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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内朝外朝,一共赐了五爪蟒的只有一个——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马永成!
而林雄奇也是很清楚,今日皇帝赐了自己这五爪蟒袍,自己便是正正的坐实了内廷第二人的地位!
这几日不断从京中传来的消息让他变得很是烦躁不安,而这会儿,知道了皇帝对自己还是信任器重的,一切都是烟消云散,怎能不让林雄奇激动到了极点?
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至尊的高超手腕和玩弄人心的本事,先是重用刘吉祥来让林雄奇产生危机感,继而给林雄奇吃下一颗安心药,让两个人都用心做事之余却定然是都一个水火不容!
“好了,老林!”正德皇帝咳嗽一声,淡淡道。
林雄奇也是知道适可而止,赶紧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罪道:“奴婢太过激动了,倒是惊扰了皇爷,还请皇爷恕罪。”
“你有大功,治你罪做什么?”正德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陪我上去走走!”
林雄奇受宠若惊,赶紧在后面紧紧跟着。
在书房的一侧,靠着墙的位置,却是有一道楼梯,由此可以直通到上面的天台上,虽然只是一道楼梯,却也是制作的相当精致,乃是红木板做成的,两边的扶手上还雕刻着龙凤的花纹。
拾级而上,再一拐,便是到了大轿顶上的天台之上。
这顶轿子简直就像是一栋移动的楼房,上面乃是一个宽敞的天台。四周有雕刻精美的护栏,在天台的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亭子。
如此精致。
林雄奇来到这天台之上,比那深秋的凉风一吹,才是猛然间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是湿透了。
正德皇帝走到栏杆边上,头顶是巨大的黄罗伞盖遮挡了阳光。他的视线豁然开眼,眼中立刻便看到了那广袤无尽的原野,还有在路边跪着。那些小小的人儿,大大的木料和石材。
正德皇帝细细看了半响,头也不回的淡淡问到:“老林。这次兴建大朝殿,地方上的官儿们,可有些效力的?”
这话问的语焉不详,不过林雄奇伺候他这么多年,自然是能明白什么意思。这位至尊脸皮薄,却又好强,许多话他想问但是又不好意思问,便换一种方式来说,若是那些不常在身边伺候的,还真是明白不过来。
林雄奇笑道:“皇爷天威浩荡。一听说圣上您要修建大朝殿,地方上的官员们,都是支持的很。修建大朝殿所有的木料石材,乃至是金、玉、漆、角、丝麻绸缎等东西,大致有五成乃是役夫们开采并采买而来的。其余的五成,则都是地方府县进贡上来的。”
“哦?说详细些。”正德听了这话,心情大好,望着在阳光下一片金黄色的原野,只觉得胸中开阔,忍不住挥了挥手臂。深深吸了口气,又说了一句。
“是,皇爷。”林雄奇顿了顿,继续道:“天下十三个布政使司,都有州县进贡,其中多以木石居多。属下去了这几日,把工部存留的那些文牍都调出来了,仔细察看了一遍,心中也有了底儿,便一一说与皇爷听。”
“四川重庆府知府运送了五十根金丝楠木来,每根长有两丈五尺,周围五尺,却是中等的楠木木料。贵州播州宣慰司铜锣蛮进贡了一万斤上等白铜,青溪蛮进贡了一千屁上等的青缎。广西桂林府知府进贡了一百根酸枝大木,最小的一根长有六丈,周围七尺,最大的一根长有十一丈五尺,周围有一丈九尺。广东琼州府知府进进献了一百五十根共八万九千斤小叶紫檀木,品质都为上等。广东布政使司布政使进献南珠十斗共三千四百五十粒,柞木一百五十棵,柚木一百棵,都是极上等的。云南黔国公……”
“黔国公?”正德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黔国公也送东西来了?”
“送来了,前个儿刚到的,还是奴婢负责接收的呢!”虽然皇帝的话语神情都没什么异样,但是他却是知道皇帝内心对黔国公的复杂感情,便老老实实道:“黔国公敬献各蛮族及南蛮各国奴隶一千五百,沙金两万两,白溪缎五百匹,云南矮种马三千匹,各色丝绸绫罗三万匹,杂色毛料一千捆。奴婢都一一看过来,乃是最上等的。”
正德点点头,不再言语。
林雄奇继续道:“苏州巡抚进献上等绸缎一千五百匹,海中珍奇无算。四川蜀王府敬献蜀锦一万五千匹,毛竹五万根,上等阴沉木五十根,最大者长三十七丈,周围三丈。另有侍女三百,内监一百五十,杂役五百。广州知府敬献海西之地舶来之上等昆仑奴三百,蓝宝石十五块,红宝石十五块。湖广荆州府知府敬献湖湘缎子一千匹……”
“咦?”正德皇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指着路边的一处道:“那是什么?”
