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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着桌子,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上,望着那城市灯火尽头的一片墨黑,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们知道吗?在那遥远的大山的深处,有一群和我同样的人。他们将一切都献给了这片土地,甚至是生命。可他们从来没有后悔过,也从来没有人想过要离开,因为,他们是真正的兵者。他们坚守着自己在军旗下的铮铮誓言,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决不背弃对国家的忠诚。”
“哥哥,你也是吗?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馨儿扑闪着大眼睛问我,脸上犹自挂着晶莹的泪珠,让她看起来像雨后的梨花,清纯、美丽、惹人爱怜。
转过身来,我用手撑着窗台说,是的,我和他们一样,是誓言要枕戈达旦报国家的兵者。
因为我的失态,这顿饭最后变得索然无味。在回姐姐家的路上,我们都没有人再愿意说话,这一路,是一路的沉默。
可我总觉得,有人在偷偷地注视着我。但每当我看过去时,那目光又慌乱地闪开了。她们三个走在一块儿,让头脑依旧昏沉的我无法分辨出那注视我的目光的主人,到底是谁。好像是姐姐、好像是馨儿,又好像是琴。
洗了个澡后,我们坐在客厅里聊天。我的头脑已清醒了不少,话自然少了许多。但馨儿这丫头却总是不肯放过我,非要我再比画一下是怎么在公车上收拾那三个扒手的。
拗不住她的撒娇,我在客厅里比画起来。一边示范,一边讲每一贯动作应该出手的时机,用劲的方向与力度。她们看得倒是津津有味,可我知道,我那是在对牛弹琴。
胡乱的聊了一阵后,我们互道晚安准备休息。本来我准备睡客厅的,可馨儿和琴却说她俩要和姐姐说悄悄话,硬把我给推进了客房。
关上房门,我突然间失神。刚才不经意地回头,却刚好碰上了琴慌忙回避的目光。我终于知道了那一路上是谁在注视我,可得到的答案却没有一点儿轻松的感觉,反而变得更加沉重。因为,琴的目光里包含着一种我说不清的特别的东西,让我感到无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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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由于还得坐好几个小时车,所以第二天一早,我和姐姐便上路了。馨儿和琴不顾我的反对,硬是买了一大堆东西塞给我,还说什么过年了,不能亲自去给叔叔、阿姨拜年,所以就让我这当哥哥的给带点礼物,还请叔叔、阿姨不要怪罪。
两个丫头拿腔拿调的,把姐姐笑得不行。她伸出手指在馨儿和琴的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笑骂,你们这两个小丫头,还挺有心的啊,知道要先讨老人家欢心了呵!
我倒是没觉得姐姐的话哪儿有错,可馨儿却拽着她的胳膊闹起了不依。我疑惑地望向琴,想问问这又是在唱哪出,哪知道她的脸竟“唰”一下变成了熟透的苹果,目光更是慌乱地避了开去。
我猛然想起了昨晚她复杂的眼神,我沉默了。我不是傻子,我能读懂她那眸中的含义。可我不能,我的身份,我的性格,还有我那糟糕的生活,让人世间一切的情,变成了我是生命所无法承受之重。
我又想起了冷锋,亦师亦友的冷锋,已经长眠在了异国丛林中的冷锋。我不知道,明天,我是否也会像他一样,走向那个宿命的终点。
在我眼前站着的,是三个美丽的女子,可我呢?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杀手,一个专门收割人生命的冷血杀手。
她们就在我面前,可我却觉得,我们之间突然多出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那两条相交的十字线又在我的眼里晃动起来,让我的世界再次变回了没有色彩的黑白。
在那一刻,我的灵魂似乎抽离了我的躯壳,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他以一种冷漠的眼神观察着眼前的一切,观察着他的躯壳与躯壳前的三位美丽女子。然后,他看着他们道别、上车、离开,看到那两个漂亮的女孩儿站在寒风中,朝着渐渐远去的汽车不断地挥手,还看见,那个叫做琴的女孩儿,追随着汽车的目光里,闪动着的黯然。他知道,刚才自己的沉默,已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她。
我的灵魂被姐姐关切的询问拉回了身体,这个细心的女子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她抓着我的手问,墨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沉默?
我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姐,你不用担心。
她埋怨地瞪了我一眼,“你这孩子,开始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怕人?刚才那两个丫头跟你说话,你都爱理不理的,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伤女孩子的心啊?”
垂着头,我轻轻叹了口气,我说,姐,你知道吗?我和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幽幽地说,原来你也看出来了,她们都是不错的女孩儿呢,你不能考虑考虑吗?
