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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之后,少不了有一两个手痒的,滥用职权,驱赶人群,顺手将报纸揭下,拿回去细细研读。
也巧,这天正是刘川的两个手下,先来无事坐在铺房中议论。说道高兴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被寒冬里出来小便的刘川听到。沉着脸咣当一声推门进去喝道:“吵什么?”
两人吓得赶紧住嘴。但总要回答上官的话呀。其中一个战战兢兢禀报道:“回大人话,小的们今日巡街,在巷口看到一件物事,便揭下来细看,上面写着些小笑话有些趣味,便忍不住笑出声来。大人恕罪!”
“什么物事,拿来我看。”
刘川伸手接过,咦,这个东东倒也稀奇。新事物没见过诶。那手下还怕法曹大人找不到笑话,专门上前伸手指点了一下。原来是那栏,其语云:“昔有一老翁纳一少妾。甚为得意。夜间做一梦,忙见在鼓上掷骰子。次日请人详梦,人说‘此梦大吉。鼓上掷骰子,乃多子之兆。且有声有色,定主吉祥也’。其人大喜,方欲回转,旁又有一人叹曰‘非也。此解大错。待我与你解来。’老翁忙问其详,那人道:‘尊翁纳妾做此梦,是说你这把老骨头,早晚要断送在这块皮上也!’”
刘川看到此处,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几乎大笑起来,只在属下面前生生忍住。
再细看下面,有按语云:“叹叹,时有四季,人亦有四时。为人不知顺天时而强年少,此非惜福也。汝信前解乎?信后解乎?吾从后也!盖此故事,当劝世人顺天时,依常理,勿过份贪欢而至乐极生悲也。戒之,戒之!”
本来小报上登载荤段子大大不该,然而梁丰加了这么两句按语,居然变成一篇劝世文章,罪过大大减轻。
他为什么一出手就要写这种故事?当然是要为今后的报风铺路,办报纸不写群众喜闻乐见的东西,动不动板起面孔训人,时间一长谁鸟你?现在是新鲜事物,又不是哪个大权的喉舌,自己犯不着主动去舔菊,抓不着辫子就好。
果然,刘川又不知这玩意儿的底细,通篇看了,只觉得形式新颖独特,轻松活泼,能做到乐而不淫。是个好东西。
但他毕竟是进士出身,又是皇城的官儿,政治觉悟可不是一点半点地高。马上转念想到:“这玩意儿也不知如何就无端端冒了出来,随意便张贴在街上。印这些内容倒也罢了,万一是印什么谋反闹事的,那不也一样要引起轰动骚乱?不行,须得马上报告上官才行。”
当下面色复转凝重,扯起报纸便朝府尹公事房走去。
现而今的开封府尹已经换了王臻王大人,这个老头可不太好惹,历任多处地方官,走一处凶一处,无论是内地还是沿海,他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从不向恶势力低头。因刘川同他有些相似,很对其脾胃,顾十分看承刘川。
见到法曹近来,王臻笑眯眯地看座:“这么冷的天,不在自己公事房烤火,跑到老头子这里来做甚?莫非又有为难案子了?”
“大人,并无为难案子,到有一样为难物事,要请大人过目。”
刘川也不罗嗦,直接就把报纸呈上。
王臻从头到尾细细看了,稍一思量,便已明白刘川的意思。点头严肃道:“这个物事倒是来得蹊跷,虽然不涉妄乱,然不可不正视之。这么办,你去暗暗查访,看看这个盛和坊到底是哪家作坊,干什么营生,问明白了来回我。明日老夫便带了它面圣,未雨绸缪一番。”
其实王臻虽然威猛,但绝非官场傻冒。他可比刘川见识明白得多,一看到盛和坊的字号,便知道人家是光明正大做事。哪里会有什么影响稳定的事发生?不过下属既然已经报来,那这玩意必定在民间有了些气候。若不及时上报,眼皮子地下的事情,非要等上级领导过问才去查吗?反正天天都要朝会的,当个闲篇扯几句,打个埋伏。将来就算真的出事,自己也是先汇报过的,怨不到自己头上。
第二天早朝,王臻果然把这份拢在袖子里带到了垂拱殿。日常事务处理完毕,罗崇勋还没宣布散会,王臻赶紧出列道:“启奏太后、官家,臣有一桩事体要报。只因事出特殊,不知如何写本,只好临时奏言,望恕罪。”
在座一听,颇为奇怪,居然还有开封府尹不知道怎么写奏本的新鲜事,倒要领教领教。
王臻从袖子里抽出报纸高举过头道:“昨日臣得属官禀报,言说京城出现一份,以雕版印出,类容驳杂,虽不涉妄乱,然亦感不可等闲视之。故专呈御览,以请圣裁!”
刘娥在帘子里接过看了,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又一时间想不起什么原由。他知道王臻的意思,点头道:“传与诸位臣工看看罢。”
一份报纸,鲁宗道、寇准、张士逊、钱惟演、张知白、李谘、薛奎等大臣一个个快速传看了一遍。可惜,若是王曾丁谓在,必定马上反应是谁搞的。这些人虽然略略知道梁丰的文章,毕竟年纪大了,一时想不起来,莫名以对。
反倒是赵祯成了最后一个看到的,刚刚翻开,心中一动,马上明白,这一定是梁兄干的好事了。哈哈!
