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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那站在两扇虚掩的朱漆门扉旁的白衣仙子,丽雪无波的皎皎颜容上两点深邃的黑瞳包含着无尽的关心与切念。颜云放从郁闷的胸中长长的出了口气,嘴角边却裂开了苦涩的笑容:“秦姑娘,你是来劝说我还是来责备我的呢?”
莲步轻移,那不似人间的倩影如天山上飘下的寒云,清逸冰寒中却带着丝丝飞舞的空灵,那如焰嫣红的唇轻轻开合,将平静空寂的天籁洒满这被沉闷郁重笼罩的房间:“君弥,你听说过《南山集释》中狼牙的故事吗?”
颜云放微微一愣,目光闪烁数下,却终于转头他望,闷声不语。秦雨棋也不动容,娉婷行到一张锦凳前款款坐下,目光从颜云放身上略为扫过,看不出悲喜,却收回凝望着轻轻互握的雪白柔夷,语声若有似无,飘忽不定:“天山狼牙,无名无姓。生而有异,族人弃之。僵卧冰雪七日,为失崽母狼所获,衔其入穴,以乳哺之,以肉饲之,以体暖之,始得存焉。及长,从狼狩,茹毛饮血,行走如飞,虽鹿矫亦猎之,纵豚勇亦食之,披毛利爪,嚎啸暴戾,群狼纳之,不异为伴……”
“《棠微笔记》中也记载的有这件异事,后来这个狼孩被原部落的人寻回,终再次归化了人间……”颜云放闷声闷气的接了下去,但望向他处的目光却依然没有收回,“如果你想用这个来劝我,没有用的。我不是狼孩,红巾军也不是狼群……”
秦雨棋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两只小手互相轻轻搓动,以一种不以为意的口吻随口问道:“那君弥你可知道此事后续?”不等颜云放接话,秦雨棋面色肃然,带上了几分悲凉凄怅,继续诵道:“十三年过,雪封乏食,随群行猎,掠狩羊畜,为骁犬逐,坠岩,群狼悲嚎不退。旋为路人所救,众疑之,以其野性难驯,囚笼中数月难近,惟一女待之甚善。群狼徘徊左近不去,族人大窘,纷议杀之。刀悬其头而女以身掩之,时群狼突营,女误而阻狼,身陷狼吻。其大怒,奋力掷狼,相嚎而对,狼咽而惑,然血亦诱,狼性难解,欲夺路噬女,为其怒而杀之,余狼惊散,终拥女而入山,不见其踪。众以其牙利过狼,以狼牙号之……”
说到这里,秦雨棋突然道:“这个狼牙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纵叛家国亦惘然,倒是与君弥你十分相似。”看到颜云放侧过的面容上终带了些恼怒,秦雨棋轻轻嗤笑一声,也不在这话题上多说,反向颜云放问道:“你可知此人日后在草原上的名号是什么吗?”
颜云放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怒道:“秦姑娘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这么一个荒诞异事,光怪离奇,说了又有何意?”秦雨棋淡淡一笑,目光却突然转为了一种向往:“四海汗的威名你知道吗?阿史那咄弩施在戎人的语言中,就是狼之利牙的意思……”
“什么?”颜云放被秦雨棋的这话惊呆,终于回过头来,但目光中却全是不信。“四海汗?百万耳朵之战?数百年前难以想象的草原征服之王。当日若不是他在南下中原途中病逝,整个中原大地早已成了草原戎人的牧场。难道这个战无不胜的男人,就是那个被野狼养大的野人?”
秦雨棋点头,看着颜云放的眼神表明她所说一切都是毫无疑问:“狼牙就是阿史那咄弩施,而那个救了阿史那咄弩施的女子,则是后来在草原上人人传颂的湖蓝天后,呼兰人的女神……”
颜云放为这闻所未闻的迷辛所吸引,一时间心神激荡,方才心中所忧心事荡然不存,只怔怔的听着秦雨棋娓娓道来的那段血色激荡的风烟往事:“阿史那咄弩施自小为野狼养大,却为了自己心爱女子,将抚育自己长大的群狼全部猎杀,可谓狠辣残忍,然而在他的族人眼中,却终是一个大义灭亲,救苦救难的英雄豪杰。更不用说他为他的族人带来的荣耀和财富,遍及天下。昔日草原上雄踞一方的胡人、狄人、铁勒人、阿确人及羌人,全部都被他统一到戎人的青狼旗下;而辽人远避东荒、月霜人西遁瀚海、零丁人则北走寒原,无人敢缨其锋,全都匍匐其膝下。而这一切,仅仅是十三年,千年分裂的草原便被四海汗统领成一个战无不胜的帝国。铁骑百万,焉有四海,故自名四海汗。也是从此阿史那部就成了草原上最为高贵的一族,称为草原上的黄金一脉。”
