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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们居然又开始打了?”嘉靖一惊,喊了一声:“福建舆图。”
黄锦忙捧出一副巨大的地图出来,铺在御案上。
宋太监走上前去,指着地图道:“我台州军挟大胜之机,进军牛田、林墩。牛田、林墩和横屿乃是福建的三大倭巢,这两处各有上万敌人。”
“这么多?”
“万岁爷不用担心,这两股倭寇都是假倭,大多是失业流民和从贼的渔户,战斗力极低,如果不出意外,现在应该是被吴大人和戚继光将军给平了。
“这福建的倭贼还不少嘛。”嘉靖松了一口气,感叹道。
宋太监:“万岁爷,除了这三大股倭寇,还有梅岭的吴平贼部,聚拢了一万多流寇,仙游还有大大小小十几股倭贼,大的上千,小的几百。不过,也无须担心,都是假倭,真上了战场,只怕人手一把长矛都做不到,不难剿灭。所以,横屿一战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一支军队敢于与我大明官兵沙场较量了。”
“虽说如此,虽说都是假倭,已经不能大意。高拱,拟一道旨意,命福建总督谭纶全力配合吴节和戚继光征讨倭寇,并招抚愿意投诚的贼人。”
为了一举歼灭福建倭寇,嘉靖下了极大的决心,也不顾不得那许多,直接从裕王手里将谭纶要来,让他与吴节先后去了南方。并任命他做福建总督,一手把持福建的军政大权。
谭论以前在南方带过兵,懂军事,也是朝廷唯一可用之人。
“是,陛下。”
嘉靖又想起一点:“横屿之战,我军战损如何,若损失过大,还得让谭纶给吴节和戚继光补充一点。”
所谓战损,除了死伤的士兵,还有损毁的物资,若损失大了,只怕戚家军战斗力会有所下降。
宋太监:“陛下放心,此战我军可谓是兵不血扔,阵亡不过十来人,伤三十余,辎重器械俱在。”
嘉靖这才放心了:“好,阵亡的士兵必须厚加抚恤。”
“万岁,已经厚葬了,就葬在岛上,每个士兵的家属也得到抚恤。”提起战死沙场的士兵,宋太监有些伤感:“在吴节大人的亲自主持下,我军举行了一个盛大的葬礼,阵亡士卒的亡魂也能安息了。”
嘉靖倒是来了兴趣:“吴爱卿可写了祭文,念来听听。”
听到这一句话,众人也都留了神。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战,又是新科状元公,当世第一名士,诗坛圣人,却不知道又能写出什么样的万言雄文。
就连正在拟旨的高拱也停下笔来。
“没有作文。”宋太监摆了摆头。
“怎么说?”嘉靖问。
宋太监激动起来:“吴大人说了,面队英灵,我辈没有资格在他们面前耍文弄墨,卖弄风雅。吴大人就站在坟头,举起杯子,然后将酒泼洒在坟头。”
“就这样吗?”
屋中众人沉默下来。
“就这样。”
宋太监眼睛里有泪光闪烁:“最后,吴大人对着他们喊了一句‘两百年来,我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隋高丽之败,无代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天子守国门,臣子死社稷,皆因你我都是热血男儿英灵不死,我带你们回家!’”
第四百三十五章露出了牙齿
长久的沉默,所有人似乎走沉浸在那场血火战场,明军那冲天的豪气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天已经朦胧亮开。
嘉靖突然感觉身上有些凉,将长长的袖子裹在手上,长啸一声:“真国士也,当年寰壕乱时,王阳明立挽狂澜,解民与倒悬。吴节,就是朕的王阳明。”
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来,已是至高的评价,众人身上都是一震。
胡大顺的眼睛里嫉恨之色更浓。
高拱点点头,走上前:“万岁,已经是早朝时间,臣先告退。”就准备去上朝。
嘉靖已经十多年没有上朝了,倒不是嘉靖倦与政务,主要是觉得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实在烦人。而且,早朝也就是个形式,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事需要处置。
日常政务,自己在西苑就能处理了。
嘉靖是个刚强的君主,他不去上朝,别人也拿他没任何法子。
但臣子们还是不得不按照朝廷礼制,每日卯时走一个程序。
嘉靖突然转头对黄锦道:“换常服,朕要上朝,将这个天大喜讯告诉满朝文武。”
高拱记不起嘉靖上一次上朝是什么日子,心中也颇为不满,今日见皇帝转了性子,面上露出一丝喜色。
黄锦:“是,万岁爷,奴婢这就侍侯陛下更衣。”
这一日的早朝并没有像嘉靖所预料的那么热烈,横屿大捷的消息传来,按说,明军获得如此大捷,乃是一件可喜和贺之事。
而皇帝也对吴节和戚继光的功劳极尽褒奖之为能事,但大臣们都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吴节报捷的折子上说斩首三万。大家按照以前的规矩打个一折。也就三千。
三千斩获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同那边的边军,哪一年不报个斩首三五千。
再说。明朝文官也瞧不起武将,不过,看皇帝的兴致如此之高。又难得上一次朝,都是随声附和。
嘉靖本就不耐烦上早朝,见大家都将自己当三岁小儿哄着,心头不喜,说不了几句,就拂袖而去。
不过,还是有人嗅出了其中的不对。
散朝之后,徐阶也没去内阁,就飞快地从紫禁城出来。上了轿子:“走,去裕王府,快些。”
今日正是徐阶为裕王讲学的日子。轿子走得飞快。等到了王府,也不过后世北京时间七点左右。
门房见了徐阶。觉得奇怪,笑道:“徐相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可用过早饭了?”
