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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楚风屏大怒,“太不像话了!丁丁,你今天晚上别睡觉,我要找你谈话!妈妈明天就要出差了,看看你们几个,外面打仗,家里打仗,男的打,女的也打,一个个都是小战争贩子!说起来,今年乔乔十八,丁丁十七,搁解放前,你们弄不好都当妈了……”
金达莱插话:“那我呢?”
楚风屏:“你呀,十二岁,早成童养媳了。”
金达莱:“那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让童童养着当媳妇,丁丁喜欢他。”
丁丁急了:“胡说,童童喜欢乔乔。”丁丁扑向金达莱。金达莱躲着:“所以你晚上才总叹气……”
客厅又打作一闭。舒乔一边扒柚子,一边起哄:“打,打得好!”楚风屏无奈地说:“小碾子,跟我上楼,我这支娘子军算是没救了。”
楼上起居室里,姜佑生正在打电话:“老首长,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一封很重要的信,请你看看,看转到哪儿合适……小碾子?你坐,你坐一会儿……哦,我跟儿子说话,北京最近有什么新闻吗?……”
大碾子愣了一下。楚风屏赶紧给他拿糖吃。大碾子观察书架里的书。
楚风屏说着:“小碾子,出差途中,我要去看看那个大碾子,你有什么东西要带给他吗?”“是吗……他为我差点儿送命,我得好好想想带什么。”大碾子突然被姜佑生的电话吸引了。
“我们大后天要搞一次联合舰队演习,导弹、鱼雷都真干。航空兵也参加,规模空前呀,欢迎老首长来观摩……好,到时再说。”说完,姜佑生放下电话。
大碾子看看姜:“你刚才说谁是你儿子?!”
姜佑生一怔,马上装傻:“我说了吗?我说了吗?”他故意朝着楚风屏。
楚风屏:“你说了。反正咱们家的特色,老战友的孩子都是你的儿子、女儿。”
“对对对……”姜佑生对楚风屏的急智算是佩服到家了。
大碾子又问:“姜司令,刚才你说什么演习?”
姜佑生:“小孩子,不该打听的别打听,演习的预备号令刚传达到支队。”
大碾子的眸子里闪闪发亮,他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中篇
11
贺家,大碾子走进院门前脱下海军军装,裹着一摞书抱在怀里。
贺子达与谢石榴仅穿了一条裤衩,甚光着脚在“种地”。大碾子本想快步溜进楼去,快走几步停住,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两个人。贺子达也发现了大碾子的灰裤子和手里的灰军装,问道:“我不给了你好几套军装吗?”
大碾子:“那,那也得整齐划一呀。”
贺子达走过去,抓住军装一抖,大碾子的书随之撤了一地。贺子达见军装是四个兜的,喝问:“四个兜,那个人给你的?”大碾子畏惧地点点头。贺子达把衣服扔还给大碾子,捡起两本书,一本《世界海军史》,一本《海军元帅威尔逊》。又捡起一本,书名干脆就叫《小伙子,当海军去!》。
“看这些东西干什么?我的书架上不是也有书吗?”
大碾子嗫嚅道:“你那儿除了《三国演义》,就是《水浒》,还大多是小人书。”
贺子达有些尴尬:“那是过去,现在也有大部头。”
大碾子不屑地:“算了吧,陆军那一套我早懂了,什么围城打援、穿插迂回;分割包围,各个击破:集中优势兵力,与其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还有,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街头上的小流氓都会这一套……”
“放屁!”贺子达又难堪又冒火,“你知道吗,就这一套我们把八百万的国民党打台湾去了!”
大碾子:“因为没有海军,所以你们看着台湾干着急。”
“小兔崽子……你,你给我准备好!”贺子达把书摔在地上,又准备施用“家法”。
谢石榴:“伢子,算了,小碾子这回又没说错什么,金门大败,还不就是因为没有海军。小碾子,赶快回屋去。”
大碾子捡起书,嘟嚷着“大陆军主义”走进楼去。
贺子达意气难平,转向谢石榴:“老号长,都怨你,偏要把他送到海军连队去,你看看,一年工夫,就跟咱‘你们、我们’的了!”
谢石榴笑笑说:“反正都在解放军序列,当什么兵不一样?”
“不一样!他姜佑生就给我剩了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又要把他给招回去了!”
谢石榴严肃地:“贺伢子,这可是孩子自己选择的,你要有本事把他拉回来当步兵,我想崽子也不会用缆绳把他拴在军舰上。”
“我,我一定要把他弄回来!”贺子达怒气冲冲地进楼。谢石榴在身后喊道:“不许动武!”
贺走进自己的房间,先看书架,那里确实有好几排小人书,他把这些书捧出来,顺窗户扔了出去。来来回回踱了几步,他脸上一喜,抓起电话:“要弹药库……王主任吗?我贺子达!最近有没有过期弹药要销毁……什么时候……提前到大后天,这两天不行,我要下部队,子弹统统给我留着!”挂上电话,他兴奋地走出去。
大碾子躺在床上看书。贺子达走进来,坐在床边。他的脾气竟然出奇的好,带着诱惑的语调问:“小碾子,想不想放枪?”大碾子眼不离书:“无所谓,有炮放,倒可以考虑。”贺子达很扫兴,但还是极力怂恿:“冲锋枪、轻机枪、重机枪,随你打,还有四零火箭筒!”大碾子抬起眼皮:“有火箭筒?”
