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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风屏伸着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谢石榴眼里喷着火,用指肚试试刀锋:“快了!快了!”他接着用力磨刀,继续低叫着,“快了……”显然,他有仗快打胜了的意思。
楚风屏不禁轻声问:“老号长,你也没有孩子?”谢摇摇头。
“佑生说,你参加红军时,就结婚了。”
“结是结了,但是……哎,跟你个女同志不好讲……听人说,我们前脚走,白狗子后脚就杀……八成她也……杂种们……快了!快了!”
楚风屏缓缓将目光移到手中的照片上。
谢石榴边磨边问:“你就没让人给小碾子照张相片吗?让伢子和我看看多好。你说是不是……”
未见反应,谢转过身,楚风屏已经走了。
大石山。贺子达举着望远镜,久久看着。
参谋长道:“这个大石山到处是悬崖陡壁,真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
贺仍在一座山、一座山地看着。参谋长有点不解:“老贺,平时看地形,三下五除二就完了,今天是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贺放下望远镜:“你刚才说什么?”
参谋长:“我说这大石山到处是……”
贺子达的情绪很坏,转身边走边说:“我知道了,这里到处是悬崖,真是个跳崖的好地方!”参谋长看着贺的背影,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
隔日,杨仪跳崖处。贺站了有一会儿,他低下头,在脚边找了找,似乎希望找到点什么。
一个扎着皮带的地方干部,将贺领到采药人家的废址前:“听人说,这儿原来也有一户药农,看样子是让台风毁了。”
贺在残留物前转着、看着,用脚拨着,自语:“楚风屏说的会不会是这儿呢?”贺找得很仔细。警卫员问道:“师长,找什么呢?我帮你找。”
“……我也不知道想找什么。老刘同志,你们这儿有多少户药农?”
地方干部:“这可不好说。以此为生的人生活不固定,谁也搞不清楚他们。”
贺又用脚拨着,他拨出一个巴掌长,由两根竹管捆在一起,分别有三个孔和四个孔的东西。他捡起来,干部接过去看。
警卫:“这是什么?”
干部:“又像是笛子,又像是箫。”
警卫接过去:“乐器?两张嘴一块吹的乐器?”
干部:“本地还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贺看看手表:“走!”
警卫:“不找了?才走了两家药农。”
贺反问:“你知道我找什么?”
警卫讪笑:“我哪知道。”
“走!不找了,打仗!”贺子达直冲冲地从根儿家的废址前走过去。
小镇。贺子达一行人在镇中石板路上走着。
一家药材铺前,根儿面对着小街,用脚蹬着药碾。两岁的鹿儿坐在门槛上玩着风车。
铺里,一个五十多岁、老板模样的人,从内院走出。整理了一下柜台,他说道:“又要打仗了,解放军动员疏散呢。你带上鹿儿和我们一起避一避吧。”
根儿:“不了,我报名参加了包扎队。”
老板看了根儿一阵:“我们是几代人的交情,你爷爷、奶奶不在了,我当你半个家还是行的。我儿子你看不上,看上了谁,你说,我去提。人家要是嫌这个娃,你留给我就是了。”
“您又来了。我说过,您要是总提这事,我就带着鹿娃走。”
“好好,不提了。但那个包扎队你不能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镇上懂点医、药的年轻人都报名了,我不去,怎么做人。”
“你个大姑娘家,带着孩子,这么久了都不怕别人说,这会儿……”
根儿停下碾子,抱起鹿儿欲走。
老板赶紧道:“不说了,不说了。这样吧,鹿儿跟我走,总不能让这么点儿的娃跟着你在死人、半死人的堆里钻吧?”
根儿看着鹿儿,犹豫着。
老板:“这还有什么可琢磨的。”
根儿:“……鹿娃,要不,你跟徐爷爷……算了吧,徐老板,兵荒马乱的,万一走散了……”
“根儿,你这可太伤人了,你连我也信不过吗?”
“您别生气。鹿娃不是我家的人,如果是,我肯定让您带走。为了他,爷爷、奶奶用命给他支了个窝,才……我要陪着他,一直陪到他亲爹找来。”
徐老板无奈:“唉——你们谷家的人哪!”
这时,贺子达目不斜视地从门前,从自己的儿子面前,一走而过。
炮火连天。
包扎所里,根儿把鹿儿捆在背上,忙着煮锅里的绷带,忙着给伤兵喂水,累得披头散发,看不清脸。鹿儿趴在她的背上睡着了。
贺子达的吉普驶来。看着侧前的根儿,贺子达感慨地说:“人不大,孩子不小。停车。”吉普停在包扎所棚子前,贺在身上一边乱摸,一边说,“天地良心,不是他们,我们打个屁仗!”
警卫:“师长,又找什么呢?”
贺:“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那个孩子。”
“钱呗。”警卫拉过腰后的公文皮包,“你的津贴全放在我这儿呢。”
“人家不会要那个……”贺看见警卫员从皮包里翻出那个竹制的怪乐器,“你怎么把这个装起来了?”