我苦笑,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那会害了人家的。
她突然定定地看着我,不再说一句话。我被她看得有点发蒙,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就因为这个原因吗?她呢喃着,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后来有人告诉我,男女之间很难有真正纯粹的友谊,这是人的本性所决定的。我置疑这话的正确性,便用我和姐姐的例子来反驳。听到一半他就笑了,笑的很暧昧,他说,你敢确定你自己从来就没产生过想法吗?即使你没有,但她呢?
我哑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说的没错,虽然我一直强调自己是把她当姐姐看的,可事实上呢?我苦笑,男人啊!怪不得女人常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在我家呆了三天,三天里,她把一个成熟女性的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这让我母亲乐得合不拢嘴,常与父亲偷偷地对着我俩指指点点,那神态的寓意,再傻的人怕也能一目了然。
村里的婶婶、姨姨们也是时不时就跑到我家来窜门,其目的也是不言而喻。无非是东传西传,说老文家的儿子领了个漂亮的城里媳妇儿回来,好奇心重的女人们过来看个究竟罢了。
还好,这令我郁闷、无奈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送姐姐回家后,我的日子又闲淡下来,可母亲却开始有意无意地套我的话了。明白她的苦心,我只能是无可奈何地苦笑和刻意地岔开话题,实在是躲不过了,便干脆沉默以对。这让母亲对我很有意见,可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让我向他们说实话?说我是个今天不知明日,两只手上沾满了同类血腥的郐子手么?
初四的那天,城里的亲戚们来乡下给逝去的长辈们上坟。不知为何,对这些叔叔、姑姑们,我并没有多少好感,似乎从记事那天起,他们看我们的目光里,就有着几丝鄙夷,那是对农民和穷人的鄙夷。这目光在我幼小但又充满了自尊的心灵上,留下了永远都挥之不去的印记。因此,当他们一大群人来到我家时,我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对于不喜欢的人,我没必要去虚伪的应酬。父亲因此对我很不满意,觉得我失去了一个山里人应有的礼貌和待客之道,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亲戚的面不好说我罢了。
叔叔、姑姑们一边与父母拉着家常,一边问我在部队的情况。母亲说,这孩子,什么都不跟我们讲的,问得急了,他就说,说了我们也不懂。
听着母亲的唠叨,亲戚们都笑了。一个姑姑笑着问被父亲拽回来的我,墨尘,今年20了吧,找对象了没有啊?听你妈妈说,前几天你可是领了个姐姐回来过年哦!
在心里埋怨了一句母亲的多嘴,我向那位姑姑说是的,那是我上中专时的老师。
就这么简单?亲戚们对我简短的答案不满意。我说,是啊,就这么简单。眼看着场面又要因为我而冷下来,熟知我性格的父亲忙笑着将话接了过去。
“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不爱说话,出去当了三年兵也没把这性子给转过来。”
一个叔叔突然问我,墨尘,你这是当什么兵啊?一去三年连点音信都没有,我当兵那会儿虽然条件差,但也能写个信什么的啊,不会你那里连信都没法寄吧?
我说,我们部队在山沟沟里呢,交通不方便,又没个电话,所以跟家里联系少。
刚说完,另一个姑姑又把话接了过去。她说,没电话?不可能吧,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堂哥在青海那么偏的地方当兵都还有电话用呢。再说了,刚才不是见你拿着手机吗?
“他那手机,还是她姐姐刚买给她的呢。”母亲笑着说。
“哎呀,墨尘,你那姐姐对你不错嘛,衣服也买、手机也买,听你妈说还有两个小姑娘让你捎了不少东西回来,你这小子挺有女人缘的嘛。”
亲戚们又呵呵小了起来,一个个专挑些让我脸红的问题来问。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真想又一次找个借口躲开。
最后,一个在总参通信部直属单位工作的叔叔盯着我打量了半天,突然问了我一句,墨尘,去年五月份,你是不是参加了C军区的侦察兵大比武了?
我一惊,忙问,叔叔,你怎么知道?
他笑而不答,反倒又说,我还知道你是狙击手的第一名。
这句话在亲戚们当中引起了一片哗然。也许,他们并不知道全军区的侦察兵比武是多大的规模;也许,他们也不知道狙击手的第一名代表着什么,但他们对第一名的概念总是有的。想一想,曾经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被很多人都评价为没多大出息的孩子,居然能在部队的比武里拿第一名,这实在是让人感到惊讶和不可思议。
乍开始的慌乱后,我迅速地冷静下来。盯着那个仍笑眯眯望着我的叔叔,我一字一顿地问,“叔叔,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我那瞬间变得冰冷的眼神,叔叔脸上的微笑没了,被惊愕所取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重又笑着说,不愧是狙击手,光那眼神就能让胆小的人吓破胆了。不过,墨尘啊,我可不是你的敌人啊,别用那种杀气凛凛的眼神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