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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药真够苦的,要是能放点蜂蜜就好了”,一边皱着眉头强行喝下这苦不堪言的中药,颜云放一边自己心里暗道。不过,现在是不可能的了,我可是在落难之中啊。颜云放“咕嘟”一声咽下碗里的最后一滴药汁,心中悲哀的想着。
“公子醒过来了阿?那就好那就好。可把我们大家担心坏了,公子果然是鸿运当头阿,受这么重的伤还能坚持过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阿”。随着说话,从大门外走进来一个青衣儒服的中年书生,颌下一部短须微晃,手中一幅折扇轻摇,正是顾匣峰顾老夫子。
进门后顾匣峰朝颜云放一拱手,拉过旁边一个凳子,朝颜云放一拱手道:“老夫姓顾名匣峰,字袖山,本是淮州萧津人氏,现在蔡家村忝为人师,教授私塾。这位公子请了,敢问公子是何方人氏,又是遇到何等遭遇阿?”。因为看着公子虽然穿了一身蒋家的粗布衣服,但掩饰不住富家子弟的神色和一股书卷之气,因此顾匣峰当下先自我介绍后,便急不可待,直奔主题。
颜云放也朝顾匣峰拱手还礼,心中却暗自寻思,上次在天最府团练使钟琪府上自己暴露身份,带来滔天大祸,也害了薛万骢大哥的一条性命,这次绝对不能再暴露身份,自取其短了。但转念立刻想到,刚才自己激动之下,信口对那个中年妇人说到了自己名字,现在要改口可实在难办。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踌躇不定。
顾匣峰看到颜云放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显是不愿告知自己身份,心中不由不悦,遂接着道:“若这位公子自有隐情,那顾某也不能难为公子,不说也罢。这深山老林的,遇到剪径之徒,强盗匪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公子不用害怕介怀,也不用担心这村子里有人会有不测之心。不过我们蔡家村的人都是良善之辈,淳朴百姓,救人本是出自上天好德之性;但若所救之辈是身份不明,抑或是为非作歹,大凶大恶之徒,我们即使不说报官,但也是敬谢不敏。”言下之意甚为露骨。若不是他估计颜云放可能是出身大户人家的落难之人,恐怕早将这藏头缩尾、隐瞒身份之人揪到村长那里去了。
在一旁的蒋大婶忙插嘴道:“顾夫子,这位公子不是坏人。他刚才还给我说过他的名字,他好像叫,叫什么来着?”,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脑袋,嘟囔道:“我怎么忘记了,叫,叫,对了,我想起来了,叫做平良彦”,说着转头,用探询的口气对颜云放问道:“是叫这个名字吧,公子?”。这句话一出,顿时让颜云放听了苦笑不得。看来开始自己真的吓坏这位大婶了,自己自报颜云放之名她一点没记住,后来自己说我淮阳平凉颜家的人,她倒是知道淮阳是地名,就把后面的几个字连起来,串成了平良彦了,实在有够古怪的。
想到这里,颜云放方拱手再对顾匣峰道:“对不起顾夫子,方才你问我姓名之时,我突然又想到了那天的遭遇,实在是让我心惊肉跳,不堪回首,所以一时走神,并不是故意不答夫子的问话。如大婶所言,小子姓平名良言,字利行,淮州淮阳人氏,家父给我取此名就是用的良言逆耳利于行之意,让我不可骄躁”,说到这里,颜云放脸色一暗,道:“此次本是躲避兵灾,家父带着我们全家欲投奔凉州天水府我二叔家,西行之时却遇到官兵沿阳江而上,只有向南而来,结果在燕回山中遇到一伙强盗,全家被杀,只有我掉下悬崖,被你们救起,留得一条性命。可是,可是他们,他们……”,说着说着,颜云放眼前渐渐浮现出了那个漆黑的可怕雨夜,浮现出了含笑而逝的爷爷的脸,浮现出了电光中方存孝伟岸的身躯,浮现出了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浮现出了严厉的父亲和慈爱的母亲,浮现出了小娟、小婵这些照顾自己的丫环,浮现出了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裴文警、苏铁铠等人,脸上的泪水终于沿着眼角慢慢滚滚落下,再也无法遏制,声音哽咽,无法继续。
顾匣峰见状,长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颜云放的肩膀,道:“平公子,节哀顺变。逝者已去,来者可追啊,就是为了你的父母家人,你也要好好保重,好好养伤阿。这朗朗乾坤,穹穹日月,天地间自有公道,你父母的血仇一定能报,官府一定能将这些无法无天的强人绳之以法”。又对在一旁听到颜云放之语而流下同情之泪的蒋大婶道:“蒋嫂子,你就先扶平公子进取歇息吧。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又遭遇了这么悲惨的事情,需要好好歇着,不能激动啊。”
蒋大婶摸了摸自己流下的泪水,同情地对颜云放道:“太惨了,太惨了。平公子,你一定要挺住啊。养好身子,照顾好自己,才对得起你九泉下的父母啊”。颜云放此刻感到一阵晕眩,羸弱的身子根本经不起他此刻激动的刺激,摇摇欲坠,口中却低声自问道:“我能报此仇吗?我真的能报这血海深仇吗?啊”,身体后仰,昏厥过去。蒋大婶忙一把把失去神智的颜云放扶住,将他带入自己的房间,让他躺在床上歇息。
