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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微微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江老夫人送的包袱打开,拿出衣裳盖在青桐身上。
李青桐的呼吸绵长而清浅,她的身子还微微动了一下,她此时正在做梦:炎夏的正午,骄阳高高挂在半空,地上翻腾着一层层蒸气。她正躺在树中大柳树下的摇篮中。聒噪的知了在她耳边高一声低一声的叫着。偶尔有一阵混合着动物粪便和人体汗液的热风拂过她的头顶。几个或尖利或婉转的声音在摇篮四周说话。没多久,她爹李二成回来了。他汗如雨下,衣衫湿透,直奔到摇篮前抱起她,然后用小心翼翼地语调恳求有奶的妇人喂她几口奶吃。
就在这时,车夫猛地一摔鞭子,拼命打着马儿,同时叫苦道:“我的娘哎,你也不与我说清楚,这路这么泥泞可咋走。”
李青桐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可能是因为这是她来到古地球第一眼所看到的情景,所以记忆特别深刻,此刻竟又在梦中重温一遍。记忆也是有连锁性的,李青桐接着又想起了一些温馨的琐事:她娘逗弄她的情景,她爹为她换尿布时,她因无法接受用双脚踢他脸的事情……一幕幕往事,宛如电影一般在脑中清晰播放。
李青桐回过神来,无语地擦了一下口角的流涎,向外看了一眼,很痛快地说道:“行了,你就到这吧,我们下去步行。”
车夫心中欢喜,嘴上却说道:“那咋好意思,刚才那个贵人可是付了双倍的钱。”
李青桐看了一眼,没再接话,王氏也没反对,两人拿了东西,下了车拣着路走了。
车夫客套几句,喜滋滋地走了。
王氏这会儿有空跟青桐说话了。她试探道:“青桐,你要是回京城,就不用走这泥路了。天天有好衣裳穿,有肉吃。”
青桐随口接道:“哦。”
王氏继续道:“等你长大了,还能择一门好亲,嫁个好夫婿。”
夫婿?青桐想了想,淡然说道:“其实男人……都一样。”应该是功能都差不多。
王氏立即反驳道:“傻孩子你这就不懂了,男人的区别大了。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嗯嗯。”李青桐听着这些古董理论,随声应和。
母女两人一身泥水地赶到村口时,一眼就望见狄君端的两个小厮正焦急地徘徊张望。一见他们回来不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上前说道:“李姑娘,你爹刚刚被人拖到祠堂去了,他们人多,我俩又是外人,进不得。若是你再不来我们就折回去接你们了。”
祠堂?李青桐蹙眉思索着关于祠堂的种种。王氏一听,吓得浑身直抖,带着哭腔道:“老天哪——”青桐本来还不清楚祠堂的用处,一看她娘这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来不及询问,拖着手脚发软的王氏直奔祠堂而去。
祠堂外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他们一个个掂着脚,伸着脖子,脸上带着某种笑意,似乎在等着看大戏一样。
“让开,让开。”青桐一路开山劈路,将人山推得东倒西歪。她还用手抢过一个围观者的锄头:“借用一下。”
众人见正主来了,纷纷上路。
有的还趁机安慰寒暄:“青桐娘,你可要想开些。”
“是啊,想开些,那毕竟是他亲娘亲大爷,顶多请一次家法。”
……
王氏实在没心情搭话,只是胡乱点头应了。
李青桐三步并作一步走到祠堂大门前,抬起一脚用力乱踢,大厚木门咣当一声倒下了。
里面的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聚集到李青桐身上。王氏被这些如刀似刃的目光刺得几乎缩小了一半。她瑟缩着喊道:“各、各位大爷大叔,俺当家的到底犯了啥错,被你们叫到祠堂来?”
这时,从光线晦暗的祠堂深处走出来一个脸庞黄胖、须发皆白的老头。他正是李氏族长李德贵。紧随在他身后的是几位族老,这些人都是村中威望颇高的人物,今日难得聚得这么齐。
李德贵被青桐这一野蛮的行为气得胡子直翘,他用装出来的威严声音喝道:“你就是那个殴打祖母和大伯的忤逆女?你还有胆子回来!”
李青桐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该你们出面时,一个个躲在耗子洞里,不该出面时,全冒出来了。都闪开!”说罢,她提着锄头,直奔里面,用目光搜寻父亲李二成。
王氏也跟在李青桐身后小声嘶喊:“当家的,当家的。”
“桐、桐娃,爹在这里。”李青桐走了几步,就听见墙角处传来一个虚弱干哑的声音。
“爹——”
“当家的——”
两人几乎同时呼唤,一个暗藏滔天怒意一个撕心裂肺。
因为祠堂大门已被李青桐踢破,围观的村民先是迟疑犹豫,毕竟祠堂外人是不可以乱进的。但接着有人朝里走了一步,其他人想着法不责众,全部一涌而入。
好在李家祠堂够大,足以盛得下这些看热闹的人。
李青桐和王氏将李二成朝外拖了拖,她们借着从门口射入的光线清楚地看到了李二成的头上有一个血包,脸上被抓了几道血痕。身上腿上都有伤,幸好没伤及要害不算致命。即便如此,这已足以把李青桐给惹怒了。
李青桐腾地一下站起来,那像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扫视一眼,最后锁定了隐匿其中的野奶奶高氏、野大伯李大成和何氏身上。
她死盯着三人,用手一指,质问道:“谁打的?站出来!”
