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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之一听就红了眼眶,跪在他腿边:“皇上为何要为那人担下这千古骂名?”
鸾沉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手刃姨母,弑兄篡位……将来还有谋害宗族,不守祖训,罪名那么多,再加一条又何妨?况且罪名再多,也不会有人能把朕怎么样,换成宋昱,就大大不同了。”
……
幽州。
“宋大人——!”
一个小兵上来汇报,被殷景仁一把拦在庙门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唇语道:“等等“。
他在门前静静的看着宋昱,忽然觉得这人其实很悲催。
既然觉得良心不安,为什么又要用这样的计,这虽然是一场以少胜多的奇战,然而民间传下来,必定是为千万人唾骂的罪名。
既然做了,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自己找个理由,只道忠心效主,以统一中原为己任,也好过这样在众将士吃庆功酒的良辰美夜,可怜兮兮的拜神烧纸,给敌方死在自己手上的冤魂超度,祈求人家早日升天。
情敌相见
宋昱领兵铲除北魏余孽,剩下十五万大军有詹育韬带领全力进攻晋安王凤渊的老巢,西周军队虽有人数优势,然而却在地形上相当不利。
晋安占据天险,有本土作战的优势,后勤补给线短,即使封上城门,守上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相较之下,周军远道而来,军饷本来就不足,重在速战速决。
况且凤渊既不是没脑子的董怀瑾,也不是毛头小子新兵蛋子,他早料到万一魏军吃了败仗,一定少不了这样两军对峙,兵临城下的时候。所以接到警报,他还是非常沉稳的把一切部署停当,而后穿戴整齐的走出营帐,自己站在城楼高处指挥作战。
以他对西周的了解,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周军物资短缺的难处?
一边死守,一边硬攻,对峙了将近一个月,打的日劳心咄。直到另一边的宋昱势如破竹的攻下久州城,灭了北魏,从皇宫抢回大批金银财宝、粮食米面,折返回到晋安给予支援,两军汇合,才总算把晋军扫平,结束了最后一役。
传言说,当朝天子与晋安王凤渊两人样貌相仿,气质神似,少年时代也曾手足情深,合理朝政,一时间传为佳话。
不过七年前一场凤渊主谋策划的以失败告终的宫变,让他被贬回封地。民间有传言说那是鸾沉怕兄长威胁帝位,设了圈套让凤渊往里面跳,最后顺理成章的赶走心腹大患。
当然,这是好多年前的旧故事了。
新提拔出的一批将领——宋昱、殷景仁等人都未曾亲眼目睹此人真容,他们听着那些传奇故事长大成人。今日打下城关,这几个年轻人自然都特别想见见凤渊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和皇帝陛下长的那么像。
兵败的王爷依然是王爷,皇上不说杀他,又有谁敢动他一更寒毛?
凤渊见了身为敌方头头的宋昱,面不改色的做在椅中,似乎还是高高在上,很有派头的样子。
的确长得像,父亲是同一个,母亲又是孪生姐妹,怎么可能不像呢?可是宋昱却觉得俩个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晋安王凤渊凶声恶煞咄咄逼人,虽然已经成了阶下囚,依然像只随时会伤人的刺猬。鸾沉那么脆弱沉静,捧在手心都生怕化了,俩人如何相提并论?
宋昱压抑住内心拼命想要讽刺他的欲望,用尽量和平的语气试着与其沟通:“晋安王,我们已经将这里包围了!陛下宅心仁厚,也已经下令留你一命,让你平安回到奉天!你看这样子,挺不错的吧?”
凤渊冷笑:“说的好听,我有选择的余地么?”
他站起来慢慢走了几步又道:“不杀我?他才没那么好心!他只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要我回奉天再亲手杀了我罢了!”
宋昱心想,要正如你所言就好了,我真心看你不顺眼,愿王爷您早死早超生。嘴上却固执的争辩道:“陛下才不是那样的人!”
凤渊盯着面前这人尚且年少稚嫩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的笑纹慢慢扩开:“哼,你能知道什么,天下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他走近脸色已经有些发黑的宋昱,嘴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声音柔和到令人惊悚:“你知道鸾沉他,在床上是怎么伺候人的吗……”
话音未落,宋昱已经红着眼睛一拳打在凤渊漂亮的脸上。
凤渊自小娇生惯养,对这等粗暴之事哪有招架能力?这一下立刻被掀翻在地,刚想爬起来,又被一脚踢中腹部,整个人虾米一样蜷缩起来。
周遭众人不明白自己憨厚的头头怎么忽然间妖魔化了,在原地愣了半天,只见宋昱使得都是狠招,根本没有留情的意思——皇上可是亲自下的旨,留下晋安王一条命,要是给宋昱打死了,回去可怎么交差?于是十几条壮汉立即蜂拥而上,一人抱腿一人拉胳膊的,总算是把难解难分的两人分开了。
没想到宋昱瘦瘦高高一个少年,力气却极大,嘴里嘟囔着“小兔崽子!我让你乱说话!让你乱说!看老子打不死你!!”挣脱了众人的钳制,又冲上去补了几脚。
殷景仁急的满头冒烟,冲着宋昱大吼:“陛下说了不许杀他!宋昱!你要抗旨么?”