外屋堂内,顾匣峰仰天闭目,一绺胡须急速颤动,良久,顾匣峰才长叹一声:“生为乱世人,死为流离鬼啊”,手中折扇一挥,摇头出门而去。
蒋锐侠看着阿爹阿妈和两个弟弟忙东忙西,自己却只有在一边操着手闲看着,心情十分郁闷。今天就是蒋锐侠满十六岁的生日,家里早早的就开始准备。阿妈天不亮就把家里的那只最神气的大红公鸡杀掉,又将冬天腌腊的腊肉火腿都一锅煮上;阿爹则大早赶到燕停镇,到镇上吴神汉那里求取祭天神位;蒋锐霆则和小弟蒋锐霁一起,将行礼的坐席都准备好。顾羽裳也一大早就从家里赶过来,帮着蒋大婶做着杂七杂八的事情;而久伤的颜云放今天也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非要来帮忙不可,害得蒋大婶连忙把他赶回去,让他到床上躺着不要来添乱子。而蒋锐侠说要帮忙,也同样被阿妈赶了出来,说他今天就是加冠的重要日子,绝对的不能碰这些粘腥带血的东西,以免伤了天合,遭到天嫉。所以现在在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蒋锐侠却只有站在家门旁,干瞪着眼。
站了稍停,蒋锐侠感觉实在气闷,转身到屋里找颜云放谈话去了。自从颜云放醒来,蒋锐侠也从山中打猎回家,二人均为十五六岁,年纪相仿,又都是年轻气盛,一见之下甚为投机。况且颜云放知道是蒋锐侠救了自己性命,更是刻意讨好这位青年猎人,而蒋锐侠又干脆耿直,心无城府,几天下来,二人已经成了莫逆之交,天上地下,无话不谈,国事家事,畅所欲言。一个是见多识广,一个是博闻强记,一个听着山中的奇闻轶事咋舌不已,一个闻得天下的风云变幻也拱桥不下,二人互相交流,常常是从早上日出谈到傍晚日落仍不罢休。
进的门来,蒋锐侠看着正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什么的颜云放,一屁股坐到颜云放对面的一个竹凳上,没好气地说:“真是无聊死了,什么都不能作。”
颜云放抬起头来,微笑着看着蒋锐侠,道:“加冠礼可是我们大夏男子必行之礼阿。古人曾云,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打散总角之辫,结为成人之髻,带上发冠,取订字号,从此就算是我大夏男丁了,可娶妻生子,自立门户,也可优游天下,四海为家了。恭喜了,蒋大哥”。他们二人曾续齿排辈,蒋锐侠长了颜云放三月,所以颜云放执意称呼蒋锐侠为大哥。
蒋锐侠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道:“举行不举行这个加冠礼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像现在这样让我闲着一事不干,可实在有点无聊透顶。要不,平公子,你再给我讲点那些古人的故事,我很喜欢。”
颜云放点点头,在脑海中整理回忆了一下,方开口徐徐道来:“好,既然大哥要我讲,我今天就讲个书中说的当年淮阳发生的一个事情。说来正好,也是你们蒋家的人物。话说淮阳有位也姓蒋的书生,年纪轻轻,很有文才。他跟着商船出海,漂到一个地方。这地方四周山峰耸列,如同一围屏风;江水碧绿清澈,风景优美如画。四周没有城郭,只有数万株桃树环绕,如同城墙一般。当时正值仲春,香风吹拂,数万株桃树,或含苞待放,或香蕊初绽,仿佛一道锦帐幕围绕在前后左右。
蒋生大喜,偕同一个姓马的商人顺着花径缓步而行。忽然看见有小巧的绣车几十队,蜂拥而来。车中的女子有的浓妆艳抹,有的粗钗布裙,相貌美丑各异。其中有位女子,面孔凹陷,耳朵卷曲,嘴唇包不住牙齿,牙齿又稀疏不齐,打扮得却披金挂玉,像是富人家的女儿。这丑女用手帕抹嘴,用袖子半遮面孔,强装出种种娇媚之态,使蒋生与马某看了不禁哑然失笑。队伍末尾的小车中,坐着一位妙龄女郎,头插荆钗,身穿布衣,而天生的娇美姿容,即使美玉雕成的花朵也不能相比。
蒋生看了很惊奇,与马某紧随车后。只见车轮喧然,风驰电掣般来到一所公署前。诸女子纷纷下车,进了公署。蒋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向当地人打听。当地人告诉他说:“这里名叫桃夭村。每当仲春,是男婚女嫁的时候。地方官先录下民间待嫁的女子,按相貌美丑确定名次;又录下民间该娶妻的男子,让他们比试文章,以优劣确定次序。然后将男女两边相配,以甲配甲,以乙配乙,这样就能使男女的才和貌配得合适。今天是女子比容貌,明天就是男子比试文章了。先生您倘若还没成家,为何不去参加比试,一同乐一乐呢?”
蒋生点头称是,便同马某租了房子住下,蒋生想:车中那位妙龄女郎,论容貌准排在第一;自己文才出众,也不会排在第二。假如真有缘分,也不辜负自己云游四海去寻觅佳偶的心愿。同时,马某也在惦记着那个美貌的女郎,所以也想去比试一番。
马某同蒋生商量此事,蒋生笑着说:“你向来不学写文章,只会做生意,何必插草标卖帐本呢?”马某坚持要去,蒋生也不能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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