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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连声告罪,拉着宋楠的衣角道:“镇国公万万不要误会,之前确有些事对您有所隐瞒,但那并非是咱家所愿,再说也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但有紧要之事,咱家是断然不会这么做的。咱家只是不想事无巨细的都去烦扰镇国公罢了。”
宋楠微微点头道:“我知道,否则你以为我会跟你推心置腹的说这些?”
张永道:“是是是,眼下便有一个刚刚得到的消息要跟镇国公禀报,刚才忙于给皇上瞧病,咱家没机会说,此事今日晨间刚刚发生,咱家也没来得及去告知镇国公。”
宋楠侧首道:“何事?”
张永张口欲言,忽听暖阁内房正德剧烈的咳嗽声响了起来,伴随着正德的叫声:“宋楠,宋楠,你还在么?咳咳……咳咳。”
宋楠忙叫道:“皇上,臣在这里。”忙抬脚往内房之中奔去,张永将话咽下肚子里,也赶忙跟着宋楠奔进内房,口中叫着:“皇上,奴婢也在,皇上有何吩咐?”
病床上的正德正挣扎着起身来,口中咳嗽不停,宋楠三两步上前来扶着他抖动的身子道:“皇上躺下休息便是,无需起来劳动。”
正德用帕子擦去嘴角边的污物,摆手喘息道:“朕不想呆在床上,朕想起来走走。你不是说要陪朕走走么?对了,那神医呢?怎不来回禀病情?朕的病怎样?能治好么?”
宋楠忙道:“神医亲自去给皇上抓药熬制去了,神医说了,皇上只要遵照医嘱,按时吃药,到三月春暖花开时节,病体便会康复。”
正德看着宋楠道:“真的么?你莫骗朕,朕这病怕是没那么简单。肺痨之症岂是那么容易治愈的?”
宋楠微笑道:“皇上还信不过臣么,臣何时骗过皇上?需知那可是神医,当年臣中毒就剩下半口气,还不是活生生被他给救过来了?皇上放宽心,那神医医术神奇,他说皇上的肺病并非肺痨,之前是太医误诊。只是肺中有些小毛病,以至于看上去和肺痨相似,但却绝非是不治之症。”
正德喜道:“真的么?那朕可放心了。你传话给那神医,若能治好朕的病,朕赐予他金银庄园,让他进太医院当院判,叫他好生的给朕调养。”
宋楠心中暗叹,李神医可不会来当什么院判,当年他的师弟陆院判被他讥讽取笑的一文不值,他怎会稀罕什么太医院的职位,金银珠宝庄园什么的恐怕李神医也是不在乎的。
张永一边帮正德穿着鞋子,一边笑道:“皇上安心,神医定会尽心尽力的,不过皇上若是想早日康复,倒是要受些拘束了,神医叮嘱了几项规矩,皇上须得遵守,神医说了,这些规矩对皇上的病情大有裨益。”
正德道:“哦?什么规矩?”
张永将李神医定下的约法四章复述给正德听,什么不近女色,什么早睡早起勤锻炼什么的,正德木然听了,半晌叹息道:“罢了,为了能痊愈,朕尽数遵守便是。”
宋楠心想:不到这个时候,正德岂肯答应这些规矩,之前身体健康的时候,谁要是提出这种建议来,必会被正德骂的狗血喷头,外廷挨板子出人命的官员们还少么?而现在,正德居然毫无怨言的接受,看来他是真心希望能恢复健康,但可惜却已经是晚了。
第七八二章 正德的决定
正德穿了厚厚的衣裳,又喝了一碗熬好的药汤,脸色好了不少。宋楠才敢扶着正德往外走,也不敢走出太远,只沿着后园的廊下缓步而行;来到十几树梅树之前,正德下了回廊踩着积雪来到盛开的梅花树边,手扶梅枝呆呆入神。
宋楠轻轻跟在他身后,即便是竭力掩饰心中的情绪,但面对这个将死的皇帝,面色中很难保持轻松。倒是正德情绪很不错,摸着一朵盛开的黄梅花瓣笑道:“宋楠,朕很久没有来赏梅花了,特别是雪后的梅花。今日使大年三十,压着一年的最末一天到来的大雪或是祥瑞呢,今年我大明或将是丰收之年呢。”
宋楠笑道:“那还用说么?天佑我大明,如今边患根除,边镇只需巩固河套防御便可,国内可大事发展农商,假以时日,我大明必为盛世,皇上也将成为盛世之君名垂千古了。”
正德微微叹息道:“朕惭愧的很,朕其实没出什么力,若非本朝人才济济,个个尽忠报国,我大明岂有今日的光景?说实话,朕这个皇帝当的不怎么样。”
宋楠忙道:“皇上岂能说这样的话,臣子有为那是皇上统御有方,汉高祖刘邦抓住韩信之后曾经和韩信有过这样的问答,高祖问:韩信啊,我能带多少兵马啊?韩信不客气的回答道:陛下最多能领十万兵马,多了便没那个本事了。高祖又问:那你韩信能领多少兵马?韩信答:臣领兵多多益善,不管多少我都能让兵马井井有条。高祖又问:那你怎么被我抓住为我效命呢?你不是本事比我大么?韩信说:陛下不善于带兵,但善于统领将领,这就是韩信我被陛下捉住的原因了。而且陛下的能力是天生的,不是人们努力所能达到的。”
