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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狂风猛的吹过,悬挂在平凉王府大门的两个上面大书黑色“颜”字的红色灯笼纷纷坠地,灯笼外面所糊红纸从竹编的骨架上脱离开来,现出里面的青色竹架和半截红烛,又被风一带,那灯笼残骸猛地顺风而起,挂在门前的石狮耳朵上,而那残留的红纸则紧紧贴在石狮鼓起的额头。雨水将残留的红纸完全浸蚀,带着微红顺着石狮额头流淌而下,汇聚在凹陷下的石狮双眼中,那红水越积越多,显出一种异样的猩红,再从石狮眼角淌下,一眼望去,就如石狮开始流出猩红血泪。
“年十三,淮阳反,石狮血,夏无颜……”,王府门内一名中年家将盯着这怪异的场景,口中喃喃念着年前在淮阳城中传唱的童谣。今年正是大夏瑞阳十三年,而淮阳城淮王也当真造反,现在风雨之中,平凉王府前的石狮却巧合的流下了诡异的血泪,这名家将心中不由暗自心惊,口中不自觉地就将这段年前曾传遍淮阳的童谣轻声哼唱而出。
“赵老头,闭住你的鸟嘴……”,一名精神昂扬,体格健壮的年轻家将随手推了中年家将一把,不让他再哼唱下去。回头看看那石狮以及流下的红色雨水,年轻家将心中也不由有点嘀咕。想了想,他干脆跨出平凉王府大门,准备去把那挂在石狮上的灯笼残骸取下,免得看了心惊肉跳。
年轻家将刚跨出王府大门,突然感到一种心悸的感觉;随着慢慢走下王府台阶,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更加地强烈,强烈到他直想转身跑会王府内,但是他的职责和自尊却让他的脚步开始向前迈去。右手反转,悄悄地握住了腰间悬挂的长剑,年轻家将小心翼翼的向石狮走去。
感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年轻家将的动作似乎也越来越吃力。中年家将赵旬秋在门后看着年轻家将的动作怪异,不由纳闷。王府大门前是一片开阔之地,打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人影。他不由喊道:“小钱,你怎么了?”
被称作小钱的年轻家将钱柯很想张口回答,但是刚才那种心惊的感觉越发强烈,如同一股牢牢锁住自己的锁链一般,这种神秘的压力让他根本无法开口。他吃力的回头,奋力想回答,却只能哑哑的张开口而发不出一字半句。赵旬秋一看情况不对,举起手中横刀,大步流星跨到站在王府大门前的钱柯身边。钱柯只觉突然之间那锁住自己的气机就一下消失,压力消除后的他立刻弯下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雨中的空气,缓解刚才心中的悸动和不安,完全不在乎大雨打湿了自己的衣裳。
赵旬秋刚靠到钱柯身边,钱柯一把攥住赵旬秋的胳臂,手指紧紧地掐进赵旬秋胳臂上的肉中,痛得他吱牙咧嘴。赵旬秋正待打落钱柯的手,却见钱柯抬起苍白的一张脸,说道:“有鬼啊。刚才我一下就动不了了,肯定是被鬼迷了。”声音剧烈发抖,显是受惊不小。
“我打你个大头鬼”,赵旬秋凸起中指,恶狠狠的在钱柯的脑门上用力一敲,钱柯捂着脑袋跳了起来。赵旬秋几步路走到石狮面前,跳上石台,一把撕下那粘贴在石狮脑门上的灯笼残骸,向地上扔去,回头对钱柯道:“你看看,我怎么就屁事都没有?还有鬼,我看你家伙才是心里有鬼。”
钱柯“啊”的尖叫一声,手指着刚才刚刚被赵旬秋打理的石狮,两眼圆瞪。赵旬秋不知其意,猛然回头,却看到刚被他撕落的红纸又牢牢的贴在石狮脑门,红水仍是不尽流下。这个诡异情景也大出赵旬秋意料,细细打量了下这平日万分熟悉的石狮,赵旬秋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于是,他又再次缓缓将手伸出,带着一点点的颤抖不安,准备撕落那张讨厌的红纸。
“年十三,淮阳反,石狮血,夏无颜……”,一声低低的吟唱,刺穿淅沥的雨声,虽微弱但又很清晰地传到赵钱二人的耳中。“什么人?”,钱柯嗖的一下拔出长剑,赵旬秋也急忙跳下石台,二人四处张望,却只见雨中白茫茫的一片,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看到,不由面面相觑。
钱柯对赵旬秋道:“我们先回府去吧,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经,我看我们还是去把方先生请来吧。”赵旬秋心里也七上八下,当下点头同意。
二人刚转身,就听到冷彻心扉,不含半丝感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请问二位,这里就是平凉王府,对吧?”两人本训练有素,手中刀剑齐出,向后护住后背,跃上台阶,回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刚才明明没有人的府前空地,现在却立着一个浑身黑甲,杀气腾腾之人。来人如石雕一般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到半丝表情,斜飞入鬓的眉角和隽永无情的目光让他显得冷酷无比。站在雨中,那密集的雨水落到距他身体半分之处,便仿佛遇到了无形障碍般飞溅一边。而他落足之处,本已湿润的石板地却水汽氤氲,将来人衬托的如同天神一般。
