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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军士兵。”任许厉声喝道:“你竟然敢对我妹妹伸狗爪子!”
“华夏军士兵,好,很好。”
那市监背后,一个阴沉着脸的人背着手走了过来,按住那个市监,盯着任许点了点头:“朝廷花了如此多的钱,养着你们这些华夏军,为的是让你们保家卫国,现在倒好了,你竟然对朝廷之人挥手相向!你究竟是站在朝廷这一边,还是站在刁民那一边?”
任许在华夏军中只是一个普通士兵,他也不善言辞,眼见面前之人官威无限,一副我很有背景我很强的模样,任许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去。
顺着他回头,众人也向那边看,看到另一个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俞襄脸上确实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一开始就到了,在人群中发现了任淑华,因为任许想给妹妹一个惊喜,故此没有声张,却不曾想看到这一幕。俞襄不是普通的年轻人,他也有热血沸腾的时候,但是俞国振曾经反复告诫过他,他的一怒一喜,都意味着许多人倒楣和许多人幸运,因此喜怒可以有,却必须慎重。
此前俞襄不大理解这句话,现在他明白了。只因为他父亲喜欢市面整洁有序,下面的人便敢如此蛮横霸道,这证明了什么?
他父亲苦心经营建起一套与过去不同的体系,但有一点还没有得到彻底的改变。
偏偏这一点还是关键。
那就是各级官员都是只唯上,一个个将上司的赏识视为一切,根本不将百姓的利益放在眼中。那些跟着俞国振胼手胝足从新襄开始建设起的官员要好些,可是后来的官员,特别是各个总督辖地官员,则要弱些。
而上海这边招募来的连官员都算不上的最底层执行人员,就更加不堪。他们虽然经过了培训,可是培训能教他们技能,教他们程序,岂能在短时间内改变他们的头脑?
任许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避了。
因此他上前,来到那个背着手面目阴沉的官员面前,先是敬了一个礼。
那官员一眼就看到他的军衔,心中暗道坏事,这么年轻能有这样军衔的,定然是从新襄学堂毕业的,他们的同学、战友遍布天下,没准自己的顶头上司便是他的某位学兄或战友。
因为他脸上的阴沉顿时没有,取而代之的是热情的笑容:“这如何敢当,这位……校尉,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这是我的证件。”俞襄没有理会他的热情,而是将自己的军官证递了过去,那人看了一眼证上的钢印,哪敢打开,直接又还给了他。
“我想问一下,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从来不知道市监是执法部门,有权殴打、抓捕犯人,想看看你们上级给予的授权命令,还有你们的证件。身为华夏公民,我拥有这项权力。”
俞襄的话语,让那名官员冷汗涔涔,他唬得住任许,却唬不住俞襄这样熟悉华夏政府工作流程的,他喃喃说了声什么,自己都没有听清楚,俞襄却不理睬他,只是盯着。
这种目光,让那名官员觉得非常不好受。
公民乃是俞国振在第一次联席会议之后,通过内阁拟定的华夏百姓身份阶层划分。过去之时是士农工商,但华夏朝里旧士再无特权,也不以职业来划分阶层,百姓共分三类:公民、庶民与归化民。
华夏百姓生而为庶民,拥有一切平等的人身权,异族需为归化民五年以上,并且经过相应考试,方能成为庶民。而庶民至二十岁,或者是能够提前拿到中等学堂的结业证,便可成公民。
所谓公民,乃“公权之民”之意,身为公民,便有权对公权进行问询、监督,上至内阁首辅,下至基层行吏,都不例外。
俞襄先以军官证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再拿出公民的权力说事,那个官员不得不答,却又无从答起。
【七零零、自此永昼无长夜(四)】
“这位校尉,我们是代表朝廷,今日之事,确实是此人随地撒尿,而且乱拉垃圾。校尉可知这等刁民有多难应付么,他们如同当初的鞑子,总是胡作非为,我们代表朝廷处置他们,乃是,乃是朝廷给予我们的权力……”
那官员虽然明知不对,但面对俞襄的问询,也不得不强硬起来,如果他现在就软了,那么丢的面子就会非常大。
“你们戴得好大的表。”俞襄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这句话是他跟着父亲学的,讽刺之意甚浓,那官员哼了一声,将此事记在心里。若是真要争执起来,这句讥讽之话,就是对方的一个罪名。
“这位校卫,请勿妨碍我们办事,若是你想替这个人求情,就请直说。”
“我现在想问的是你们殴打、捕人的授权,我不会为任何人求情。”
双方僵持之中,远处传来了尖锐的哨声,人群立刻散开,紧接着,一队巡缉出现了。
“这是怎么回事?”巡缉看到那个官员,与他打了个招呼:“老段,你们在这搞什么把戏?”
