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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人,你难道不知道母子连心之说么?皇上是太后亲生,知子莫若母,皇上之意难道还需亲口说出?但一个神态,一个动作便可明了。莫非你的儿女不说话,你便不知他们心中所想么?”杨廷和淡淡道。
吴邈摇头道:“下官确实不知,我的一双儿女若是不说话,我可不知他在想什么。”
杨廷和淡淡道:“吴大人,那你可要好好反省了,足见你对儿女没有尽心,但凡亲生儿女,那个父母不将他们心思揣摩的差不多的,自己身上的血肉,终日厮守在一起,行为神态均有迹可循,莫非吴大人从不呵护你的儿女,也从不关心他们的言行举止么?”
“也许该问问吴大人的夫人,那一双儿女是否是吴大人亲生的。”有人低声道。
此言一出,顿时窃笑声一片。
吴邈怒道:“这便是你们的理由?当真枉为读书之人。”
杨廷和也怒喝道:“大殿之上,谁人说此无聊之语?下次若有人这般说话,必不饶恕。”
事到此时,吴邈也没什么反驳的有力言语,父母对儿女自然再熟悉不过,若是皇上真的神态和动作之中表示了首肯,自己再反对那便没有道理了,今日自己也算是据理力争了,至于无法阻止此事的发生,吴邈自认也尽了力,对得起来之前杨一清的嘱咐了。
“杨廷和,便由你宣读遗诏,晓谕群臣,之后立刻昭告天下,让各地州府官员百姓知晓。”张太后看着杨廷和道。
“臣遵旨。”杨廷和缓步上前,接过内侍递过来的遗诏圣旨,慢慢解开捆扎的黄丝带,殿内一片寂静。
突然间,偏殿中一片嘈杂之声,内侍尖细的嗓音响起来:“你作甚?这里是大殿,大人们正在议事呢。”
群臣听得清楚,均侧目看向一侧通往偏殿的帷幕,一名太监的脸从帷幕后探出来,一眼看到满大殿齐刷刷的目光正注视自己,吓得妈呀一声缩回头去。
张太后怒喝道:“王德全,你鬼鬼祟祟作甚?”
那名叫王德全的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刚才养心殿的一名侍卫跑来送信,奴婢听了之后觉得很是紧急,想看看能不能告之李能李公公转告太后的。”
张太后皱眉道:“养心殿?出了什么事?”
王德全咽了口吐沫道:“那带刀侍卫说,镇国公宋楠挟持带刀官常胜闯入养心殿面圣,还说他手中握着火器,恐对皇上不利。”
“啊?”
“什么?怎么可能?”
“宋楠什么时候回京了?”
群臣惊得目瞪口呆,有的人压根不知宋楠回京的消息,跟讶异于宋楠居然会挟持人质闯入养心殿中,这消息震惊是震惊,但显得有些可笑。
“反了反了,镇国公竟然会干出这等出格之事,臣建议立刻集结侍卫人手去养心殿,莫让宋楠对皇上做出不利之事。”梁储大声道。
“对,立刻将他缉拿,问他意欲何为?趁着皇上病重,这厮怕是有异心了。”有人附和道。
“镇国公见皇上本无需这么做,他为何会如此?是不是侍卫们不开眼挡着他不让他面圣?他千里迢迢回京来探望皇上,侍卫们若是拦阻,也难怪他会发飙,倒也是情理之中。”有人低声道。
“什么情理之中?规矩便是规矩,皇上需要静养,太后懿旨任何人不得打搅,宋楠即便贵为国公,也无权闯入皇上住处,更别说挟持人质携带火器进入了。你们有的人心里居然认为是情理之中,将宫中礼节国法规矩置于何地?”费宏瞠目怒喝道。
张太后无心听他们争吵,在宝座上站起身来便走,杨廷和愕然道:“太后,遗诏尚未宣读呢。”
张太后气急败坏的道:“现在还宣读什么遗诏?皇上怕是在宋楠手里了,还不去救皇上,遗诏的事比皇上的命还急么?”