正德呵呵而笑道:“宋楠,你这拍马屁拍的不露声色啊,虽然明知你是拍马屁,朕还是很开心。”
宋楠微笑道:“皇上是天子,没有皇上的宽容和统帅,臣子们不能尽显聪明才智,很多事是没办法做到的。”
正德见宋楠说的真挚,也触动了内心中的情绪,拍拍宋楠的肩膀道:“宋楠,朕其实也很感激你,你我君臣这些年来干了不少大事,朕时常想,若朕没有遇到你,朝中没有你宋楠,我大明朝又是个什么模样。虽然你行事也有偏颇之处,但朕却从未因此生出对你的不满,朕知道,你对朕是忠心的,你是绝不会做出不利于朕的事情的。但朕为了照顾全局,往往不得不有所权衡,这一点你该明白。”
宋楠点头道:“臣懂得。”
正德轻轻抓下梅枝上的一层雪在手心中揉捏,看着雪慢慢融化消失不见,叹了口气道:“朕即位之后,最担心的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
宋楠摇头道:“臣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正德缓缓道:“朕最担心的便是朕这个皇帝做的不好,将来无颜见先皇于地下。朕当然想做个文成武德英武神明的好皇帝,但朕自认做不到这一点,幸而朕有你,还有满朝尽心竭力的臣子,就目前的大明朝而言,朕若见到父皇,该可坦然面对了吧。”
宋楠低声道:“皇上,你说这些作甚?皇上现在要静养身心,要学会不去多思虑一些不该思虑的东西,思虑费神,对身子不利。”
正德点头笑道:“说的很是,这场大雪下来,不知万寿山山坡上上的雪有多厚,还能不能滑雪了。朕很想和康宁还有你一起去万寿山滑雪玩,上次滑雪还是朕登基的那一年,自那以后,一晃竟然匆匆六七年过去了,你我君臣再没去过了。”
宋楠笑道:“只要皇上想去,臣自然是陪同左右,只是目前的雪还不够厚,皇上的身子也还需要将养,正月里该还有大雪,到时候请了公主一起去滑雪便是。”
正德点点头,回身朝廊上走,宋楠跟在身后搀扶,正德忽然停步转身看着宋楠道:“宋楠,朕有一事要告知于你,你要给朕拿个建议。”
宋楠道:“咱们回暖阁再说不迟。”
正德摇头道:“朕不想闻着那些刺鼻的药味,就在这里说。”
宋楠道:“那么去那边亭中说话,避一避冷风。”
正德点头一笑,举步朝梅林后方的小亭走去,站在廊下的张永很是见机,马上叫小太监们搬了火盆去亭子里,将石凳上垫上厚厚的棉垫;宋楠和正德来到亭上坐下,正德挥退站在亭上的众人后,沉默半晌开口道。
“宋楠,朕记得之前和你谈过朕的暗疾之事,不知你可记得?”
宋楠一愣道:“皇上还在想着你的病么?刚才臣不是说的明明白白了么?”
正德摆手道:“朕说的是暗疾是朕患有的不育之症,当时母后提及此事,朕心中不痛快,也不太相信。记得上次你离京出征之前,朕曾和你说过此事。”
宋楠心中一跳,正德主动提及此事,看来和如今朝廷上下闹得纷扬的立嗣之事有关,但宋楠不能多言,只道:“这是谁在散布流言?臣定命锦衣卫查个水落石出。”
正德摆手道:“不用查,这件事是太后主持的,数月前便已经告知了朕,朕起初也是不信,但母后岂会在此事上欺骗我?而且我也早就怀疑自己今生无后了。这么多年来,朕临幸的女子成百上千,无一怀有身孕,难道都是这些女子不能生育?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朕的身体出了毛病。而且母后将陆真为朕诊断的判断都告知了朕,那陆真便是因为此事被母后赐予自尽了。”
宋楠知道,太后要想让正德相信此事,定会将所有的事实告知正德,否则正德是绝不肯相信自己患有不育之症的,现在看来,陆真之死太后也没做丝毫的隐瞒,承认是她亲自赐死的了。
“朕愧对先皇,朕竟然连先皇血脉都断送了,朕有罪啊。”正德捶打着胸口,发出嘶哑的喘息声。
宋楠忙道:“皇上、皇上,切莫因此自责,若此事是真,却也非皇上所愿,这等事民间也很寻常,这可不是皇上的过错。子息儿女之事非人力所愿,皇上已经尽力。”
正德确实尽力了,七八年间,他天天在努力,在各种人妇荡女宫女嫔妃们的身上折腾,不可谓不努力,恐怕也是努力的过分了,过犹不及,这才一无所获。
正德喘息几口,平静一下情绪道:“朕相信此事之后真是彻夜难眠,当时那几日确实心情糟糕之极;这件事在民间固然是小事一件,但在朕身上发生,那便是关乎江山社稷的继承问题。朕本来希望能有皇子诞生,能继承大统。但现在看来,只能接受母后和大臣们的建议了。”
宋楠不能问,他只能听,他知道正德会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