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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天下-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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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说过吗?”奕析微抬下颌,将残酒贯入喉中,清冽悠然说道:“既然你都愿意假道,难道还会吝啬做我军的后方?”

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暗魅,“如果我紧闭城门,那么胤军就会被围困在北奴境内,物资断绝……说不定还会腹背受敌。”

声音婉转柔曼,一字一字清晰地浮在虚空。仿佛娇妍丽冶的花瓣下,暗藏着沾满螫毒的尖刺。

奕析淡笑,不露声色道:“琅嬛你说得可真绝。那我是不是应该学晋献公,现在就将‘虞国’连根拔除?还是干脆拖你下水?”

我默然不答,轻转皓腕将见磬的水晶盏满满地斟上,浅呷一口道:“既然已经对峙了那么久了,为什么就不能拖到来年开春之际。现在虽初战告捷,受严寒天气掣肘,不得不将攻势缓下来。”

“因为……”墨玉眸心淌过一线清灵的流光,“因为宜睦公主被逼殉葬,香消玉殒……”奕析修长的手指轻击桌面,分明朝着帝都的方向,“有人悲恸欲绝,激怒攻心……”

“碰”,我将水晶盏重重地放在石桌上,酒液激烈震荡,飞溅到我纯白织金鸾纹的衣袖上,我冷笑道:“别把什么罪孽都往我身上推。按我看来,十有八九是想利用新君即位、朝政不稳的契机,不能由着他万事稳当了,才是错失良机吧。”

“抱歉。”奕析饮下一杯“昔人醉”,他应该知道的,我极不喜欢听到“宜睦公主”这四个字。

清泠飘逸的弦音透过一层薄薄鲛绡幽幽邈邈地溢进来,先是几缕零落的滑音,我已听出是凌波舞的前奏,乐声似是推渡着涟涟清漪传来,声声空灵中蒙染了湖水的幽冽沁冷。

循着声音看去,与我们隔水相望十余丈的地方,十几盏八角朱漆彩雕宫灯,挑亮一处濛暗的夜色,流光溢彩。正是我遴选进宫的六名女童在作凌波舞,绰绰约约地可以看见随着妙曼的娇躯,流云回雪般的衣袂飘飞,手中舞动素绫婉若游龙,翩若惊鸿。

“凌波舞么?”奕析细眯着双眸问道。

“是的。”我又饮下一杯酒,昔人醉刚刚饮的几杯只觉得酒味清淡,越饮到后面越觉得浓烈。

“易学难精。”我指尖轻揉着眉心,回忆道,“当初我七岁开始跳凌波舞,一年学成,学精却用了四年,到了第六年,身量初成时,才略略达到妈妈当年的水平。”

“那你现在还作得出凌波舞吗?”

我初一听,觉得奇怪,后思忖一下说道:“有些难,因为凌波舞中很多姿势,只要调整一分就可以是摄魂绫。自从我知道这个秘密之后,只要心中存在一点杀伐之意,就作不出凌波舞。”

“哦。”奕析若有所思地点头。

此时,亦是一曲终了,琅染与其他五人朝着我们的方向,婉娩优雅地屈膝行礼。

奕析兴趣寡淡地扫过她们一眼,突然猛地夺下我手中的酒杯,桌上已经横躺着五只磬空的冰玉壶,“你别喝了,莫像在凌虚台中那样吐得难受。”

我推开他的手,“你随我。”

宫殿楼阁,琼台玉宇都静静地蛰伏在东方一抹煌煌天光中,蒙昧的光影勾勒出建筑物轩朗、硬挺的线条。我头枕着手臂趴在石桌上,肩上披着件淡黄斑点的厚实猞猁裘斗篷。水榭四面垂有珠灰鲛绡,倒也不觉得冷。

奕析走后,我就反复在想他临走前最后说的几句话,睁着眼睛在水榭中一夜无眠。被压着的手臂稍稍感到僵硬,我尝试着触动一下,指甲猛地刮到了桌上的一只水晶盏上,它在桌上“咕噜噜”地旋转,剔透的水晶在旋转时,人眼盯着只觉得目眩,许多色彩被凌乱地搅浑在里面,最后我伸手将它“哐当”覆倒在桌面上,终于停了。

像是遭了梦魇般,双眉微蹙,我感觉有些吃力地按着突突跳动的眉心。

你肯定有什么事隐瞒着我,而且那事还十分的重要。

我们之间没必要坦诚相见。

我依然还是趴倒在石桌上的姿势,被体温捂得久了,身下的一面石头倒也有些暖意。莹白如玉管的指尖蘸着昨夜的残酒,在平滑的桌面上划着,渐渐地勾勒出伏眠西北部边疆的形状。一段连绵的细线后,我用力蘸了一下酒水,手指弹出一大串水珠,这里是苍括山延伸过来的余脉,在旁边就是毗邻的碧翎国。苍括山整体在北奴境内,也算是庞大的覃积山的余脉,且有军队驻扎。碧翎国长期受到北奴控制。山有守国有守,合抱成天然屏障,这样几乎就是将伏眠深入西域一带的路给堵死了。西不可通,东不可往,北为北奴,南为胤朝。

我的手轻轻一拂,就将桌上蜿蜒的酒迹全部抹去。

越国鄙远的事情胤朝是做不出来的,那块地方对胤朝只能是食之无味,绝无弃之可惜。若是你愿意,就可以控制苍括山一带,解除来自北部的禁制,从而连通西域诸地。

东边白光已大盛,如利剑般丝丝刃刃地刺破黛青色的云团。

我支撑着慵懒地坐起来,昨夜饮了不少酒,而且一夜无眠,可是我并不觉得头晕,只是稍稍有些乏力。支起身体时,没顾到后面,手肘将一只略微倾斜的冰玉壶撞了下去,我回过神的时候,里面的酒液已经洒了一地。