杨廷和自悔失言,忙道:“臣该死,来人,即刻调动人手前往养心殿救出皇上,宋楠若是意图对皇上不利,可当场格杀,不必留手。”
群臣惊惶四顾,心中惴惴,今日之事云山雾罩,很多人压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隐约感到一场大变乱即将到来。
……
养心殿东暖阁中,正德和宋楠君臣之间的对话还在继续,正德的脸上泛着红潮,两粒龙虎回春丸的药力正好弥补了他身体中最需要的东西;他的病之所以沉疴难愈,开始的时部分原因是因为龙虎回春丸的服用量太多太频,让他本就虚空的身子更加的衰弱。但一旦停用药物之后,他的身体又突然的吃不消,这是一般成瘾毒药的基本特性,那就是戒除的时候会让身体极不适应,强行戒除之后,身体没有了药物支撑更是很快耗竭生机。
这当然不能怪宋楠禁止他服药,宋楠劝阻他的时候,他的瘾头还不大,到后来自己意志薄弱,又被朱宸濠通过马永成刻意的引诱他大量服食,才是他最终身体崩溃的原因。
而刚才宋楠给他服用了两颗药丸,就像是干涸的池塘中的一枉清水,为池塘底部快要死去的鱼儿又赢得了片刻的喘息,但这一举动只是调起了他体内最后的生机,相当于抽取了他的生命力,让他直接便进入到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他,正德面色红润,也不咳嗽气喘,身上也恢复了些许气力,甚至有了些食欲。但正德没有去要求吃些东西,他自己很清楚这是回光返照之相。时间无多,须得赶紧将事情交代好,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交代,还有太多的话需要说,他不能浪费时间。
“宋楠,这十几日间,朕神志清醒之时一直在想着以前的事情,想着朕在东宫的日子,想着朕登基以后的这么多年的人和事。朕心里其实很明白,朕不是群臣心目中的好皇上,朕太过任性随意,甚至有些荒唐,可是朕却从未想改变,朕并不后悔我做过的一切。”正德话语悠悠,眼神空洞的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宋楠不知如何接口,正德并不糊涂,相反他却是个聪明人,但不知他为何会做出一些荒唐事,这也是宋楠所困惑的,此刻正德自己提及此事,宋楠倒是愿意听他说下去,听一听正德心中的真实想法。
“你知道么?朕十岁出阁就学,每日翰林院讲学之师入流水般出入东宫,每日讲习不休;内阁大学士们也被父皇安排了隔三岔五前来督学检查朕的学业,父皇……父皇在我出阁就学之后也再不带我夜游皇城,见了我的第一句话便会问学业,严肃的有些可怕。朕烦透了,真的烦透了。朕并非不知他们是要为了我今后当个好皇帝,可是朕真的不喜欢他们这样。”
正德脸色潮红,鼻翼煽动,情绪甚是激动。宋楠忙低声道:“皇上稍歇,喝口水吧。”
正德摆手道:“不喝,朕不喝,朕一肚子的话今日不对你说,怕是便没机会说了。你知道么?朕在东宫时便心里一直在想,朕若即位之后,定将东宫之中的书本烧的干干净净,要做些出阁叛逆之事,让那些自以为将朕教导的很好的讲学,内阁大学士们都目瞪口呆。朕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越是希望朕成什么样子,朕便越是不像他们所期望的样子。朕就是要打他们的脸,打的啪啪啪的,他们越不开心,朕便越开心。哈哈哈。”
正德像个顽童一般哈哈而笑,笑着笑着剧烈的咳嗽起来,宋楠忙拿布巾递过去,正德捂着嘴咳出一大口黑呼呼粘稠的血块来,自己只淡淡看了一眼,却不以为意的丢在渣斗里。
宋楠劝道:“莫说了,莫说了皇上,臣都明白。”
正德喘息稍定,带着得意的笑容道:“你是现在才明白吧,朕每做一件看似奇怪荒唐的事情,便躲在暗处看着那些臣子们的反应,朕很开心见到他们惊慌诧异不知所措的样子,朕的心里便有一种快意。哈哈哈。”
宋楠咂咂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正德的这种行为,正德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骨子里充满了叛逆,原来他一切的行为都是故意为之,为的是跟所有人斗气,跟他的父皇母后,跟内阁大臣们,跟逼着他读书的那些翰林院的讲学们,原来正德的心里竟然压抑着这么多,难怪他的人格和行为都有些变形了。
“去年冬天,朕读到江南才子唐寅的一首诗,上面的两句诗朕觉得写到了朕的心里。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哈哈,可不是这样么?大臣们认为我是个荒唐皇帝,只有朕一个人明白,朕这么做就是要逗他们,看着他们愁眉苦脸的样子,朕比什么都开心。”
“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宋楠低低吟诵着这两句诗,忽然间他开始可怜面前这位正德皇帝,正德的天性是浪漫不羁的,但偏偏他的身份是皇子,是要当皇帝的。于是包括先皇在内的朝廷上下,都恨不能将他培养成为一个古往今来第一的明君,灌鸭子一般的逼着他学治国经世之道,学礼仪伦常之序,学为人处世御下之策。将正德的天性压制的一丝一毫也没有了。正德不得不在先皇和内阁大臣们的面前当个乖乖的太子,内心中早就渴望着爆发的一天,当他登基之后,以前的压抑便会全部释放,也就出现了这种变态一般的心理行为。他以荒唐随性为乐,他以让大臣们痛苦为荣,而这一切他自己都明白是不对的,但他就是要去做。
“宋楠,朕也不期望你能理解朕,朕和你说这些只是朕不想将这一切带进坟墓之中,让后世人误会朕是个疯子。事实上朕知道轻重,朕在国家大事上可曾做过什么愚蠢的决定么?朕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朕的大明江山还是稳固的,朕再将他传下去,便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列祖列宗,这是朕唯一不会荒唐的地方。”
“当然,朕很庆幸有你帮着朕,每每朝廷危难之际,朕知道你必会挺身而出替朕解决,你好好想一想,朕对你宋楠算不算是恩宠有加,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