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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信任你,这么急着把你推上丞相的位置,是不是希望你帮他寻找一条生路?”
“这不是帮他寻找一条生路,而是帮助社稷,帮助小天子,帮助我们自己寻找一条生路。这是自救。如果我不能挽救六年后的危机,我们都将在那一刻灰飞烟灭。”
“你有办法?”筱岚惊喜地问道。
“没有。”李玮沮丧地摇摇头,“我现在脑子一团糊,但我感觉肯定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你说说,也许我能帮你想想?”筱岚急切地说道。
“目前能预料到的事只有两件。一是小天子十三岁行冠礼后,他可以为自己娶一位皇后,这位皇后不能是别人,只能是大将军的女儿,雯儿和秀儿都可以,甚至两个都可以进宫。这样一来,大将军就成了外戚。按照大汉律法,外戚不能出任朝中显职。但问题是大将军愿意吗?大将军放弃兵权,需要几个条件,首先长公主必须彻底交出权柄;其次,他要有合适的理由放弃权柄,让长公主、天子和朝中大臣都放心;第三,他必须可以切实保障自己的安全。大将军做了外戚,女儿做了皇后,并不代表他和自己的女儿,和自己的部下们就安全了,没人相信这种婚姻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不过,大将军成为外戚,是他交出兵权,退出朝堂的基础,是解决六年后那场危机的先决条件。因此不管他是否愿意,我们都要逼着他把女儿嫁给天子。”
筱岚深有同感地连连点头,“那能预料到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长公主的归宿。”李玮压低声音说道。筱岚吓了一跳。这件事是长公主的禁忌,当年晋阳危机就是因为孝献皇帝想把长公主嫁出去,结果满朝文武几乎被一网打尽,远比这次长安危机更可怕。
“如果长公主得偿心愿,那么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而我们也能从中找到化解危机的办法,或许……”
筱岚心有余悸地连连摇手,“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知道办成这事难度有多大吗?一个愿嫁,一个愿娶就行了?天子怎么想?大臣们怎么想?六年后的天下局势又如何?朝堂局势又如何?等等,等等,太复杂,太复杂,想都不敢想的事,你不要再提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此事不但无助于解决六年后的危机,反而有可能让那场危机变得更加血腥,甚至直接摧毁社稷。”
李玮还想再说,筱岚脸色一沉,怒声说道:“不要再说了,就算我们身死族灭,也不能挑起这场可怕的灾难。”
“那你让我现在怎么解决问题?”李玮两眼一瞪,厉声说道,“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还没有听懂吗?这场危机和六年后的那场危机是紧密相联的。如果长公主不能象过去一样全身心地信任大将军,如果他们两人还不能携手合作,以强悍的实力威慑外朝,我凭什么保证武人们可以顺利进入朝堂,保证他们在朝堂上牢牢站住脚?武人站住了脚,朝堂上的斗争就会骤然激烈,那我又凭什么保证朝堂可以连续稳定六年?如果朝堂不能连续稳定六年,国力不能持续恢复,六年后,我拿什么去支撑因为那场危机而导致的一系列灾祸?”
“这不是我个人的事,也不是我们家族的事,这关系到社稷,关系到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李玮一把抓住筱岚的手臂,把他拽进自己怀里,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告诉长公主,只要她完全信任大将军,就象当年她到北疆的时候一样信任大将军,她肯定就能得到自己的幸福。我拿自己的生命发誓,如果我不能帮助她完成心愿,我将万箭穿心而死。”
筱岚哭了,她抱住李玮,伤心地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承担这个责任?过两年,你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脱身,你为什么一定要往死路上跑啊?”
