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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颤了轻睫,询问的眼神迎了他目色,吸了口气道:“不能…”
“父皇倒也说过,我唯一胜了他在子嗣。”他轻轻松了她,揽着她直了身子,认真解释了道,“因是个不能举的,我也只能接受…你嫁他。”
她脑中瞬时映出方日与日光华的男子身影,那般奇谲明熠,似由天地灵华精气所生。她初始以为他是完美至无懈可击,然可惜极致完美的背后,却也隐着天下隐诲的私密。这也是圣元帝不肯立储传位于嫡子的原由吧,千秋基业,后嗣为重。她静静思索了这前后,暗道如此也不错,她只是要借个尹文的名号,草草解决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爱与不爱,举或以不能举,皆同自己无关。
“臣…全听太子爷的意思。”一幕“忠心耿耿”的戏码,她演得并不吃力,或者说,早该是如鱼得水。
待到延陵易一人步出秋水亭时,已是戌时,风渐也凉下,她一人环着碧台浅浅行着。指尖凝着玉栏的清冷,目光紧紧锁着池间随波光盈绕的神影。依是那月白浅衫,三年之隔一如昨息,连着穿着都没有改变。她竟也不回身,只盯着那波影珠光,舒平了额目。
“石头。”他终于出声唤了她,那一声,隔了千日,仍是不变。
第十二章 待嫁
她伸手扶了池前花柳垂枝,月季香的芒刺刺满手心,痛感分明,真不是梦。
“石头要嫁人吗?”文佐尘自她身后步步袭上,淡衫挽了伸手,脚步很轻,声音更弱。
延陵易一手压下冷枝,猛地回了身,直视了他怔言道:“业已三年。文佐尘,我若再问,你可还是当年的回应,不曾有变?!”
“我不能带你走,不能。”他温笑而答,一来十年,她是他见过最不寻常的女子,亦是最出凡的。那是个梦,他要如何告诉她,那个名为大不列颠的岛国与她并非同一个世界,即便举万生之力,也不是她能走到的。他不能带她走,因那只是个梦。
她静静地笑,不带有一丝苦涩的味道,这样很好,至少可以嫁得安心而又无憾。此一生,若不能与期愿之人相守,那么是谁便再都无所谓了。
“为什么要急着选夫?”他沉声问她,全然认真。
她错开了视线,满手殷红隐了伸手,握拳以遮:“越儿想要个姐夫,延陵也需要丈夫。”
这应言要他心生可笑,摇头反问了她:“你…只为了他一个闻人越而活吗?”
她轻轻阖了眼,并不愿去答。她是因谁错过了年华,他仍是不知吗?她本就是迟钝的人,偏遇上了比自己还要笨拙的男人,于是他们之间永是横沟直贯。任时间静下,凉风穿贯二人之间,她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相隔了有多远,他更不知道她等了多久。
荷塘的柔风夹杂着清润的气息,她隐约听到了新荷静静绽放的细微声响,终于出声:“文少傅如今伺候的主子…是昱瑾王吧。”
他不解地迎眸相望,半眯着眼睛,十指握紧,那个不举的男人,又与她何关?!
她猛地睁目,冷冷对上他的注视,坚定言道:“昱瑾王…我选了他。”
“延陵易!”
“如今喊这三字不合时宜了,文少傅。”她纠正了道,“你当唤我那一声…王爷。”正如三年前他唤自己父亲主公般,眼下她与他二人已无主仆之系,他便该恭言相敬。
他望着渐也沉下目色,自嘲地笑了番,咬牙惨念:“是。延陵王。”
掌心痛得连心,她忙却步离去。长衫摆地,绕出回尺长廊。枝叶于风中飘落,满目青翠于她目中化了凋黄,
一路走,一路苦苦笑着道:“延陵易,这一生若只能爱一人,你以为他是谁?”
够了,真是等够了……
一连三日,阴霾愁雨散不去,终以在这日昏后淡了湿气。满座庭堂四面兰花明绽,动人得紧。
“易儿。”晚膳后半晌,澹台夫人推门而入。只她一人,连近身服侍的丫鬟都未领,怀中紧揣了个金漆朱翼锦盒,以四方平绫帷幕相遮,缎黄色的围布略显陈旧,想那盒面必是年头久远。
延陵易正伏于案前览书,闻听人音忙撤下案烛,由妃子软帘后端步绕出,袖口拂着香墨冷熏,眸眼清平。
“昏时借灯览书当心着坏了眼。”澹台夫人说着双手捧了锦盒推递于碟几前,满是小心翼翼地掀了一角绫缎,目光掠了延陵,徐徐道:“一下午子皆在翻捣这什件。宫里来信说是日子定下了?!前些日子还愁这鬼天气不随人愿,见也晴开,才能放心。”
“是。”延陵易就着她问话应了声,便沿着桌案缓缓坐落,三日前即是将人选递了御前,终于今日午刻得了回音,不说吉日,便是行礼之吉时都由朝廷甄选后遣了下来。八月初八巳时,是双吉祥时,最易婚娶。
