睡过去。
再度醒来,已是次日凌晨。
微腥的海风带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潜入洞中,不知何时,她已经被移到洞内比较平坦舒适的地方,身上还盖着一件月白外衣,而身边,玉轻尘只着中衣,坐在旁边,微微靠着墙,澄澈而又幽深的眸正看着她。
“你醒了?”
慕晚晴点点头,坐起身来,忽然想起玉轻尘曾经说过的话,忙把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拿开,给他披上,道:“你有病,怕冷,小心着了凉,又犯病,”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沙哑低沉,几不可闻。
“你的声音——”玉轻尘微微愕然,转头看着她,忽然想起昏迷中那不断呼喊自己的声音,心中恍然,幽邃的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低下头,道,“为什么……要救我?”
如他这次的病情,就算在玉府,暖被软枕,良药名医,也是惊险万状的,何况在这孤寒的荒岛上,虽然不知道她怎么救活他的,但那一定是极为辛苦疲累的,他醒来时她倒头便睡的模样,她一天一夜的酣眠,她沙哑的声音,无不在昭示着那一夜的艰难卓绝。
在林家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对于生命的执着,即使是别人也一样。
可是,为什么,能够这么执着?
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次陷入完全无意识的状态,为什么她还是不放弃呢?
“这个啊,”慕晚晴神色微微顿了顿,随即又轻松起来,带着笑,扳手指头数着道,“你是我的公子,我是你的丫鬟,丫鬟救公子,分内之事嘛!或者,心地善良啊,见死必救啊,公子是傅阳县令,身系百姓生死啊,哪怕我暗恋公子也行……这么多理由,公子你喜欢哪个就选哪个吧!”
“……”玉轻尘瞟了她一眼。
“嘿嘿,”慕晚晴笑着,一点也不觉得心虚,反正她刚救了某人性命,放肆一下不算太过分吧?忽然间,她微微凑了过去,审视着玉轻尘的脸,“公子,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玉轻尘不解,难道,难道他的神情有什么不对吗?
“呃,难道公子你没有觉得肚子饿吗?”
“……”玉轻尘无言,轻轻揉了揉额头,从身旁取过几颗朱红的果子,递过去,道,“我找过了,整个岛上都是这种果子,应该就是八仙果了,味道还不错。”
慕晚晴接过,试探性地咬了口,清新甘甜的味道顿时从嘴里一直蔓延到腹内,舒服无比,一连吃了好几个,竟然解渴又顶饿,难怪孟敛光那家伙巴巴地请云安然来尝这个呢?
想到这,慕晚晴的神色不禁微微黯然:“不知道左大安和云安然他们怎么样?有没有脱险?”
“如果他们没有脱险,你担心了也没有用,如果他们脱险了,就一定还会再见的,你不要太担心了。”玉轻尘淡淡地道,顿了顿,道,“你嗓子不舒服,就不要多说话了。我看你的身体大概还没恢复过来,再休息会儿吧!”
慕晚晴忍不住好奇地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玉轻尘淡淡一笑:“久病成良医啊!”
“哦。”
其实,从醒来开始,她一直都想劝一劝玉轻尘,但是一来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二来她的嗓子不舒服,说话不方便,三来,大概是因为之前耗费太大,直到现在她还是觉得有些困倦,只好先暂时按下,顺从地躺下休息。
闭了眼,脑海中又浮起了玉轻尘在海上的那句“我不想活,我想死”,慕晚晴心里直发愁,唉……她是法医,不是心理专家,心里辅导这档子事,她不专业哇!