“没有大将军,我早就死在翼城了。没有大将军,也没有今天的大汉。于私,我应该为大将军而死;于公,我应该为社稷而死。”李玮轻轻叹了一口气,“老师的在天之灵正在看着我们,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会鼓励我一往无前,誓死奋战。”
*
八月初七日,凌晨,长安。
大司马徐荣召集公卿大臣议事。
太傅杨彪抱病而来。光禄勋张燕和执金吾赵云奉命赶到。
大司农李玮宣读了一系列圣旨。
老大臣周忠代领丞相事。老大臣司马防代领御史台。同意羁押太仆孔融等涉案大臣。同意调换十四名各地郡国太守、国相。
大司马徐荣命令廷尉府以最快速度审结谋刺天子案,然后该杀的杀,该放的放,不要拖延时间,力争把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光禄勋张燕提议大臣们联名上奏,弹劾丞相蔡邕、御史大夫刘和等大臣,认为他们在中兴策略上犯下了一系列错误,并有私通叛逆的嫌疑,对天子在渭桥遇刺负有不可担卸的责任,建议长公主罢免蔡邕、刘和等大臣的职务。
大司农李玮建议修改官制,削减中书监的权力,并提出实施顾命之制,以上公大臣辅弼天子处理国事,从而限制长公主的权柄。
大臣们一致同意,并拟写了奏章。
八月初七日上午,老大臣周忠和大司农李玮急赴栎阳。
第二十一节 (1)
八月初八日,凌晨,栎阳。
长公主没有召见周忠和李玮。刘放传旨,两位大人到驿馆休息,静候圣旨。
正如事前所料,长安的大臣们迫于形势,不得不接受张燕的胁迫,和张燕联手夺取长公主的权柄。
这不禁让人想起了十四年前的洛阳兵变。当年董卓进京后,太傅袁隗和朝中大臣们也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帮助董卓夺职了何太后的权柄,废黜了少帝,重建了皇统,当时的尚书令士孙瑞甚至还借助《春秋》经义为废黜少帝作了一番辩解。
十四年后,这一幕再次重演,朝堂上的武人和士人再次联手,这是不是意味着长公主命在旦夕,大汉社稷将再次遭受浩劫?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大将军了。当年何进被奸阉杀了,太傅袁隗以毫厘之差丧失了北军控制权,结果董卓进京,局势再不可挽救。今天呢?今天张燕同样控制了北军,但侥幸的是,大将军征伐在外,大将军手上还有最强悍的胡族铁骑,大将军还有挽救局势的可能。
丞相蔡邕病倒了,他强自支撑着身体,继续守护在长公主身边。虽然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岌岌可危,但他不愿放弃,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很多心愿没有完成。他看完周忠和李玮送来的奏章后,沉默了很久。
朝廷现在要做的事,也是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对于社稷的中兴大业来说,当务之急是限制长公主的权柄,最大程度地削减大将军手中的兵权,为小天子顺利主政打下基础。不出意外的话,六年后小天子就要主政,而这六年时间,将是决定大汉命运最关键的六年。此次长安爆发兵变危机的根源,其实就是因为外朝急于削减大将军的兵权,想把大将军对社稷的威胁,对小天子主政的威胁降到最低,然而,事与愿违,大将军走了,北疆武人马上举起了屠刀。
北疆武人是军功阶层,是朝堂上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现在成了阻碍大汉中兴的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这道障碍如果不能妥善处置,不能让他们迅速融进朝堂,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一直试图把军功阶层拒于朝堂之外,但事实证明,这条路走不通,失败了。虽然军功阶层中的很多人都出身于黄巾,但他们现在是大汉的臣子,朝廷要正视他们的功勋,要把他们手里的力量转化为稳定社稷的力量。在如今对抗已经解决不了问题的情况下,在军功阶层要求进入朝廷的愿望越来越强烈的情况下,在他们已经用战刀打开了朝堂大门的情况下,朝廷不管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是投降也好,是因势利导也好,都要敞开胸怀接纳他们了。
大将军和军功阶层是一体的,两者之间的利益密不可分,这一点朝廷有清醒的认识。不过朝廷一厢情愿地认为把大将军的问题解决了,军功阶层的问题也就解决了,现在看来这个理解大错特错。大将军是大将军,军功阶层是军功阶层,两者之间的利益虽然密不可分,但的的确确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利益群体。大将军不能代表整个军功阶层,大将军的个人利益更不能代替军功阶层的整体利益。
长公主和朝廷在这一点上完全理解错了,接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制定了错误的策略,以致于引爆了一场危机。
错误需要人承认,引爆危机的责任需要人承担,自己是丞相,当然应该承担这个责任。不过,让自己感到欣慰的是,自己和朝中部分大臣为这个错误付出巨大代价还是值得的。因为太傅杨彪、太尉荀攸和大司农李玮等大臣马上意识到了危机爆发的根由,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修正了朝廷的策略,并拿出了一系列正确的对策。
让武人入朝,和武人共理朝政,利用武人的力量,重新制衡皇权和相权,并迅速限制长公主的权柄,削减大将军的权力,确保将来小天子能顺利主政,确保中兴大业能继续稳定推进。
自己要离开朝堂了,活在世上的日子也不远了,在最后的这段岁月里,无论如何也要为社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长公主非常愤怒,她拒绝修改官制,拒绝削减中书监的权力,拒绝实行顾命制。
“传旨周忠、李玮两位大人,请他们回长安去,我不会召见他们。”
蔡邕、筱岚、刘放、孙资、黄岳五位大臣都没动。
长公主气得面孔通红,泪水情不自禁地滚了下来,“怎么?你们也想把我囚禁深宫吗?”
“殿下,请你冷静一点。”蔡邕劝道。
“我还不够冷静吗?”长公主尖声叫道,“如果任由他们为所欲为,这大汉的社稷就要毁在他们手上。我不会答应他们,绝不会。你们都退下去,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议。”
蔡邕没有走,长公主也没有赶他走。等到筱岚他们都离开后,长公主走到蔡邕身边,象孩子一样贴在蔡邕的背上,搂着蔡邕的脖子,无声哭泣。
“父皇好狠心,他把我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