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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是因为徐阶的儿子。
徐阶倒台之后,高拱复出。说到他复出,我们上一讲说过,这其中还是张居正跟大太监李芳共同策划的,也就是说是张居正出了力高拱才重回内阁的。高拱回来后就要找机会报复徐阶,《明史·高拱传》的说法是:“拱之再出,专与阶修隙,所论皆欲以中阶,重其罪。”就是想法设法地想罗织罪名陷害徐阶。
现在徐阶已经无权无势了,那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尤其是徐阶的儿子原来在仗着老子的权势在地方上横行惯了,这就给高拱找到了把柄。后来,高拱指使地方官把徐家的地也没收了,把徐阶的两个儿子也发配到了边疆,当时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高拱这才收手。
想想在看不下去的人中,肯定会有一个人,这就是张居正。
徐阶是他的恩师,退休前还叮嘱过他要他照顾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现在高拱这样挟私怨报复,张居正内心里当然不会没想法。他虽然深知高拱为人气量不大,但还是不避嫌,主动出来为徐阶说话。《明史·张居正传》说他为了徐阶的事,“从容为拱言,拱稍心动”。就是说张居正劝说高拱放过徐阶,由于义正辞严、态度从容,甚至连高拱也被说动了。
要知道,在当时,也只有张居正为徐阶辩护的话高拱能听进去,这也可以看出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除了为徐阶辩护,张居正还为维护徐阶做了些什么事,我们不知道。但高拱却从他手下那些马屁精那里得到了一个小道消息,那就是张居正为了要给徐阶的儿子开脱,收了徐阶儿子三万两银子的好处费。
高拱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虽然他跟张居正在内阁中是同盟,但他也忍不住拿话来试探、讽刺张居正。说收到消息后的第二天,高拱在班上一见到张居正,就有意说:“叔大啊,恭喜你啊!”
张居正一听高拱这语气不对啊,忙问:“喜从何来啊?”
高拱心里的话一刻也憋不住,接着话把儿就嘲讽道:“听说你最近发财了,好像是收了徐阶儿子三万两银子吧”。
《明史·张居正传》记载张居正当时的反应是:“居正色变,指天誓辞甚苦”。
就是说他当时就变了脸色,指着天发誓没这回事儿。当然,这个没这回事儿既可以是指没帮徐阶的儿子,也可以是指没拿这三万两银子。在高拱应该以为张居正说的是没帮过徐阶的儿子,但在张居正大概说的是根本没拿过人家银子,更不要提三万两了。
我想张居正说的应该不假,后来他当了十几年内阁首辅后,万历抄他的家,连他所有的亲族都算上,一共也只抄出十万两银子来。要知道那个万历年间的名妓杜十娘,个人财产也不止几十万啊;再比如严嵩跟张居正一样,也做了十几年宰相,他被抄家的时候,光被抄出的白银就将近三百万两,更不要说珠宝字画了。所以算算张居正的职位和俸禄,决不会像有的人说的那样,靠贪污和收受贿赂来敛财,这一点我们以后自然会分析到。
高拱看张居正澄清之后,他当时的表现是:“拱谢不审”。
“谢”就是道歉,就是说打了个哈哈,意思是我也就是听人一说,你也别当真。但《明史》紧跟着说了句——“两人交遂离”,也就是两个人因此就离心了,交情就不如原来了。
以上两点矛盾据说就是高拱跟张居正关系分裂的两个客观根源。说起来是两个,但其实还是一个,《明史》不过就是认为,是因为徐阶和高拱的矛盾,所以最后导致了高拱和张居正关系的破裂,然后就导致了高拱与张居正之间的政治斗争。
但我们明显可以看到这种说法潜藏着一个时间上的误区。就从《明史》的记载中,我们就可以找出三组时间上的矛盾。
第一,高拱跟徐阶闹矛盾,斗得火热的时间是在隆庆元年到隆庆二年之间;而就是在隆庆二年的时候,张居正跟大太监李芳合谋策划了高拱的复出。如果说张居正卷进了他的老师徐阶跟高拱的矛盾,他怎么又会去帮高拱复出呢?
第二,隆庆三年,复出后的高拱找徐阶秋后算帐,拿徐阶的儿子开刀,而最迟到隆庆四年,张居正实在看不下去了,从容为徐阶辩护。就是说最迟到隆庆四年,因为维护徐阶的儿子,张居正跟高拱正式产生了冲突;但就是在隆庆三年,张居正跟高拱合作,排挤了政敌赵贞吉。然后在隆庆四年到隆庆五年,又跟高拱联手对付朝廷上下的反对意见,促成了与俺答的停战互市事件。这一方面矛盾公开化,另一方面又通力合作,好象于情于理,不太能够说得过去呀。
第三,隆庆五年,按《明史》的说法,张居正和高拱的矛盾已经扩大化了,两个人都时刻提防着对方,也时刻算计着对方;但就在隆庆五年年底的宰相打架事件中,张居正也还是护着高拱,在殷士儋的拳头下维护了高拱了脸面。既然成了政敌,张居正为什么还要这么维护自己的政敌呢?