贺子达:“当然!大后天上午八点,我在大门口等你。”
夏初的田野。乡下,村口。楚风屏正巧向黑枣姑娘打听:“请问姑娘,田大年同志住哪?”枣儿马上猜出来人:“您是从江海市来的?”
楚风屏:“对呀,你怎么知道?”枣儿忘了答,只顾好奇地打量楚风屏的脸。
“请问……”
枣儿突然醒悟:“噢——我带您去。”
走进田家院门,推着碾子的田妻愣怔一下,马上拍打着手上的面粉,叫道:“楚大姐!真是说到就到了!”楚风屏抓住田妻的手:“哟,田嫂,你可见老啦。”
田妻:“咱哪像你们城里人,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
屋里床上,田大年强撑着下床:“是楚同志来了吗?”
楚风屏进门:“大年,你这是怎么了?”
大年:“狗日的还乡团,那一枪打的,十几年不怎么的,这两年突然不行了。”
“躺下躺下。”楚风屏催着,“你们也不说一声。你这是为小碾子才受的伤,怎么也该住到我家去治一治。说定了啊,等我开完会,一定来接你,咱们一块儿走。”
“……楚同志,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本乡热土的,我还怕把骨头扔在外头。”
楚风屏:“那,这样吧,我带你住县医院去,医药费你们别担心。”
田妻叹了一口气:“唉——”
“就这么说定了!”楚风屏在屋里看了一圈,“大碾子呢?”
田妻道:“他呀,前两日上公社水库工地去了,这一去怕是要十天半个月。”
黑枣儿姑娘在门口插话:“没有那么久,说不定后天就回来了。”田妻剜了枣儿一眼,介绍:“枣儿,快过来认认你楚姨。楚大姐,这是碾子那没过门的媳妇,叫黑枣儿。”枣儿羞涩地叫人:“楚姨。”楚风屏端详了一阵,戏称:“名副其实,黑是黑点儿,可长得真甜。”
众人笑起来。
楚风屏发现墙上有一个很土的木镜框,走过去看。那里面夹的全是大碾子各个时期的照片。
“都是我寄来的。”楚风屏认真看着,突然,她转脸对照着大年和田嫂……大年怕看出了什么破绽,忙催促道:“碾子他娘,还不快去弄饭。田妻跟着说:“人们都说,这孩子小时吃谁的奶就像谁,大碾子、小碾子一个怀里整整吃了我两年呢。”
楚风屏笑笑,点头。枣儿又插嘴:“其实,我觉得大碾子哥倒有些……”田妻立即打断:“枣儿,烧水去,把前日备下的那只鸡杀了。”枣儿“哎”了一声,忙活去了。田妻尴尬地笑笑:“这闺女哪都好,就是太爱说话。”
楚风屏微笑道:“她是想说大碾子有些像我是不是?他可是只吃了我一回奶,我有那么厉害吗?啊?哈哈哈……”楚风屏大笑着,并没往心里去。大年、田妻赔着干笑。
楚风屏:“后天……我是来不及了,水库远吗?”
田妻:“哟,挺老远的。”
枣儿又伸进头来:“不远,满打满算二十里路,楚姨您要去,我带路。”
楚风屏:“好!田嫂,我今天在你这麻烦一夜,明天让枣儿带我去工地。小碾子听说我来,非要我把一样东西亲自交到大碾子手里,说是以示他们的生死之交。”
大年:“那……也好也好。”
田妻:“屋子,脏得很,这就,委屈你了……这样吧,明儿枣儿就不去了,我陪大姐去。”
枣儿:“大叔身子不舒服,您照顾大叔,还是我去吧。”
田妻:“不成不成……他楚姨那么远地来,我怎么也得陪着……说说话什么的,是不是。”
大年纯属不放心地:“那,我也去,我也去……”
枣儿走出门,觉得这三个人有些奇怪。她寻思着。这时,门外有个赶车老头路过。枣儿追到院门,叫道:“赵大叔,您是去水库吗?”
老头:“是咧。”
枣儿:“大叔,您给大碾子梢个话,就说他城里的那个干部姨来了,想他,明天要去水库看他呢。”
“知道了。”长鞭脆响,马车远去了。
贺子达按时坐着车驶出陆军大门停下,他看看手表。
此时的军港码头上,一片紧张出航的气氛。几个油桶后面,大碾子在央求舒乔:“乔乔,帮我一次忙,这次机会难得,不看后悔莫及。”
乔乔:“所有的舰艇跳板上都有值更的。”
大碾子:“办法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乔乔:“能行吗?”
大碾子:“放心,当兵的,我了解。”
乔乔笑笑,娇嗲地说:“那你先亲我一下。”
“……好!”大碾子在乔乔的脸上草草亲了一下。
乔乔:“不行,没瞄准。”
大碾子:“哎呀,回来再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