“玉笙。”我试探着唤了一声。

很快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玉笙走到我面前,“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忍不住浅笑,多少年了,这丫头一直都没有改口,按照颜府中的旧制叫我“小姐”,在北奴时如此,我特意将她从宁州接来也是如此。有时睡得迷糊着,听见她叫我“小姐”,恍恍惚惚中像是又回到了颜氏旧府,十四、五养在深闺中的颜卿,骄矜尊贵的相国千金,兼以聪颖灵慧,对未来更多的是憧憬,满足于心底带来愉悦的小小幻想。

“一身酒气,我要沐浴。”我道。

玉笙点头后,就与人着手去准备。

“啧啧。”清丽纤细的女声响起,秀眸瞥过桌上地上洒落的残酒,笑道:“那这么珍贵的酒来擦桌子抹地,不知道姥姥知道了是何感想?”

我原本以为会说这话的人是元君,回头时一双浅淡的眸子撞入眼帘,唇角含着一丝清雅疏离的笑容,才发现来的人是扶乩。

“扶乩,怎么你找我有事么?”我漫意地理着压偏的发髻,鬓角发丝松散。

“有。”她神色淡淡应道,细长纤秀的眼睛看了一圈四周,“来看王爷走了没有?”

我轻哼一声,半开玩笑道:“难不成还留着他?”

“圣女自己知道怎么拿捏分寸。”极轻的话就像一根细却锋利的冰弦,不着痕迹地割过了肺腑。

分寸,当然是有,要是拿捏妥当就难了,就像冰弦在手上,抓得不紧,细若发丝的它就掉了,抓得太紧,就会割裂自己的皮肤。此时,我正色道:“扶乩,你速去将元君,丹姬,还有刃雪找来,就说有事商议。”


轩彰七年二月二,已是龙抬头的日子。天气却不见怎么回暖,但是莽野上猛烈的暴风雪却是渐渐少了。有时天穹暗沉阴晦,会纷纷扬扬地飘下雪花,轻盈漫卷,幻烟幻雾地在一座年代深远的孤城上空盘旋,若不是狱那城墙上处处林立闪烁着剑戟戈铤的寒光,倒是雪原上一派静谧宁和的景色  可是这里哪有静谧与宁和司言,二十多年前那场战争中,留下的无数士卒遗骸或许已经腐朽糜化。但是近几月之内,士卒的身体在这里被战火压碾得支离破碎后,断肢残骸说不定还完好地埋在雪下,只是入冬之后一场又一场席卷天地的大雪将所有都掩盖了,无任是血染铠甲而战的壮士,还是弃甲曳兵而走的逃兵,只要在这块土地倒下了,就像是着同样的殊荣,就是被自然中最洁净、最纯粹的雪掩埋,比入土为安的那污浊熏臭的泥土中,是要好上百倍。
伏眠与胤朝之间正式达成协议,伏眠将与胤朝组成盟军,共同攻打狄那城。我之前虽多次临近战地,但是都还未真正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这也是我第一次领会到什么是锋铺酷烈,裒鸿遍野。
我出伏眠时,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郇日睛以下蒙了一层轻薄白纱。行军到离狄那城十里远的一个小镇,耶里曾有北人与中原人混合杂居,都已是房舍空置,冷清异常的巷遵两侧,几扇残破的门像深秋枯叶般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楣边上,冷吹过就“吱嘎”低吼着瑟瑟发抖。
我看到一间红墙黄泥盖房子,栅栏围着,杂植着几株针叶松,像是经过烈火烤炽,大半边现山颓败干枯的焦黑。我走近后从焦地上捡起一块烟熏火燎的术牌,上面只能依稀辨出两个字“司学”,我心神器地一滞,就是这里,我曾经向耶历赫进亩在人口聚集处开设蒙学,想必这里就是了。
  那么术牌上前面两个看不清楚字必是“禀灵”。瞬间感到压在木牌上的手指有些微颤,耶历赫当初问我学院名字,我就在一张纸上落笔写下大大的“察灵”二字,意为青稚幼童,秉承灵秀之气想到这里心壁霎时覆上一层薄薄的悲凉,可以说我创造了这里,又毁灭了这里。
轩彰七年二月,扎军狄那城五里。
轩彰七年三月,狄那城未攻下。
轩彰七年四月,情况依然。
辗转到轩彰七年五月中旬,这种态势仍在延续,早料到势如破竹地下来,到这里定是要磕到难缠的老竹节而生生卡住,但是没想到看似其貌不扬的狱那城,会像一颗坚硬的胡桃那样顽固。久攻不下,平白与它消耗着并非良策。于是奕析决定先扎营在龙吟台附近,再从长计议
七年前两国储君龙吟会见时,妖魅般肆虐的滔天大火直冲九重云霄,从中爆发激溅出无数炽热的焰球,混台着血肉残肢坠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腥艳而且残忍。
现在青石筑造的龙吟台现在只剩下一段段坍圮的断墙,断壁残桓,孤柱孑立。偌大的一座龙吟台在火劫之后,剩下寥寥几处还尚完整,显示出当初鼎盛之相,别处都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本圣祖皇帝刚始建的龙吟台,如同一方纯净青玉悠然独立于冰天雪地中,现在就像被外力狠狠地掷碎了,徒留下一地残破不看的碎玉。
故地重游,我看着那废墟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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