鲁宗道见人人传阅完毕,便向自己下首两位副相瞧去,想请他们先谈谈看法。张知白要老好些,出列说道:“臣看这个物事,倒是颇为新颖别致,刊载时事,引见趣闻。颇能解颐,若能善用之,亦当有教化之用。”
果然都是人精,随便出来一个便可看出其中关节。别人正要说话,张知白又继续道:“不过有个关节颇为难解。这物事一刊一本,雕版所费几何?有何利益所在?臣忝列工部,所知将作监也无此能为可以快速雕版。这样大费周折,定有用心。臣愚钝,不知所谓。”
张知白说完,众人均微微点头,承认老头道着关键。
然而鲁宗道却更敏感了许多,他这首相当得心虚,联想更加丰富。说善用有教化之功不错,可是若不善用呢?岂非有扇乱之害?
“用晦之见,臣不敢苟同。这物事来历不明,从天而降。虽说有盛和坊三字可查,焉知非奸人假托而淆乱?见世之初遮掩其像,若过些时日入了人心,慢慢露出祸端,那时收拾不及,岂不棘手之至?莫如严查源头,一举毁之,免除祸患。”
张知白见一把手反驳自己,愣了一下,不再说话。张士逊应道:“嗯,臣赞同鲁相之言,防微杜渐是正理。”也不知道他是拍鲁宗道马屁呢还是自己真以为如此。
寇准忽然说道:“此物刊刻文辞,貌似非为盈利。其心殊不可解,但毕竟无涉违碍事,一举毁之,恐怕不妥。莫如便请开封府查明来源,交由礼部或察院办之。方显稳妥。”
毕竟是寇准开明些。建议道。
刘娥听了点头:“莱公所言极是,就依莱公,王臻,此事由你们开封府去查吧。”
王臻忙点头领旨。
赵祯坐着却不说话,静静看着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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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官家通风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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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散尽,赵祯拜辞刘娥,回到福宁殿,心神不宁,想的尽是这份报纸之事。
以他和梁丰的交情,鼻子都闻得出那股子味来。刚才乍一看见,差点就笑着告诉大家不用查了,这是谁干的,幸亏硬生生忍住。左思右想,觉得这事还是要找个人来办。吩咐李石彬去把阎文应叫来。
阎文应来时,赵祯已经提“汴水闻见”四个字在一短笺上,递给他道:“你速到封丘一趟,不许让人瞧见。将这纸条给梁丰,看他如何回话。”阎文应答应而去。
这个宦官胸有大志,为了随时准备替官家办好各种事宜,早就勤学苦练,马术也在其中。接到吩咐,更不多言,出门带了两个侍卫,悄悄纵马出了京城。一路狂奔,回来时才酉时方过。
赵祯见他回来的早,赶紧问道:“怎么样,见着如何话说?”
“启奏官家,梁丰只说了句‘多谢官家,且请放心。’奴婢便回来了。”
赵祯才松了口气,笑道:“呵呵,朕早知他必有对策,不过白嘱咐一下子罢了。”
这边梁丰目送阎文应远去,才转回头,程程笑问道:“官家也好生奇怪,巴巴地写了这么四个字来做甚?莫非是要抢你的生意,亲笔给报纸题写刊头么?”
梁丰笑着摇头叹道:“他终于长大了。”言下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小嫦也是不解:“此话怎讲?”
“方才阎文应把早朝会的情况大致说了。可惜他不是亲身在场,说得不甚真切。不过官家当时一言不发,任由朝臣和太后议论,那他当时早已知道,这报纸是咱们办的。”
“那又如何?既然你已经不怕他们知道,官家便当面说破又会怎样?还要人家劳师动众查上一番么。”程程道。
“不一样的。”梁丰摇头:“谒陵前后,官家和太后隔阂已深,我同他的关系,满朝尽知。若当面说破,太后必定会以为这是我们早就商量好的。再联想我那,便要疑心这报纸此时出现是针对她,多半就要当机立断下令查禁。你们想想,早朝会几位相公,算上莱公一个,都对这玩意儿持疑问态度,再加上鲁宗道态度坚决,官家阻止得了么?就算他真的阻止,恐怕是更增太后防范之心。必欲除之而后快。因此他索性一言不发,让他们查一阵子。好给我腾出时间来应对。”
“唉!你们这些男人真是的,成日勾心斗角累不累啊?猜来猜去挺好玩么?我听得脑袋都疼死了!”程程抱怨道。
“呵呵,不累。可是你们俩要累了。”梁丰贼笑道。
“啊?又有我们什么事?”
“反正多的也做了,干脆再麻烦你们一下。不是翻书查史挺起劲么?请你们再找找看,上个月先帝、官家和太后的奉册大殿到底是依照何例举行的。程程你家里熟人多,官面儿广,虽然你爷爷身体不好没参加,看看你叔叔去没有。再找几个至交问问,咱们加紧出一期专刊。就记录本次奉册大殿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