“你可知道当日四海汗临终前手执湖蓝天后之手,说了一句什么话吗?”,说到这里,秦雨棋目光炯然的看着一时为她述说而吸引的颜云放,突然问道。颜云放默然一下,眼光突黯,喃声道:“想必是述说他们当日二人间的夫妻情义,爱恨情仇吧。”秦雨棋摇摇头,道:“那些都是凡夫俗子所为,四海汗一代天骄,如何会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爱便爱了,恨便恨了,絮絮叨叨又有何为。大丈夫傲啸风云,席卷天下,怎么会在乎那些花前月下的事。”说到这里,秦雨棋的目光中略微显现出敬畏,对颜云放道:“四海汗临终时,对湖蓝天后说道,他这一生,杀人盈野,血积如海,但心中却永远有一个结解不开,就是他的母亲。”颜云放皱眉,低声道:“他的母亲?他不是被他母亲和他的部族抛弃了吗?啊……难道他说的是那只抚养他的母狼?”秦雨棋朝恍然的颜云放点点头,缓缓道:“正是。”说话间秦雨棋的神情似乎已深深地陷入了那逝去的往昔之中,凝语片刻,放接续说道:“湖蓝天后于是问四海汗,你当日为了救我而杀了狼群,你后悔吗?四海汗却摇头道,我杀死了抚养我长大的母狼,并不是为了救你,而是为了救下那支狼群。我对不起我的母亲,但若要我再次选择,我却绝不后悔……而这段秘辛在草原上的戎人口中就流传成了雪夜杀母的故事。大夏人听了传说,往往嘲笑戎人是天生野蛮,丧尽天良,居然将弑母这等不可思议之事歌颂,却不知草原上食物匮乏,不懂取舍进退之人,早已死尽。所以戎人入侵中原,作战时不以己为意,也不在乎同伴死活,只在乎整个部族的存亡;这种敌人,却往往让善于使用计策、不愿死打硬拼的中原人无以为计,最后还是采用以夷制夷,用归降的戎人同戎人作战,方才扭转整个态势。”
颜云放听到秦雨棋转述的这番话,顿时呆住,细细咀嚼下却品出了在话下隐藏的潜台词:“你是说,当日四海汗杀死狼群,为的是狼群的生存?”秦雨棋微颔榛首,肃然道:“当年大雪封山,狼群难以寻食,加之他亦被狼群视为一员,若不断然决裂,狼群必不肯走,与人对峙,终会被屠戮至尽。所以他杀狼止情,反而将狼群驱走,使狼群得以在利刃下存活。他不在乎狼对他背叛的愤怒和绝望,也不在乎人们对他的看法,只要狼群能活下去,一切均好。而昔日草原,因为群狼袭杀牛羊,故而视狼为天敌;四海汗起后,狼反成其图腾,在草原上倍受尊敬,生活的逍遥自在,从此再无惧天寒乏食。这才方是四海汗的心计。他至死都是将自己视为狼群的一员,除去当年为了救湖蓝天后而杀死的抚养他的母狼,终其一生,都未伤匹狼;而狼头大纛则永远屹立在万里草原。而当日抛弃他的族人,在日后征战中全都个个死于非命,这些人的后代,却永远要对四海汗俯首称臣,感恩戴德……后来大败戎人,使草原再度四分五裂而闻名大夏的大唐战神李靖对四海汗最终只有一个评价,忍残暴悍,坚锲不舍,狼性也。”
颜云放闻言,喃喃自语道:“果然是隐狠坚忍,为了族群就能毫不犹豫地灭杀抚养自己长大的母狼;而对仇人,却能多年蛰伏,待其戒心尽去方取而代之……这才是真正的枭雄……”说道这里,他突然对秦雨棋道:“此人惊才绝艳,雄图大略,果然不愧威震四海的戎人大汗。倒让我想起了我大夏史家口中十恶不赦的杀神朱温其人了。朱温此人本从巢反,纵横天下;后又投入朝廷,反追剿黄巢,弑其于荒山;得封诸侯,提兵十万入唐京,最后尽屠唐朝王侯凡千百人。后被残唐大将,不败名将饶时延连胜三阵,穷困日蹙,投入汉江。而自此后,无人敢再轻视贱民,而乱世草莽中英雄豪杰也是此起彼伏,在如画江山中一时无双,直至我大夏朝兴,方重新确立如今之天道伦常、尊卑贵贱。”
秦雨棋微微一笑,接着颜云放的话道:“有野史《唐末杂记》记载,道黄巢朱温本是结义兄弟,誓言要颠覆天地,自求公道。然当时事逼困,黄巢宁选玉碎之策,朱温则不以为然,分投朝廷。待其杀黄巢之时,天下皆道他为反复小人,却不料等其位极天下时,反将唐朝王孙杀尽。时人都说他是野心勃然,欲取唐而代,独此本说他年年私祭黄巢;而当唐皇被杀之时,其心也被朱温洒酒祭奠于黄巢墓前。说世人都谓朱温狼心狗肺,却无人知其含冤蒙辱,只为大业。此书还载,朱温蹈江自尽前,仰天大笑,呼曰,天道无良,我自予取,痛快、痛快……”
“天道无良,我自予取,天道无良,我自予取……”颜云放反复低吟了数遍,眼中目光渐渐清明。秦雨棋微微一笑,低声吟道:“神则阴阳不测,天则欲人迁善。均乎影响,殊致同归。君弥,你出身贵胄,天纵奇才,自可选择自己的路。你本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也不是为荣华富贵,只需心中存有一念,自可披荆斩棘,臻境大乘,又何必苦苦执作呢?”
颜云放眼中精光暴闪,缓缓点头,左手举起,凝视着缺少了尾指的手掌,良久,方沉声道:“多谢秦姑娘点提,君弥受教了……”
说完此话,颜云放神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脸上居然有一抹笑意洋溢开来。抬头看看此刻秦雨棋白净如玉的面容,颜云放的笑意越发明显。秦雨棋微微有点不悦,正要说话,却看到颜云放的眼底闪过的那点晶莹,不禁愕然。颜云放的那抹笑容渐渐变得浓郁,抬首向天,仿佛一直被憋在心底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哈哈声从颜云放的喉头悠悠蹦出,在室内慢慢萦绕,渐渐越来越响亮,但那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