暗暗地愁了会儿,还是挡不住身体的困倦,没多久,慕晚晴就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深夜。
洞内燃着一堆火,温暖而明亮,照亮了整个空洞洞的山洞,慕晚晴坐起身来,感觉到身体已经比先前轻盈了许多,恢复了不少元气,心中大喜。但随即,她就发现山洞空荡荡的,毫无玉轻尘的踪影,顿时心中一惊,立刻清醒过来,起身便往外跑。
“公子——”她边跑边呼喊着,连自己的声音好了大半都没察觉。
这个岛屿不算大,大概只有数里光景,但对于急于寻人的慕晚晴来说,已经太大了,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玉轻尘的踪影,心中正着急,忽然一阵轻细飘渺的笛声从海边传了过来。
慕晚晴循声找去,忽然停止了脚步。
幽深的夜幕中悬着一轮明月,将淡淡的霜华涂抹在这座孤岛上,夜晚的海面被海风吹起粼粼的波纹,涛声隐隐,映着月华,有着难得的安静和温顺。一道安静的身影独坐在海边的高石上,仰头望月,手执玉笛,神色宁静而温和,如霜的月辉映在他月白的衣衫上,泛着幽幽的晕华,如梦境般美好。
霜白月华,幽蓝身影,恍如一副最美的画卷。
慕晚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般美丽的情景。
可惜,画中人却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接近,停了笛声,玉轻尘转头,轻声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是我醒了,没有见你,所以找过来的。”慕晚晴摇摇头,笑着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天上夜幕,地上沧海,孤岛幽夜,明月中悬,置身这副画中,心境不自觉地就平静下来,生不起一丝波澜。
“我已经好多了,嗓子也是。”
玉轻尘点点头,依旧望着月亮,安静不语。
慕晚晴犹豫了会儿,决定还是先从他的身体入手,便问道:“公子,你的病是怎么回事?”
“不足月而产,天生体弱,求医数年,也无法根治。”
慕晚晴顿时又沉默了,很久才问道:“很危险吗?”
“嗯。”玉轻尘轻轻地点了点头,“体弱,体虚,畏寒,畏热,不能喝酒,饮食诸多忌讳,不能多行,不能过分耗费体力心力,就算很小心的保养,每到秋冬季节还是容易病发,尤其是换季的时候,就像你看到的一样,全身冰冷,昏迷不醒,随时都可能一睡不醒。”
他就那样平静地说着他的病,他的苦难,他的生死,似乎与他全不相干。
这一瞬间,慕晚晴似乎有些明白他不愿求生的心境,又沉默了好一会儿,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官?你的身体明明不适合的!”
059章 荒岛之夜(下)
“爷爷想要我做官。”或者说,就是为了让他做官,爷爷才会那样苦心孤诣地教导他。玉轻尘的声音也很轻,似乎不想惊扰这夜的宁静,“而且,我的身体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少理些琐事,还是能够胜任的。再说,现在不是有你跟大安在帮我骂?那对我来说,就更轻松了,只要平常多注意些就好了。”
“才怪!”慕晚晴不以为然,“也不知道是谁,在放告的时候去查了一天案子,回来就病了。”
“……”玉轻尘只是淡淡笑着,仰头望月,“你看,今晚的月色很美。”
慕晚晴抬头,凝望着浩瀚夜空中的那一轮冰晶,静静地挂在那里,那么圆满,却又那么孤寂。莫名的,她忘了原本想说的话,而任由许多被尘封的记忆涌上心头,前世的点点滴滴,京城的纷纷扰扰,世间的一切不圆满,在看在这圆满的月色时,全部浮现在眼前,令人莫名悲伤。
这寂静,这意境,最容易勾起人的回忆,以及心伤。
当初,她那样义无反顾地决定离开京城,没有丝毫的犹豫,也不曾感觉痛楚。她以为自己真的被伤透了心,真的放下了,不在乎了,可是,现在,在这片寂静和柔美中,她才明白,当初的绝然,是因为在京城,在他在的地方。那里,空气中有他的气息,有着同一片的阳光和月色,一切的一切,与之共享。
而现在,在这片寂静的夜色中,她才恍然惊觉,他在她的心里占据了多少的位置。
那一片片的空白,一层层的怅然,全部都是。
那么他呢?在他的心里,她占着什么样的位置呢?
尤其,在云安然说出刀劈九皇子的事情后,她就更想知道了。为什么他不肯相信她?为什么他要冤枉她?如果他有苦衷,那么,她在京城呆了那么久,为什么他没有找她……她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问,可是,那个人却远在边疆,在她触不到的地方。
忽然间,慕晚晴竟觉得夜凉如水,有些冷,拉紧了外衣,把头埋在膝盖里,浑身蜷缩成一团。
而玉轻尘,也同样专注地望着一轮明月,瀚海般的眼眸中闪过些的幽暗,在他那颗空荡而寂静的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忽然闭了眼,道:“晚晴,你是南方人?”
慕晚晴从沉思中惊醒,一怔:“什么?”
“我记得,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你在唱一首曲子,‘世上只有妈妈好’,只有南方一些州县,才会把母亲叫做妈妈。”他惯然的缓慢,声音很轻很淡,正如这月色,“再唱一遍那首曲子给我听吧!”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