“王爷呢?”
门房:“还没起呢。”
“怎么还没起来。”徐阶皱起了眉头。
门房笑道:“不怪王爷起得晚,现在才什么时辰,按照王府往日的规矩,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去叫早。徐师傅你先去书房看坐,用些茶点吧。你老人家今日是用松子糕还是豆黄,对了,王府新来了一个南方的厨子,糕点做得极好,尤其是绿豆糕,软糯油滑,那味道。徐师你是南方人,应该合你的胃口。”
徐阶虽然说内阁次辅,可为人谦和,也没什么宰相的架子,王府中的门房和书办们在他面前也很随便。
却不想,徐阶却一顿足:“吃什么茶点,快去将王爷请起来。”
门房见徐阶如此急噪,同往日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吃了一惊。这才记起他是堂堂内阁次辅,忙让人将徐阶请去书房候着,一道烟似地跑去请裕王。
裕王昨晚看书到深夜,精神有些萎靡,等徐阶看到他是,他还在不住地打着哈欠:“徐阁老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可有要紧事?”
说着就微笑着提地茶壶给徐阶续了点水,他心中也是奇怪。这个徐阶为人老成,虽然他在世人的眼中也算是王府中人,却从来不在自己面前谈朝政上面的事,将臣子的本分守得甚谨。
不像张居正、谭纶他们见了自己,就是长篇大论纵横捭阖滔滔不绝,谈起天下大事来,惟恐落后于人。
进王府后,都是照本宣科地讲四书五经,从来没有废话。
而且,平日讲学,他都是准时过来,既不提前也不迟到。
如今日这种情形,还急成这样,确实从来没有碰到过。
“王爷别忙了,说正事。”徐阶面皮一整:“王爷不是想搬倒严党吗?机会到了。”
“什么!”裕王手一颤,水壶中的热水倒到了茶几上:“徐相……什么机会?”
徐阶:“横屿大捷,今日早朝,万岁亲自去太极殿宣布的。”
裕王定了定神,将茶壶放到小火炉上。微笑道:“此事本王也听说了,倒不是什么新闻。两月前,吴节和戚继光带了台州军突袭倭寇盘踞的横屿岛,斩首一千级,尽歼顽敌,报三万大捷。这个吴士贞,真是敢作敢为,不愧是无双国士。”
他心中也是微微激动,本来以他的意思是打算让人劝吴节越过胡宗宪争取军中实权派将领。但因为身份关系,不便插手。却不想吴节所作所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不但争取了戚继光,还诛杀罗龙文,调动戚家军率先对敌发起攻势。
“福建、浙江倭寇总数十万一上,也不过剿灭了其中一股,吴士贞的仗还有得打。”
“王爷此话谬也,依臣看来,到如今,只怕福建的倭寇已经被他给剿干净了。”徐阶神情亢奋:“王爷大约不知道,福建倭寇虽多,可真正倭寇也不过千余人,其余都是从贼的流民个渔民。吴节一出手就占领横屿,这一招叫直纸腹心,敲山震虎。倭寇一除,其他的流民和渔民可传檄而定。所以,臣敢断言,福建匪患已除了。”
“什么!”王爷惊讶地叫出声来。
徐阶点点头:“臣在内阁,对福建的军情也有所耳闻。”
“好好好,百年匪患,一朝解除,盖世奇功也!”裕王兴奋地搓着手,但徐阶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如同一个大雷在他心中炸响。
“王爷,既然福建、浙江的倭寇之患已经除,也是该撤除厘金局、撤消浙直总督衙门的时候了。”
徐阶那张老成的面容上满是凛然。
裕王立即明白,徐阁老一大早来王府,是要同自己商议胡宗宪的事情。
徐阶:“严党保持朝政,为患多年,图谋不轨,万岁也有意剪除之。无奈,国家正对东南用兵,尚有借重之处。胡、嵩之门生,手握南五省军政大权。除嵩必先去胡,否则就是一场大变。如今,战事已熄,正其时也。”
裕王有些迟疑:“朝廷这才取得一场大胜,就要撤掉浙直衙门,未免没有卸磨杀驴的嫌疑,恐有物议。”
徐阶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飞鸟尽,良弓藏,确实为人诟病,可他胡宗宪是良弓吗?仗可是吴节和戚继光打的,同他胡大人却没有任何关系。”
裕王身子一震,喃喃道:“是啊,仗是吴节和戚继光打的,本王倒是忘记了这一点。”
他站起来,朝徐阶长长一揖,用炯炯地目光看着徐阶,呼吸也急促了。用诚挚的语气说道:“请徐师傅教孤。”
徐阶慌忙将裕王扶起:“王爷折杀老臣了,此事还需