“倒也差不多几日了。”澹台笑意绵绵,丧夫之痛的愁云惨淡一扫而尽,无不满足道,“好在喜绸吉缎一早就差人备下的。至于那鸳鸯绣被及衾套蝠枕更不需说了,自你及笄,这一年又一年的,我都不知添了多少件套了。你也是有福的,一岁又一岁的拖,终是修够了时候,末了挑个称心如意。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他公仪家用不上笑话咱。我们易儿要么不嫁,要么就要嫁得最好。这一回倒是能让那姓公仪的羡慕不下,不过是前年嫁出个做世子妃的女儿,又当如何,我们延陵门是亲自选皇子。纵连我娘家澹台本是三五年不走动亲近的,刚还派了丫头来念好。”
“嫡母亲。”延陵易实听得有些腻了,不为人觉察地攒眉,目光偏向另一侧,口中淡淡的:“皇上也说丧其未尽,这喜事千万莫要兴得太张扬了。简单着办就好。女儿也是这个意思。”
念及丧期,澹台又想起了亡人,唏嘘了阵,还是坚持言道:“女人还不就这么嫁一回。这喜事不办热闹了,日子过不兴旺的。宫中的喜聘不过三两日便是该赐下的,易儿你看是不是要我进宫谢个恩旨,全当为你撑面了。往日里这回旨谢恩,必是你父亲的,如今他人不在了,也不能丢了礼数,日后里授人把柄。”当家嫡母多年,她也知道脸面是个什么东西。嫁得风光,于婆家也不会低人三分。再者,延陵家二女一子皆未有喜婚,如今长女选夫,不仅是抬了门面,又是大大一喜。本是沉浸于丧痛之中澹台更因此得了起兴,早先病怏怏的身子全然明朗。她心里约摸着这日子当是要越过越好了,再以后有了嫡皇子贵王爷以靠山,他延陵门多年的颓势总能一扭而正。
时下便把宝贝了许久的锦盒褪了最后一盖方巾,启盒亮出一角花软缎,色泽雍华,面底平滑光润,绣样繁杂纹路精细,瑞兽织锦间隐约能辨出是副麒麟送子图。
“这是…”延陵易稍一愣,手伸上,摸了一角缎尾,这质地极软。
“是送子仙布。还是你太祖嬷妈传下来的。自曾祖父到你父亲,甚以你那不出息的兄妹,都是这灵布送来的。这同房时藏了被褥中,不出多几日,你那里就是该有消息的。”说着忙一眼瞟向延陵易腹间戏道,眸光略晕,隐着笑意。手下掸开缎面,四角摆好,细细欣赏起来,点头啧啧赞道,“按规矩本是该留了你嫂嫂的,只空儿那混小子,我是不打算指望他了。你如今世袭正位,又是选夫,他日所生后嗣中必有一子是要姓延陵的。这绸子,我代祖宗们传下给你。唯愿你是能强过你父亲,往后多子多福,多寿多禄。”
第十三章 抱歉,贵了点
德肃十年八月初八,双喜吉时,延陵府有违祖制,举丧尚不及百日即兴大婚之喜。
这一出喜宴,却也引人讶异,皆是王爵顶位强强联姻,一个王爷纳王夫,另一个皇子爷娶王妻。礼部典仪官已不知要如何入册立碟,频频请奏于圣元帝久久没收到回音。
大喜当日,因着延陵白事未尽,设于延陵府的喜筵并不算铺张煊赫,平静地无异于一场家宴。宫中遣派了太子前来执礼,圣元帝并未出面,似是对这一出联姻实不大关心。明白事理的宫人皆清楚,这一场喜事并无光彩,嫡皇子更不过是以几十万两卖出去的筹码。与这新上位的女王爷第一回合交手,皇家便先失了一步,朝中臣员就此也于暗中诡议连连。纵连送礼贺喜的势头,远不及皇族其他亲事,一来怕助长了延陵家的气焰,二来忧心有损皇颜。
雕花嵌玉的窗棂前贴满了一排双喜,耀目得很。烛台燃着大喜红烛,如凝了血色红泪。一地红绒长毯绣着珠丝玉线的芍药牡丹,是皇聘喜件之一,什么质地的倒也不明了,总之踩了脚下极软便是。喜榻立于珠鸾凤仪之侧,隐在玉鸳鸯屏扇后,是上等沉水香木雕凿而出的千工床,卷蓬顶坠满了以红线相穿的各式云母翡翠,外榻前有绯红帷幕重重垂下,落及踏步,金色长穗摆甩至地,尽显华贵。
行过天地礼后的延陵易安静地坐稳于榻中,身侧洒了满床的红枣桂圆花生之类,咯得很不舒服。屋外丝竹喜乐不绝于耳,引她烦躁。厚重的喜巾下,她的世界一片混沌,额前紧痛,呼吸不畅。耳边尽是宫中嬷嬷们碎碎的念叨,没完没了地颂吉贺福。
大婚吉时,她便是迟了。因着宗审六部的差事于宫中耽搁多日脱不开身,回至喜府时已是晚了片刻,草草更欢喜衣,施以红妆。待到仆人来报,喜堂前早已准备停当,诸王候等多时,她才刚绾好发。多亏了忠儿贤儿二人有条不紊的忙络才是未出差乱。
这门喜事的分量,她早已掂得清楚,不过只是做齐个脸面走个场草应对付。看在是自己求来的婚事,再琐碎,也要忍下。其实也远无想象中的繁琐,皇家体念延陵族门有丧服在先,便由三十八礼减至十八。拜堂礼之后女眷入了后院,男眷是要依着规矩冲入前庭围着新郎官敬喜酒。
终于静下,似乎是时辰过了,屋中大小喜娘随侍陆续散去。僵了多时的身子好不容易软下,歪在了廊头的雕花团架,一手扯下重重地盖帘,终是吸上一口新鲜冷气。她忆起自己同延陵空商议好的,拜堂交她,洞房却要留给他才是。只她至少要见过新婚夫君一面,全然交待清楚了才算遵循礼节。
“主子,王爷到了。”这一声由窗口飘入。
延陵易恍惚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