警卫笑笑:“挺怪的,也算是大石山纪念。”
贺:“给那孩子当个玩具。”
但两人抬头,左看右看,根儿已不见了。
贺:“算了,将来把一个新中国给他们,比什么都强,开车!”
吉普轰然大响,猛蹿出去。
贺子达再次从根儿和他的儿子面前一划而过。
某城,庆祝全国解放的锣鼓、秧歌,一片欢腾……
进城卖菜的田大年挤在一群看“安民告示”的人群里。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抑扬顿挫地唱念着,已念到最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将与广大人民群众一道,共建和平幸福之新家园。兴原地区人民政府主席兼驻军司令员姜佑生。”
田大年忙问:“谁?”
教书先生:“姜佑生。”
“是他?”田大年问道,“他不当兵了,要在我们这儿做官吗?”
告示边站着一个年轻战士,有些卖弄地:“那怎么可能,等这里的情况一正常,我们司令马上要到更高的岗位上去了,说不定去上海,去南京,或是去北京呢!”
田大年睁大了眼睛。
夜晚。昏暗的油灯下,大碾子、小碾子已经两岁,双双睡在床上。田大年一口一口猛吸旱烟,田妻紧盯着他,夫妇两人像是已经为什么重大事情商量过。
田妻:“他爹,那样做不坏良心吗?”
大年闷声闷气地道:“咱坏良心,小碾子还能活下来吗?”
田妻:“当年咱可没想着救人图报。”
大年:“咱不图报,图个公平。他娃是个人,咱娃也是个人,凭啥咱娃将来还是个土坷垃里刨食的人?再说,小碾子的命是大碾子换来的,如今大碾子替小碾子去享福,一报还一报,老天爷也不会怪罪的。老人说,‘将相本无种’,咱姓田的娃只要托在那个好人家,将来肯定也能骑大马,当大官。”
田妻叹着:“理是这个理,可孩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舍不得。”
大年不语。
这时,大碾子在床上猛咳着。
大年:“你看看咱这娃,打那次遭罪落下这个病,不好好养,好好治,咋活得长?”
田妻无语,流下两行泪来。
大年:“他娘,想通啦?咱往后对小碾子也会像对自己亲骨肉一样的,有半口吃的也尽着他。有一口吃的,咱省半口,攒着供他念书。如果咱亏了他姜家一星半点,让雷神爷劈了咱!”
翌日清晨。田大年早早地抱着大碾子来到兴原政府大门。
警卫问道:“老乡,请问你找谁?”
田大年:“我找姜佑生。”
姜佑生正在院子里打着一种很刚劲、实用的拳。
警卫:“您找姜司令干吗?”
大年:“我给他送孩子来了。”
姜佑生听到此话一惊,欢天喜地地奔到大门,叫道:“大年兄弟,大年兄弟!哎呀,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哇!”
大年:“那年庄里闹还乡团,差点出了大事,后来我和他娘就带着娃们逃到他姨的村里来了。这是你的娃,小碾子。”
“小碾子,我的儿子!”姜佑生激动万分地欲抱。但大碾子紧紧地搂着田大年不松手。姜佑生哄了几次没哄过来。
大年说道:“你给娃拿个白面馒头来。”
“对对对……”乐昏了的姜佑生奔回门去。他冲进伙房,掀开正蒸着的笼屉,只有玉米面窝头,他只好抓一个就走。炊事员叫道:“首长,还没熟呢!”
姜佑生跑到大门,只见大碾子在警卫战士的怀里哭,田大年已经不见了。
姜急问:“人呢?”
警卫:“他硬把孩子塞给我就走了。”
姜捶着自己的脑袋:“我这个混蛋!……来人哪!”跑出好几个战士。“给我分头去追!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回来!”
“田大年!”姜说完就朝一个方向追去,边追边喊,“大年兄弟!大年兄弟……”
战士们朝其他方向也边追边喊着:“田大年——”
大石山小镇,一队解放军穿街而过。根儿牵着鹿儿挤在街边的人群中。
一个长得极像周天品的解放军从根儿面前走过去,根儿呆愣片刻:“是他!”她一下松开手,激动万分地朝前挤,去追那个军人。
鹿儿叫着:“姑——姑——”根儿忘了一切地追着。鹿儿在人群中叫着:“姑——姑——”
一个流氓模样的人注意了鹿儿,朝鹿儿走过去,摸着鹿儿的脑袋。
根儿终于追上那个军人,叫道:“喂,喂!”军人回过身来。根儿一看,极像,但不是。她弄了一个大红脸,扭头便朝人堆里钻,身后留下一片当兵的大笑。
兵去人稀。根儿急得满头大汗地在街上边跑,边叫着:“鹿娃——鹿娃——”
夜晚。徐老板跟着,根儿打着灯笼,边哭,边叫着:“鹿儿——鹿儿——”
某都市驻军大院。小楼客厅,很大。姜佑生、楚风屏在万分疼爱地逗大碾子玩。
楚风屏问:“你后来追上大年了吗?”
“追上了。幸亏大年看到了那张告示,再晚五天,我就调到这儿来了。”
楚抱起大碾子,紧紧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