“哦,这位军官想要干涉我们执行公务。”
“我只是想知道,市监所何时得到授权,竟然可以殴打与捕人。”俞襄道。
“还有,他们为何敢当众欺凌女子。”任淑华这时顾不得羞涩,开口说道。
俞襄一直没有提对方仲手来摸她胸部的事情,这是为她的名声考虑,但是任淑华却自己站了出来。她虽然不知道这位军官的身份,也不想让他独自面对巡缉。
周围的百姓七嘴八舌地开口,巡缉苦笑了一下,将俞襄拉到了一边。
“兄弟,看你年轻,入军时间不长吧?”
“入军三年了。”
“哥哥我是三年前退的役,后来就在上海当巡缉,管着十五六个毛人……兄弟,今日这事情,你还是算了吧?”
俞襄眼眯了一下:“为何算了?”
“都挺不容易,你见他打这个菜贩子,只觉得菜贩子可怜,却不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巡缉队长说出这一句话,见俞襄脸上仍然木然没有表情,便笑着道:“你看周围的百姓为何不怎么说话,因为他们都明白,菜贩子也不是什么好货。这群人放着现成的市场不入,尽堵着人家门口,让百姓出入都不便利,甚至……”
“这位大哥,我知道,菜贩子也未必是什么好人,遇到事情,往一小姑娘身后躲,任由小姑娘出面,自己却一声不吭的,怎么会是好人?”俞襄看了那个在旁边讪讪笑着的菜贩子一眼,又转过脸看着那个阴着脸的市监小官员:“但我就想着,对付这菜贩子,该罚就罚,该治就治,实在需要抓人,也应当由大哥你们巡缉来执行,他们为何就敢动手殴打?为何就敢欺凌人家一个小姑娘?这样来,他们与前朝的那些胥吏,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俞襄又沉声加了一句:“他们以为自己便代表着朝廷,以为自己便代表了权力我记得今上在军校时曾经告诫过我们,我们手中的枪,我们身上的力量,全是百姓交给我们的,若是我们以为自己就是这力量,那么终有一日百姓会将之收走,那时我们就什么都不是,大哥你应当听过这句话?”
那巡缉有些讪然,这句话他当然听过,但是在他退役后的这几年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和他提起了。
便是有人提起,只怕也会被当成老生常谈。想要靠着觉悟来维持较高的政治〖道〗德,那是天外奇谭,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俞国振都尚在摸索,至于俞襄,这个时候更没有什么概念。
他只是隐隐觉得,在起兵初期支撑着华夏体系的那些东西,现在似乎越来越显示出不足,需要进行改变。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让那个市监所的班头骂一骂手下人吧。”巡缉队长想了想,毕竟都是军队出来的,多少有些亲近感:“兄弟,你给老哥我一个面子,息事宁人,免得大伙都难做。”
若是俞国振,或许就息事宁人了,但俞襄却不想就此放过对方,他毕竟年少气盛,因此笑了一声:“兄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是这个姑娘乃是我手下兄弟的妹子,而这个兄弟刚刚在战场上救了我的命。我若不能替她出这口气,不能让这个敢向她伸爪子的畜牲断手,我就不配作华夏军的连长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那巡缉队长也很是为难,他挠了挠头:“既是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你们都随我去治安所吧,公事公办,如何?”
他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已经冷了下来,俞襄既然不给他面子,那么他也不必顾及太多,毕竟那位姓段的市监班头与他都在同一块地界上,双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也没少在一起喝过酒看过戏。
“公事公办就公事公办吧。
”俞襄尚不明白这背后有什么名堂,因此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个菜贩子此时正悄悄向人群中混去,他比俞襄通人情事故得多,见俞襄的身份没有镇住这些人,便知道不好,想着自己脱身。不曾想巡缉队长一眼就看到了他,捻嘴打了个呼哨,两个巡缉顿时扑了上去,一左一右将他夹住。
“放开我,我又没做啥坏事,你们为何要抓我?”菜贩子大声道:“欺负人了,狗官欺负百姓啦!”
“你瞧,兄弟,这厮就是这样的一个惫怠货,恶人要由恶人磨啊。”那个巡缉队长拍了拍俞襄的肩,意味深长地道。
俞襄没有回应。
恶人确实需要恶人磨,但不应该是用这种方式。俞襄打小被俞国振养在自己身边,俞国振对他的教育非常重视,因此不只一次给他灌输,要想让一切更为公平,就必须用制度将程序、手段规定下来,用法律将制度、规章确定下来。
那菜贩子是需要受到惩处,可是市监的做法,既不合制度,又不符法律,故此是错的。错便是错,哪怕错在坏人身上,那也是错。
让俞襄想不到的是,菜贩子在进入治安所后不久,便向市监的人认错,承认了自己的行径违法,同时否认市监之人对他斗殴,而市监之人也向俞襄道歉,只说那个仲手抓向任淑华的乃是临时人员,绝非正式组员。
事情如此峰回路转,让俞襄瞠目结舌,他不蠢,这分明就是巡缉居中“调解”的结果。那个菜贩子想必是受了什么压力,不得不如此,而市监的也就轻飘飘推出位“临时人员”来抵数,若是俞襄坚持要追究,他们大不了就将“临时人员”开除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