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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冲天的杀气和见到相同修为的对手的一份惊喜。突然间,在二人心中,都感到天地间只剩下对方的存在,而自己苦心潜修、批坚持锐,等待的就是今日此刻的一战。刹那间,无论是漫天呼啸的风雨还是周围汹涌的人群,对二人都失去了意义。
“你,方存孝?可是你杀我幼弟?”那庭锋微一抬首,从黑盔下射出两道灼热的目光,直逼方存孝,问话的声音如同金石相擦,沙哑刺耳。言语中完全没有理会正欲搭话的颜家主人颜仁基。此刻的那庭锋,惊见一个匹敌的对手,激动下完全忘却了自己的都指挥使的身份,抛开了官场中的虚伪和敷衍,将自己化成了一个凭三尺剑纵横天下的绿林豪杰,是以对无论是爵位还是任职都远在自己之上的颜仁基视而不见。
方存孝冲那庭锋缓缓点头,低声道:“他杀我弟妇,烧我府邸,我杀之是为报私仇,与颜府无关。”
那庭锋死盯着方存孝,一字一句道:“那好,既然你如此说,我们就一言为定。我与你只报私仇,不及无辜。无论你我谁胜谁败,都各安天命,任凭对方处置。”
“好……”,方存孝抬手止住本欲插话的颜仁基,对那庭锋的提议作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应。
那庭锋沉默,转身就向后退去,走到离养心堂五丈开外,方停住脚步,旋回身来。左手揭下头上黑盔,露出铁青狞笑的面容,慢慢蹲下将头盔放在身边;右手则一直搭在“黑狱”剑柄之上,若握若抚。两脚站成一字,不丁不八;身形魁梧笔立,挺拔如枪。口中默念黑摩功口诀,身上真气快速流转。漆黑的黑光铠在本已昏暗的夜色衬托下,反而闪烁出异样的光芒;森森杀气从那庭锋身上喷涌而出,霎那间将四周都压抑下来。那高大的身形,异样光芒,磅礴杀气,使那庭锋宛如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
方存孝用全部精神牢牢锁住立在场中的杀神,感应到的是那滔天的杀意和汹涌而来的气势。修炼多年的紫云真气受到对手压力的逼迫,自发在身体里加速流动起来以作抗拒,从周身散发出一种氤氲之气,空中洒下的雨点遇到这股气息,立刻蒸发,化作袅袅烟雾,围绕在方存孝身周急速流动,将他瘦削的灰衣身影湮没得模糊起来。一阵疾风吹过,方存孝瘦削的脸上三缕长须随风飘荡而起,在风雨中反显出一派仙家的雍容气度。慢慢的,方存孝手按剑柄,抬脚拾阶而下。动作看似随意缓慢,清晰无比,却偏偏又迅快若风,身形如电。未待围在四周的众家将看的清楚,眼中一花,场中已形成两大高手对峙之局。
颜仁基长叹一声,知事已不可为,挥手示意周围极度紧张的众颜府家将退下各司其职。方存孝虽欲大包大揽,将所有责任揽于自身,可他颜仁基却不敢大意。倘若那庭锋反悔不依约而行,岂不糟糕?回首却见颜老爷子端坐大堂,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两眼不瞬的瞧着场下的二人。
突然堂后传来一阵喧闹嘈杂之声。颜仁基心中本心急担心,听到此声不由大怒,喝道:“是谁,给我滚出来”。闻声只见从养心堂后转出三人,却是满脸怯色的颜云放和面带惶恐的阎仲元、苏铁楷二人。刚走出后堂,颜云放立刻跑到颜之骞面前,将身子偎依到老爷子身边,两手紧紧环住老爷子的左臂,不停摇晃,摆出一幅撒娇依恋的样子。本来面无表情的颜老爷子顿时满面红光,抬起右手,轻拍了几下正一幅依恋模样的孙子的脑袋,点头微笑道:“好孙子,你出来了阿?来,坐,好好看看你的师傅怎么大发神威,呵呵。”
颜云放轻声欢呼了一声,不理欲言又止的慎怒父亲和身后的两个尴尬跟班,搬了一把檀木大椅,和颜老爷子并排而坐。手中还干脆顺手抓了点瓜子果脯之类的东西,放在嘴里大嚼起来,就好似预备看戏一般好整以暇。颜老爷子看着孙子这样,反而对其点头微笑鼓励。本待好好教训儿子的颜仁基见老爷子如此放纵孙子,只有心中暗叹。
突然一道极度眩目的闪电划破长空,直劈在平凉王府内的最高建筑海心阁上,飞溅出明亮耀眼的火光,将众人都晃的睁不开眼。待一切平静下来,众人才发现场中的两人却已随闪电而消失不见。忽然一个家将手指刚才被电击的海心阁,大叫道:“他们在那。”大家随他所指看去,只见在高高的海心阁顶上,一黑一灰两道幻影无声地交织在一起,隐隐约约,在雷雨夜色中根本无法区分二人动作。
颜云放一下从檀木椅上跳下,跑到养心堂屋前,扳动颜仁基的轮车,将他朝向海心阁方向,对着两人激斗之处。此刻的他好像突然之间忘记了父亲的责骂,而颜仁基也忘掉了方才预备的说教,父子二人的心此刻都汇聚到正在海心阁顶与那庭锋对战的方存孝身上。颜云放随口问父亲道:“阿爹,孝叔和那个将军,谁更厉害啊?”