林雄奇正说得兴起,却是又被正德皇帝打断了,他顺着正德皇帝的手指头看去,便见路边的枯黄荒草中,正是站着一列运送大木的队伍。
这队伍跟别的
运送大木的队伍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不过所不同的是,这队运送大木的队伍,大车的数量格外的多,足足有数百辆之数,而且他们运送的大木也是极大,放眼望去,长有二十丈,周围三四丈的大木比比皆是,便是最小的木料,也是比周围那些运送队伍中最大的还要大上不少。
就像是鹤立鸡群一般,相当的扎眼。
而且别的都是无精打采衣衫褴褛的役夫在运送,唯独他们,却是一群穿着大红胖袄,明显是大明军兵打扮的士卒在运送,一个个精神抖擞的。仿若这并不是个跋涉千里的苦差事。
正德打量了一番,道:“这队伍却是有点儿意思。”
林雄奇仔细看了看,笑道:“好教皇爷得知,看这木料的大小,这队伍,想必乃是武毅伯连大人遣来的。”
“哦?连子宁的人?人都说东北产大木,果真是名不虚传。看着木料,一根便胜似其他人送来的十根!”正德却是忽然起了兴趣,道:“去。招他们过来说话。”
林雄奇一听,不敢怠慢,赶紧过去吩咐了。
少顷。便看到那运送木料的队伍中驶出来一骑快马,快马奔到大轿外围便给拦了下来,接着,林雄奇便是领着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上了天台。
林雄奇向那军官笑道:“还不快见过圣上?”
那军官一听,立刻推金山倒玉柱一般的扑倒在地,高声道:“末将武毅军伐木卫麾下第三千户所千户,陈六子,叩见皇帝大老爷,给大老爷磕头了!”
一边喊着,一边是砰砰砰的磕了九个响头。把上好的紫檀木做的地板给磕的砰砰作响,显然是很用力,很实诚。
正德最是喜欢这等没什么心机,莽撞粗鲁的汉子,认为此等人才最是忠诚可靠。一看陈六子这憨了吧唧的架势,顿时心中便是喜欢,笑道:“起来说话!”
这陈六子起来,正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一脸的诚朴。还带着些木讷,跟正德眼神相交,便是憨憨一笑,也不知道避讳。
正德更是喜欢,问道:“你叫陈六子?哟,不错,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就是千户了?”
陈六子憨厚道:“末将今年二十五了。”
陈六子这厮便是当初和二锤子一起去山东寻找不见音讯的董三林少当家的那位,能被董老虎委以重任,能是个夯货?这厮鬼机灵的呢!看上去木讷木讷的,憨厚老实的很,实际上心里却是很明白,而之所以装出这个样子,却是得自于连子宁面授机宜。当初连子宁委了第十一卫这个差事,便是从第十一卫中选了几个精明能干的人物,让他们负责往关内运送大木,而更是考虑到他们可能会碰上皇上或者是其它的高官显贵,便交给了他们一套问答时候的套路言辞。
虽说未必能用上,但总是防患于未然,由此可见连子宁心思细密之处。
而果然,今日便派上用场了。
“二十五,也不大。唔”正德皇帝有些纳罕的问道:“方才你说,你是武毅军伐木卫的,怎么,武毅军还有这么一个卫么?”
“不瞒皇上大老爷您说,俺们本来是叫第十卫的。”陈六子摸了摸脑袋,有些尴尬道:“后来从三月份儿开始,伯爷便开始让俺们卫去深山老林子里头砍树,而且还专砍大树,时间长了,别的弟兄就管俺们叫伐木卫,到了后来,咱们自己也这么叫。刚才俺一不留神,说漏嘴了。”
他这个表情,却是很有些憨厚可爱的意思,正德看了,不由得莞尔。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之后,正德心中却是很高兴,心中暗道,看来对朕修建大朝殿这件事儿,最上心的反倒是连子宁这个边将,竟然派了一个卫的士卒专门去伐木,这份儿心思,倒是难得了。
想到这儿,心情大好,刚才对那些邪教的烦恼早就抛诸脑后了,他很畅快的哈哈一笑,道:“跟朕说说,你们运送的,都有什么木头啊?”
“这个可多了!”陈六子摆着指头道:“有柞木、有白桦、有红松、有雪松、有铁桦木……”
“铁桦木,那却是什么东西?”正德打断了他,纳闷儿的问道。
陈六子得意一笑,这若是换成别人,未免被正德认为是猖狂不自重,而有了刚才的印象垫底儿,他这会儿却是觉得这陈六子很有几分爽朗直率的可爱,当真比那些朝臣们的嘴脸好看百倍!
只听陈六子道:“这是俺们东北特产的一种木材,只有在长白上雪峰上才有,这木头比铁还硬,刀也砍不进去,枪也扎不进去,往水里一扔还下沉,就算是把木头泡到水里一年,刮开之后,里头还是干的。俺们都管这玩意儿叫铁木。后来伯爷见了,说这玩意儿是桦树的一种,这才改了名字,叫铁桦木。俺们想尽千方百计,砍了两棵给皇帝大老爷您给运过来。”
正德一听,却是不信,脸色一沉。道:“这世上还有比铁更硬的木头,你怕不是撒谎欺瞒于朕?”
“这哪儿能啊!”陈六子顿时叫起了抱天屈:“现在俺们车队里就有两根儿铁桦木,大老爷您要是不信。俺给你运来瞧瞧?”
林雄奇斥道:“无礼!”
正德却是摆摆手,眼中带着笑意:“那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