这时,围观的人们大多也看到了李二成的伤势,嗡地一声像炸开的了蜂窝一样,嗡嗡哄哄的议论开来:“这血痕子一看就是她大伯娘挠的。那包是他大哥醒来打的。”
“是呢,是呢。听说大成子偷了青桐的东西。”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
“那又如何,不管怎么着,晚辈也不该对长辈动手。这个理儿说到天边都变不了。”
“也是,青桐这孩子就是太莽撞。哪能随便打人哪。”
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评说这件事。
王氏一边用袖子给丈夫擦拭血迹,一边听着众人的议论。她越听心里越没底。她想制止青桐,可此时的李青桐哪是她能劝阻得了的。
李青桐首先拿何氏开刀,她举起锄头,照着她背上拍下去,何氏杀猪一样的惨叫起来。她立即开始反抗,又踢又抓又挠。李大成早就对李青桐恨得咬牙切齿,此时是夫妻同心,一起厮打李青桐。其他人见势不妙,纷纷上来拉架。李青桐像发了怒的野兽一样,逮谁打谁。在一团混乱中,李德贵的山羊胡子被揪掉了一把,几个族老被何氏误扇了几巴掌。高氏挨了李大成一闷脚,歪倒在一边捂着心口叫疼骂娘。
李德贵活了几十年都没见过这么野蛮又大力的女孩子,他翘着为数不多的胡子,气极败坏地叫道:“反了,简直反了!必须把这个妖孽祸胎赶出去!”
就在这时,一记重拳猝不及防地朝他袭来,刚中击在他的左眼眶。
“娘的,这谁?”李德贵捂眼大叫,连威严也不装了,直接骂粗口。
“族长,是、是我误打了。”李大成讪讪地说道。
“你、你这个畜生,没长眼睛吗?”
李大成敢怒不敢言。他转头去找始作俑者,却发现人群中早已找不到李青桐的身影。原来李青桐趁他们极度混乱时,早已悄悄钻出了人群。她的怒气渐渐平静下来,理智重新回归。她知道自己不是这群人的对手。仇是一定要报的,但可以换个方式。
、第二十六章驱逐、后悔(下)
李青桐脚步飞快地去村头寻找李郎中,李郎中是个游医,平时没事走街串巷,摇铃卖药,主业是看畜牲还兼职看人。平时村民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他来看。李青桐觉得父亲的伤势不太重,而且去镇上请大夫又太远,因此便去寻李郎中。凑巧的是,李郎中刚好从外村回来。他当下收拾药箱,快步朝祠堂走来。
李青桐一走,祠堂里乱了一阵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了。里面只余下高氏和何氏的一唱一和的干嚎声。
“哎哟,我的命好苦也,生了这么一个黑心烂肺的畜生,指使闺女打我,今儿个族里不给老婆子个说法,我也没活活了。”何氏也跟着哭唱。有不少妇人在旁边劝解。但大多数人脸上都不自觉地流露出一股看好戏的愉悦神情。
王氏含着眼泪用帕子把李二成的头部包扎好了。李二成半闭着眼,哼哼唧唧地呻吟着。
李郎中和青桐分开人群走了进来,嘴里也不多话,放下药箱便开始给李二成看伤。大部分村民抛下有些看腻高氏何氏,呼啦一下围到了李二成这边。
李郎中一脸严肃地检查伤口,突然厉声问道:“二成媳妇,你当家的咋伤得那么重是家里遭了贼还是碰到了恶匪?”
众人哄堂大笑。有的拿眼瞥着李大成,意味深长地笑着。
王氏嗫嚅着答道:“郎中,家中确实遭了贼,把我家孩子的东西偷走了,只不过是……”
李郎中怒道:“为何不报里正,或是报官?”
“唉,一言难尽。”王氏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众人起哄附和:“是哟,一言难尽,清官难断家务事。”
李郎中一边说话一边利落地为李二成上药包扎,然后说王氏一会儿去他家拿几副药。
这时高氏也顾不得哭闹了,心口也不疼了,她一骨碌爬起来,颠着小脚奔到李二成这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添油加醋、颠倒黑白地渲染了一遍:“李郎中你今日在外没回村,不晓得这里头的事,这不昨晚下大雨吗?偏偏老二那不长心的东西又去丈母娘家了,我担心他家院里进水,就让大儿去看看,结果被人不安好心的人瞅见了,非说我大儿去偷东西。这两口子回来后也不问缘由就指使他家傻闺女来打人,老天爷,我好歹也是她奶奶,大儿好歹也是她大伯,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下死手打俺们两个。不信你们都来瞧瞧。”
“根本不是这样的。”王氏红着脸嚷道。
李青桐冷笑一声,看着高氏条分缕析的驳斥道:“野大伯担心院里积水,为何跑到我们堂屋去了?为何翻箱倒柜?为何拿我的玉佩和银锁,难道是怕玉佩进水?拿了玉佩为何又去镇上当铺当掉,他是怕当铺也进水吗?我打你,是因为你们身为长辈却没有长辈的样子,你们偷坑骗赖,自己做着畜生不如的行径,却用孝字来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