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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渊道:“欧阳松也投了不少钱。”
林夫人道:“你能和他联手,可见你聪明识时务,眼睛准,不枉你爹培养一场。”
静渊一笑,却忍不住寻着七七,林夫人知他此时恨不得两肋生翼,原本再想说一句话,见他今日高兴,也不愿扫他的兴,便忍住不说。笑道:“至衡刚收了冬菜回来,现在屋里歇着呢。”
静渊几乎沿着走廊是一路小跑,近半个多月周详计划,费尽心思,看稳了时机、找准了碛口,仅用半日时间,便抢走了罗秉忠和铁公鸡段孚之计划周详的生意,想起那火烛通明、签字立约的场景,感到那快刀斩乱麻、将欲取之物装入囊中的欢欣,心中畅快,只想赶紧回到妻子身边。
七七坐在窗边的桌旁,背靠着窗子,走廊上的光线昏暗,屋里点上了灯,她的影子纤秀柔美,像一簇温暖的灯花。经过的时候他忙放慢了脚步、调匀了呼吸,让步履变得从容。
她正绣着花,见他进来,放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一笑:“你回来了?”她的耳坠子在细腻的脖颈上投下摇摇晃晃的小小阴影,站起身来,替他接过脱下的大衣,她的笑容虽然温柔,那顺从的意味却颇为勉强。自从立冬那天吕家酒宴之后,她就慢慢有了些变化,从前一直洋溢在她脸上的那种单纯快乐的神色,正在一点一点的消退。
七七脚步轻盈走到衣架旁,帮他把大衣挂上,手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静渊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满腔想对她的说的话在突然间消于无形。
七七的针线盒放在那窗边的桌上,在那张小小的方桌上,还放着她从娘家带来的紫色琉璃花瓶。空空的花瓶,是因为冬天来了,百花都已凋零,即便是那有着顽强生命力的鸭拓草。
她似乎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竟然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耳中像有什么在蜂鸣,不对不对,他在心里说,这样不对。他此刻才意识到这个婚姻诡异的地方,他原以为自己可以拿捏适度,结果每到关键时刻,总会出现僵局。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这么早回家,他知道她在期望他说些什么,自从立冬那天她不舒服,她就一直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可他却欠了她一笔债,一笔或许只能用沉默来偿还的债。
他愣了会儿神,仿佛从梦中回过神来,慢慢坐在一张暖椅上,“又绣什么呢?”随口问了句。
她便笑着把绣的花样递给他,他看了,是捧着金元宝的胖娃娃,他心中便是一刺,她却浑然不觉:“我四嫂快生了,今儿托三妹过来让我给她做枕套,这几天要腌冬菜,我白天都没有功夫,紧赶慢赶,也只有这个时候做一做。”
他哦了一声,把眼神飞快挪开。茶壶坐在屋角一个小炉子上,七七走去给静渊倒了杯茶,边说道:“芷兰的婚礼要在成都办,要我去成都帮帮她,我问了母亲,她也同意了。”
她用手绢托着茶杯轻轻走了过来,递给他,眼神有些犹豫,想了想,说道:“过了年,我想去成都上学,我没敢跟母亲说,想请你到时候帮我求求情。”
“上学?”他的心一拧,握着茶杯,茶水的热度迅速上来,烫得他皱了皱眉,她见了,忙伸手想帮他端着,他空余的一只手把她一挡,“上什么学?”
她轻轻退后两步,两只手有些紧张地合在一起:“前几年那个教会学校现在开设了女生部,设了文理两科,我想我还年轻,也不能老这样在家里。”
“什么这样在家里,你在家里怎么样了?谁亏待你了吗?”他的语气冷淡了起来。
她听着苗头不好,先定了定神:“我在家里很好……”
“既然很好,那就在家里呆着,哪里也别去。”他打断了她,把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目光深沉、脸色平静。
七七一双眼睛如两泓清泉,没有波澜、似映着点点星光,她鼓起了勇气,吸了口气,道:“我想趁现在家里没有太多事料理,再去学点文化,我还年轻,你是受过西式教育的,你应该会理解我。”
他看着她的眼睛:“我理解你,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脱口而出。
“你已经结了婚了。”
“可芷兰也会去,她结了婚渡完蜜月就会去,这还是她丈夫家里提议的。”
“你和她不一样。”他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从容,冷静果断,不纠结于一丝半点的细节,“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一噎,眼睛骤然睁大,浮起的千丝万缕的情绪,又在一瞬间被她强自压抑了下去。她当然知道自己跟芷兰她们不一样,只因为她姓孟,而孟家欠了林家的,她欠了他的。她何尝不明白,他一直对她克制着情感,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是心事重重,原因就是,他们的婚姻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不再说话了。罗伯伯不是说先学会冷静吗?那她就冷静,立刻。她回到之前的位置坐好,手拈着细细的银针,穿丝走线,静渊看得清楚,那只细嫩洁白的手因为操持家务,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指节上已经多出了纹路。
他忍不住走过去,紧紧握住那只手,声音柔和了下来:“七七,你如果不喜欢做家务,那就不要做。每天就只照顾母亲,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人做就行了。”
她嗯了一声,慢慢从他手里抽出手去,低声说:“小心针。”她抬起头,问他:“芷兰结婚,我可能会在她家住几天,没有关系吧?”