没说还好,一听这话,宋昱又是头脑一热,抄起案几上的镶金玉如意就朝着凤渊头上砸。
这时候詹育韬夺门而入,抱住凤渊就地一滚,那玉如意在身边的墙面上轰然碎裂,留下一个凹槽和几道内力制造的龟裂缝隙。
詹育韬喝道:“宋昱!你胡闹些什么?”
宋昱自己也打得灰头土脸,抹了一把灰,委屈道:“这小兔崽子,他、他出言辱骂陛下!”
詹育韬:“他说什么了?”
宋昱吱唔道:“他说,他说……”
凤渊被打得鼻青眼肿,嘴角流着血,说话却还是带着轻蔑的口气:“咳咳……哈哈!这位小兄弟……被本王说中了心事?咳,哈哈哈!嫉妒罢?”
殷景仁抱住又要爆发的宋昱,向凤渊笑道:“王爷您请自重,皇上只说要留你一条命,可是刀剑无眼,万一到了奉天城的时候,万一您缺了一条胳膊少了一条腿,或是嗓子哑巴了说不出来话什么的,微臣也记不清,这伤究竟是在战场上碰的还是别的什么。
还有啊,王爷您自己也说了,皇上不过是要亲手杀您,图个爽快,那么您只要还有口气在,就够用了,您看微臣分析的对不对?”
凤渊听了,顿时脸色煞白,加上之前宋昱留德伤口开始疼起来了,遂咬着嘴唇,不再言语。
……
宋昱没去和詹将军他们一起吃庆功宴,一个人孤独寂寞的坐在晋安城红红的城楼墙头上看火烧云。
殷景仁从身后递来一个热乎乎的馍馍:“吃罢。”
宋昱难过的摇摇头。
殷景仁对好兄弟的小孩脾气早就习惯了,执着的把馍馍推给他:“我们这几天把守城将士安排好,就能回奉天了,你在久州不是就天天盼着回奉天见陛下么?“
宋昱接过馍馍咬了一口,有气无力道:“是啊。”
可是现在仗也打完了,凤渊又回宫了,陛下还要我么,宫里住的地方本来就是凤渊的临渊宫,现在回去不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殷景仁笑道:“那你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宋昱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不是不知道那些陈年往事,不过痴心妄想着,既然自己住在那人住的地方,就说明陛下心里觉得自己可以替代凤渊了吧?这一路打过来,做梦都在为能手刃情敌而沾沾自喜,然而到了晋安城,却得到命令,说是皇上亲自下旨不许杀凤渊,还要押送回奉天!
这本来就已经是晴天霹雳,没想到今天还遇到更憋屈的事——要听那畜生当着自己的面辱骂陛下,一想到这一点,宋昱就气愤的恨不得把那人碎尸万段!
他想告诉那人,陛下是他的,陛下现在还养着他送的小猫,等着他得胜归来呢!
可是回去之后就真的会履行出征前的诺言么?
这样周而复始,百思不得其解的感情怪圈深深的困惑着少年将军宋昱,令他时而愁眉不展,时而义愤填膺,又时而笑逐颜开……
殷景仁安静的目睹了一切,在确定自己的友人已经基本疯癫之后,觉得回去陪詹育韬,刘赟将军吃庆功宴才是上上之策。
恃宠而骄
殷景仁勒住缰绳赶上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宋昱,倾着上身小声道:“你倒是动了什么手脚罢。”了然于心的陈述。
宋昱抿着嘴,一脸得意的不爱搭理面前此人,夹住马腹一口气甩下他好几步。景仁摇摇头,在身后大声提醒:“你不要仗着自己立了点军功,闹得太过头了!”
说罢也不再徒劳去追他,宋昱顽劣而已,心不坏,分寸也还是有的,滔天罪行怕也是犯不来。
再者一路上晋安王让人心生厌恶,这样不冷不热的整整他也着实解气。
把久州和幽州一切安排妥当,全军上下都恨不能插了翅膀尽快赶回奉天,心怀鬼胎的人恐怕只有两个人,一姓周,一姓宋。
姓周的晋安王完全不顾及败者为寇的现状和地位,以当今天子的亲哥哥待遇要求众人,怎么都不肯骑马,硬是要做了轿子,兵士肩膀抬着才肯动身。
宋昱还小心眼的记着那天的仇,看见凤渊就要远远的瞪几眼,只差不能在他脑袋上穿两个大洞出来。回去恐怕只会发生令人伤心的事,越是接近出发的时间,越是接近奉天,就越让少年不安。
想见那人,又怕见。
凤渊要求完轿子,又断断续续有了各式各样奇怪的要求,一会说身体不适,疲马劳顿,路途颠簸,需要歇息几日,整个军队的行程都活活被这贵客耽搁下来了。这下宋昱看了都嫌烦,几次站在他轿子后面将指骨捏的咯咯作响,被詹将军皱着眉头拖到一边。
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宋昱咬的牙后槽都要碎了,终于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从军医那偷了些西域来的蛊药,混在饭里给凤渊服下。
那蛊药药效独特,服下之人先是神智模糊,口齿不清,产生些古怪的幻觉。疯疯癫癫几日,再往后产生的具体效果便因人而异了,不过多数的反应不外乎上吐下泻,失眠厌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却不论如何,一定可以安安静静看他猴般胡闹出丑了。
宋昱把时间算的好好的,等他们回奉天,尊贵的王爷大人也就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