钱柯和赵旬秋都感到了一股无尽的压力从那黑甲人身上汹涌而出,两人都似乎被抽取了全身力气一般。赵旬秋竭尽全力,方从嗓子里喊出一句有气无力的叱问:“这是平凉王府,你又是谁……”
黑甲人脸部轻微的抽动了一下,忽然眼中精光暴射。腿不提,手不动,一匹黑练已从黑甲人腰间霹雳而出,那呼啸之声一下压过哗啦作响的雨声。两只威严蹲坐在平凉王府前的千斤石狮被那闪着黑光的练幕一带,轰隆巨响中碎石四溅,竟是被完全砍作齑粉。待那黑练收回黑甲人手中,呆在当场的赵钱二人才看清,那是一把浑身漆黑,厚背宽脊,黑光中却透出淡淡血红的宝剑。
“剑名黑狱,人为至尊。我乃吾皇亲封,大夏第一剑,那庭锋……”
融融的细雨将整个平凉王府完全淹没着,稍微远处的景物便已显得朦朦胧胧。方存孝默默地将颜仁基的四轮木车推至位于王府正中的中堂养心堂屋檐下,让颜仁基能正面面对着王府大门的方向,合上木轮车上的卡子,使木轮车固定下来。
颜仁基端坐在木轮车上,从屋檐下成珠帘状流下的雨水在颜仁基的视线里形成了一道水幕,水幕后三丈开外便是高高立着的影壁,影壁上清清楚楚的刻着当年颜氏先祖留下的祖训:无妄心似水,临危若泰山。笔画苍劲有力,喷薄欲出,乃是当年颜之骞远征西域,壮年封王时亲手所书。当日颜之骞真是如日方中,马蹄得意,故所书家训也带着一种意气飞扬,反而和祖训所述意境有了出入。或者,这正是忤逆了家训要韬光养晦,虽山崩于前也不变色的意义吧?当年的风光反而埋下了今日的祸根。
方存孝如标枪一样的身形立在颜仁基木车之后一动不动,面部不带丝毫表情,深邃的眼光仿佛透过遮天的雨幕和耸立的影壁,投向不知名的远处,但左手却在轻缓摩挲着“邪锋”宝剑的黑丝剑柄,动作温柔的仿似在抚摸情人的光滑的肌肤,带动系在剑柄上的银色丝穗微微的颤动。
颜仁基突然笑了笑,用很轻松的口吻,对方存孝道:“明达,还记得当年我们兄弟几个,还有仁瞻、仁厚一起偷偷打猎,在草原遇到黑狼群的事么?都过去二十年了,我怎么突然就看到了那些闪着碧绿荧光的饥饿眼神。”
“当然还记得。那次颜大哥替我挡了那只领头饿狼的一扑,自己大腿上却被咬下了好大一块肉。当时我就对天立誓,我方存孝的这条贱命就交与颜大哥了。没想到这次却是我为颜家惹来滔天大祸”,方存孝淡淡回应道,仿佛这些事情都不是他所经历的一般。
“那你还记得我父帅知道我们的冒险后大发雷霆,当着你们对我和仁瞻、仁厚说过的一句话么?”颜仁基问道。
方存孝本是严肃的脸容难得的绽开了一丝笑容,耳朵边又响起来从来都是一副儒将风度的老颜王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话:“你们这些个兔崽子怎么死都可以,但要是断了老子我颜家的香火,老子就是到狼肚子里也要把你们这些个混球挖出来配种”,不由随口把这段从记忆深处中挖出了如此久远的一句话随口道来。
“这也是我今天最后拜托你的,明达。”颜仁基突然转过身,眼神里射出炽烈的光芒,“我颜仁基兄弟七人,到现在是却只有云放一脉单传。我们颜家对的起大夏社稷江山,对不起在天的列祖列宗。今日之事,即使你没有杀那庭锐,也是一般,我只求得是能将我颜家香火传递下去。如果今日起了冲突,我只请你保住云放,能送他到天水他七叔府上。”
“不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方存孝犯下的罪过,我就必须有个交待,我不能对不起颜家,还对不起自己良心。”说完这句肺腑之言,方存孝又静静的凝视着纷飞的雨丝,整个人形宛如石雕般冷漠,但在他心中却不住翻腾,毕竟,这次是他方存孝有生以来第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颜仁基的婉言请求,心中不免异样。
颜仁基微微点头,道:“其实,明达,这件事情已经和你无关了。真正想除掉我颜家的人,怕还轮不到他那庭锋吧。不过,唉,我也明白你心中所想,那我儿云放的命运,也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吧,只愿这次苍天能放过我颜家一马”,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无奈,声量渐渐低下,直至消失而不再言语。
方存孝本不擅言辞,见状也不知该如何规劝于他。不过,不能让颜府因为自己受到损害,还要保护他不受别人侵犯,这点是自己永远恪守的信条。方存孝本轻轻摩挲剑柄的手渐渐收紧,用力握住剑柄直至青筋从粗糙的手背冒出。
“我说明达、奉础,怎么回事情啊?刚才文警和朱彝两个混小子闯到后院,弄得到处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老头子问两个小子所为何事,他们居然语焉不详,我说你们到底什么事情搞得这么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用回头,一听到这个充满中气的斥责之声,颜仁基和方存孝就知道是颜老太爷颜之骞出来了。方存孝马上转身稽首行礼,神色之中充满了恭敬。颜之骞此时已高寿八十四,虽平生征战五十年,负伤过百次,但岁月的沧桑和兵戎的残酷却在他身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