绕来绕去,原来还是想找机会离他远些!疼痛上来了,那细细的钝痛,从静渊心里慢慢上浮。
“什么时候去?”他问,他已经变得冷静了。
“过几天,我等着她的信儿。”
“那我让小孙送你。”
“好。”
这天晚上,静渊竟然失眠了,他强迫自己入睡,可越是这样,越是心慌。他年当少壮,千里盐场,就是他林静渊的战场,他怎会失神?他怎能心慌?他怎能让这么点小事就搅得六神无主?
他听到她匀净的呼吸声,那怨恨与惆怅像火一样上来,终于点燃了引信,他心中竟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伸出手,慢慢伸向她的脖子,那细嫩的颈项,像脆弱的花枝,他只要这么一用力,是的,就这么轻轻一用力……
七七睡得正熟,突然间呼吸一窒,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见静渊一只手却正掐着自己的脖子,见她惊恐万状的眼神,手却松开了。
七七喘口气,急忙往床里一缩,怒道:“你疯了!”
静渊的呼吸慢慢粗浊了起来:“我真恨不得自己疯了,我若疯了,我们也好了断。”他将她的身子用力扳了过来,似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向她压了过去,手伸进她的衣服,粗暴地抚摩着她的皮肤。七七用力抵着他的肩膀,抗拒着,却总归是枉然。静渊擂鼓似的心跳近在咫尺,她觉得很疼,却无从分辨这疼来自哪里,是身体上,还是心里。床的笼幔在颤抖,掉下了几粒灰尘,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却依然能看到那细细的尘埃正洒向自己的眼睛,她把眼睛闭上,可那灰尘已然掉入了眼里,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知道她被他刺痛了,正如她刺痛了他一样,于是他变得更加火热,更加直接。她终于呜咽了一声,双手抓紧了他的背脊。
冬夜,寒冷彻骨的巴蜀的冬夜,夜雾上来了,透过窗户的缝隙,慢慢浸入屋子里。静渊似乎看到自己呵出的气变成了白雾,他侧过头看七七,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睁着,似在等待天明。他轻轻摸了摸七七的脸,冰凉,她的头发也冰凉,一瞬间他胸中涌起恐惧,他怕她死了,又把手伸到她的鼻子上,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方放下心来。他侧过身去,将她揽进火热的怀里。她的脸靠在他胸膛上,冰到了他的心里。
他沿着她光滑的身体,寻找着她的手,把它握住,“七七,”他轻声叫着她,“这两天我会好好陪你。”
她的身体轻轻动了动,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朝他挪近了一点。
一两年,母亲告诉他,最迟一两年后,就要他另娶侧室,生儿育女。那个时候,他又将如何面对她呢?假如现在放她去念书,她和他将要面临的局面将有多么残酷,他不愿意去想。
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如果真要去念书,再等一段时间,再等……两年再说。我现在……片刻也舍不下你。
说了这句话,他立刻心中失悔。他自认语气真诚,那真诚足以打动她,甚至打动他自己。可内心里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提醒他: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一个骗子。
静渊感觉到七七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触着他肩头的皮肤,将她搂得更紧了,可此时自己却恍若有一个分身,正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脸的嘲笑,静渊心中一激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卷 洪流 第四十六章 小别(2)
芷兰打来了电话,郑重邀请七七去成都。七七给沅荷绣的枕套和小孩子衣服尚未完工,便连日连夜的赶。静渊这两日一直未去盐场,叫戚大年把要处理的账务全搬到玉澜堂,七七在屋里做女红,他就在一旁翻账本。偶尔七七会去趟厨房,让楠竹准备些点心茶水给静渊送过去,自己再顺道看看黄嬢她们腌制泡菜。青菜已经全部晒好了,一棵棵洗净了放进大土坛子里,洒上盐腌着。七七不由得问盐可是天海井的,黄嬢笑说:是香雪井的盐。七七便知是秉忠着人送来。
黄嬢笑道,香雪井产的是清河最好的盐,托东家奶奶的福,如今林家做的腌菜,在盐店街上算是最好的了。
七七忙道:“可千万别这么说。”黄嬢见她一脸戒备的样子,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七七端了茶进了房间,静渊正伸着懒腰,见她进来,脸上露出微笑。
七七把茶放在他的书案上,见静渊脸上似有倦意,便道:“你也不要一直坐着,像我这样起来走走也好。”静渊一把将她拖了过去,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七七脸羞得通红,眼睛朝门外看去,扭着身子要站起来,静渊收紧了臂膊圈住她,脸却凑了过来,满襟满怀尽是她身上清芬的香气,忍不住在她嘴角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