颜仁基伸出右手,轻拍颜云放推车的手背,道:“放心,你方叔叔自二十年前从昆仑出道,就未尝一败。相信我,他能赢”。颜云放欢笑一声,不再言语。颜仁基心中却暗自担心。刚才在场众人中,唯一能看清方那二人剑法身形的就只有颜仁基一人。方存孝和那庭锋趁着雷电击下、强光耀眼的瞬间,同时身形急动、拔剑出鞘。那庭锋动作大开大合、霸气十足,黑狱剑如猛虎出笼,蛟龙入海;方存孝身法矫捷、剑法空灵,邪锋剑寒光频闪,如电击长空,鹤翔九霄。两人看似动作一慢一块,在霎那间却已交换数十招,而身形也随着争斗,迅移到高高的海心阁,脱出他的视线,惟留那剑带起的风声。
颜仁基受身上残疾之累,无法自行转动;而此等高手过招,高下却是立现,不由他不心急如焚。正要喝叫那些发呆的家将来助自己,现被儿子推动,面对海心阁,颜仁基忙运起目力,凝神望去,只见方存孝手中“邪锋”剑寒芒频现,如出水蛟龙,激起漫天的风雨,洒出如屏的寒星;而那庭锋“黑狱”剑传出呜呜异响,如一道黑烟飘忽,却又能在空中编织出一扇黑色屏风,那所有飞射的寒星遇到黑烟都被吸入其中再不见影踪。二人身形却似飘飞在海心阁顶,轻功之高已达匪夷所思的地步。而两人手中剑光虽交织在一起,却没有一声金铁交击传来,显然比试至此,二人手中双剑还从未真正相碰过。
忽然只听方存孝振臂一声长啸,声音清亮入云,闻者无不神智一清。方存孝整个身形随着啸声飘飞而起,围绕在身周的急速流转的氤氲雾气越积越厚,恍似化作了实体一般将他包裹在内。而那本绽开在方存孝面前的千万点寒星此刻间突然收拢过来,幻化为一道小儿手臂粗细的银芒,周围包裹着从方存孝身上迤逦而来的白雾烟云;只闻方存孝气息吐纳之间,猛然大喝一声:“去”,那道银芒便缓缓地向着那庭锋刺去。而方存孝举手投足间,本举重若轻的身法步履此时似乎颇为吃力,仿佛全身力气已被耗尽。此招正是方存孝闪电穿云剑法的最后一式,浩然天地,取的是浩然正气,勇贯天地之意。看似简单一刺,实是将所有瞬间刺出的千万剑化为一剑,以繁入简,已臻极致。而无论敌人如何反击,均会引发剑式里所蕴含的后续变化。而这后续变化因人而异,既可能是毁天灭地的爆发也可能是简单的致命一剑。
遥遥观战的颜仁基见方存孝施出此招,已知到了二人比武的关键之时,不由双手紧紧掰住木轮车的两把不松。颜云放感应到父亲的紧张,不由闭上双眼,口中喃喃念叨:“方叔叔必胜,方叔叔必胜。”
一见方存孝使出此等杀招,那庭锋便知其厉害,身形暴退,不敢硬碰。脚下连踩舞云步,身形急速旋转如同陀螺;忽然间那庭锋浑身一抖,身形忽滞,“轰”的爆响,那庭锋身上所著黑光铠离体而出,爆裂开来,化作成百上千块碎甲,带出尖利呼啸,片片激射方存孝。而那庭锋本人脱去身上所著沉重铠甲,动作速度猛然剧增,令方存孝眼前只见到出现一联串的那庭锋的身影,却无法确定那个是真,那些是假。那崩裂的碎甲漫天而来,马上引发了方存孝剑式后招;只见那道银芒也瞬时爆裂开来,那耀眼眩目如同烈日。飞来的如蝗碎甲竟被闪烁的银光一一挡住,纷纷倒激而回。
那庭锋手中“黑狱”顺势斩空而来,顿时间一片异声大作;在漫天飞舞的碎甲中,黑狱破开一条轨迹,仿佛化作一道黑的泛亮的巨大蟒蛇,带出尖锐的啸声,昂首摆尾,朝方存孝噬去。迎面被激回的碎甲如同遇到光滑的屏障,纷纷向两旁侧飞而去,带出一个如同伞状的暗黑轨迹。方存孝手中银芒再度绽开,如孔雀开屏,以方存孝为中心,带动着漫天翻飞的碎甲,划出了一个巨大的银色圆盘。呼啸中黑蟒重重的冲击在银盘中心,一声惊天动地的轰隆巨响中,海心阁阁顶如同被腰斩一样,轰然坠地,带出一团巨大烟雾迷漫四周。雨雾、碎甲、瓦块等随着巨响一下四射而出,激射很远方才纷纷瑟瑟落地。
场下观战的众家将反应快的立刻找地方躲避射过来的杂物,反应慢的被激飞而来的瓦砾碎石打得头破血流。却见颜仁基狠狠的一拍扶手,身形剧晃,就要向前翻出木轮车去。颜云放急忙拉住父亲欲倒的身体,急迫的连声问道:“阿爹,孝叔怎么了?孝叔怎么了?”看着颜云放问询的眼神,颜仁基一下别过脸去,脸上现出悲苦的神情,缓缓闭上眼,颜仁基仰天长叹:“你的孝叔叔,败了……”,颜云放惊讶之下,松开扶着父亲的手,连连后退,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突然,颜云放身体一松,一下靠在了养心堂的墙壁上,嘴中连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方叔叔是最厉害的,不会败不会败……”,反复重复下,颜云放脸上又充满了希望,抬头凝视着海心阁的方向,一眼不眨。
尘埃落地,烟雾散尽,众人惊诧的发现,刚才远远的在高阁上比武的方那二人,转眼间又已神鬼莫测的出现在了养心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