通过以上三组时间上的对比,我们可以看出来,按《明史》的说法,张居正是在一边跟高拱闹分裂,一边又在跟高拱通力合作,而且合作的时间还大多是在刚刚闹过分裂之后,这不明显矛盾吗?
难道说张居正在跟高拱关系破裂的情况下,还能这样跟高拱保持政治上的高度统一?
要是按《明史》的说法,以高拱的脾气,他也不会挤走了所有人之后,还一直留一个跟他关系破裂的张居正在内阁里呀?
《明史》采用了一个偷梁换柱的方法,先是模糊了时间上的矛盾,然后说张居正面对倨傲霸道的高拱是“独退然下之”,而高拱的态度则是“拱之不察”。(《明史高拱传》)
这个“退然下之”是说张居正凡事都忍着、让着高拱,而“拱之不察”则是说高拱比较粗心。
这两句话《明史》可是有意放在一起说的,那潜在的语意就是说高拱没意识到张居正对他是有想法的,只是张居正隐藏的比较深罢了。而高拱一直到隆庆六年才开始意识到要对付张居正,可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明史》的这种记述方式就导致了高、张矛盾中张居正阴谋论的盛行。
至于《明史》为什么用这种方式来渲染高拱与张居正之间的矛盾?以及张居正到底是怎么陷进这个阴谋论的说法的?这个终极的谜题,我们还是留到下一讲去解决。
勾结
我们先不说《明史》为什么会这样来表现高、张之间的矛盾。我们还是先来看看《明史》是怎么来渲染高拱与张居正那场惊心动魄的政治决斗的。
说到高拱和张居正的这场纷争,有个人物非常关键,他就是大太监冯保。
在明代,太监的权力很大,但也分个三六九等。权力最大的是司礼监太监,这个司礼监里的头儿有两个,分别是掌印太监和秉笔太监。秉笔太监就是替皇帝签字的,平常有什么文件要签发,皇帝懒到不愿亲自签名,就由秉笔太监代签,所以秉笔太监就像是皇帝的机要秘书。
但签名并不是最后的一道程序,签完了名还需用印盖章,“印把子”才是最终权力的象征。《三国》里头不有一回就叫“匿玉玺孙坚背约”吗?孙策和孙权他爹孙坚为什么要藏那个传国玉玺呢?袁术、袁绍这些人为什么又想抢这个玉玺呢?就是因为这个玉玺代表着“印把子”。用印盖章的比签字的权力还要大,所以这个最终权力还是在掌印太监那儿。
掌印太监,才是明代所有太监里的老大。
说这个冯保本身很有才,尤其书法写的好,做这个秉笔太监做了很多年。可这个老二的位置一坐,就坐成了“千年老二”。
为什么呢?
因为高拱。
隆庆三年到隆庆五年之间,也就是高拱复出到他成为内阁首辅,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出现过两次空缺。按正常的进退次序,两次都应该是由冯保来顶缺,可高拱在这事儿里横插了一杠子。
按道理,宦官属于内廷,朝臣们属于外廷,宦官不应参与朝政,你宰相也别去管内廷的事儿。可这个高拱大权在握,跟隆庆的关系又不一般,所以他什么事儿都管。在他的建议下,两次分别越级提拔了陈洪和孟冲做这个掌印太监,唯独冯保没戏。
冯保心里这个气,那是可想而知了。于是《明史》轻描淡写、顺理成章地来了句“保以是怨拱,而居正与保深相结”。(《明史张居正传》)就是说,因为冯保恨高拱,于是他就和张居正勾结到一起,达成了一个反高同盟。
可惜,那个糊涂的高拱好像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反高同盟,按《明史》的说法,他不仅对冯、张勾结的蛛丝马迹视而不见,就算是到政治斗争的危急关头,明摆着两个人在耍阴谋,可这个所谓“精明”的高拱还就是看不出来。
那么,《明史》所说的冯保与张居正的“勾结”到底是怎样的呢?
按《明史》的说法,冯保与张居正主要有两次确凿的“勾结”行为。
我们先来看这第一次“勾结”。
一直到隆庆六年的五月,即隆庆皇帝突然病死,整个政坛大政变来临之前,所谓张居正与冯保的关系,也不过就刚才那句“居正与保深相结”,至于两个人有什么具体的“勾结”行为,《明史》也没说出一条来。到了这个大政变来临的时候,冯保跟张居正突然就紧密地“勾结”到了一起。
隆庆六年的五月二十六日,隆庆皇帝突然中风,高拱和张居正临危受命,成为顾命大臣。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七日,隆庆就去世了。
这时候,所谓的第一件冯、张勾结的事实来了。《明史冯保传》称“穆宗得疾,保密嘱居正豫草遗诏,为拱所见,面责居正曰,我当国,奈何独与中人具遗诏?居正面赤谢过。”
这段话是说,隆庆中风之后,冯保马上秘密地嘱咐张居正准备起草以隆庆帝名义签发的有利于冯保的遗诏,后来的遗诏里确实命冯保为掌印太监,所以这份有利于冯保的遗诏当然在很多人认为就是这对反高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